文哥兒的新作在翰林院裡傳了一圈,不少人都關注到了其中的曲線圖。
很多人本來看到資料就有點頭疼,對著文哥兒文章裡運用的圖表卻離奇地治好了這個症狀。
真是一目瞭然!
文哥兒屁顛屁顛繞翰林院一大圈,聽足了每個人的誇,才終於拿回自己的文章。
吃過午飯,他便又抱著自己的新作跑去禮部衙門找老丘分享(求誇)。
丘濬都等他文章好幾天了,見他終於寫了出來,臉色好看了不少。
他接過文哥兒的文章細細看了起來。
文哥兒還小,文章註定寫不長,相關分析都很淺顯易懂。
可那穿插其中的圖表實在太惹眼了,丘濬只掃了一眼就被它們吸引過去。
他按捺住馬上發問的衝動把整篇文章看完,才招呼文哥兒給他講講這新鮮事物的用法。
文哥兒當即又把這座標和曲線的用法給丘濬吹噓了一遍。
同時也沒有昧下王文素的功勞,對著丘濬狠吹了王文素一通。
丘濬聽了不置可否。
他還是更關心這個叫他耳目一新的座標系。
還有文哥兒運用在上面的簡化算術符號,比如代表負數的減號。
上回文哥兒就在文章裡提到過簡化算術符號的事,不過大家都不甚在意,覺得只是小孩子瞎胡鬧。
現在這麼一看,這兩小孩並不是在胡鬧,而是真的想要系統地簡化大部分算術符號,好叫更多人能瞭解和運用算術。
至於文哥兒吹噓的“一個座標系描述千八百年事物變化”,丘濬覺得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丘濬曾經效仿司馬光操刀寫了本從秦到元的史書(《世史正綱》),腦子裡儲藏著的資料簡直不要太多。
他把關於座標系的每個細節都問明白了,正準備要翻找出適合的史料來練練手,又被文哥兒強拉出去遛彎。
丘濬只能無奈地將滿腦子新想法放下,跟著文哥兒出去轉悠了一圈。
好不容易結束遛彎把文哥兒給打發了,丘濬又發現自己還有不少公務要處理,只得先幹正事。
等下衙回到家,丘濬就坐到自己書桌前不挪窩了,把能想到的資料都列了出來。
他記性好,連將以前看過的書找出來核對都不需要,咻咻咻地就把一堆旁人看了會暈頭轉向的資料列了出來。
歷朝歷代糧食產量、人口變化、災害次數……
這些全都是歷代史書會重點記述的內容,丘濬毫不費勁地把它們分門別類列了出來,拿來畫曲線練手。
看著一條條清晰明瞭的曲線在自己手底下成型,丘濬那是連晚飯都不太想吃了,滿腦子想的是要是能給《大學衍義補》的關鍵部分新增點圖表,等把摘要呈上去時是不是更有說服力?
丘濬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就一發不可收拾。
第二天丘濬把這想法給文哥兒一講,文哥兒立刻欣然響應,非常大方地出借自己的好朋友王文素。
王文素:?
沒辦法,文哥兒自己想把字寫好看都得費老鼻子勁,徒手畫圖表著實不是現在能做到的。
除非他在吳寬那邊報的書畫班學有所成,要不然他的繪圖技巧肯定拍馬都趕不上王文素!
得知丘濬這書是要呈給聖上的,王文素在最初的懵逼之後抱著十二分的熱情地參與了進去。
早前丘濬給他們講解過天元術,王文素心中對這位看起來很不好相處的丘尚書很有些崇拜。
現在丘濬要用上自己,王文素當然心甘情願讓丘濬驅使,相當積極地幫丘濬整理資料和繪製圖表。
丘濬這邊正活學活用地給他的《大學衍義補》記摘要插入圖表,楊廷和那邊也沒閒著,也每日研究該怎麼用好這些圖表。
他們現在的主要任務是編好《憲宗實錄》,楊廷和便打算在閒暇時拿其中一些資料來練手。
不時還拿出來和李東陽他們討論討論。
李東陽:“…………”
不和我聊這玩意,我們還是好朋友。
吳寬等人對此也不甚感興趣,他是很典型的江南文人,平生只愛風雅。
倒是王鏊對此頗感興趣,和楊廷和聊得很是起勁,對文哥兒這個小小的翰林院常駐客也更有好感。
許是因著一切都還在討論和摸索階段,文哥兒文章裡這新鮮事物暫且還沒出翰林院。
日子平平穩穩地進了臘月,轉眼來到臘八這日,文哥兒一大早就精神十足地起來了。
他覺得今天他的貓貓一定會來,早早便跑去找老何,央著老何給他做香噴噴的貓飯給貓貓吃。他已經接貓好多回啦,年年都來的,今年一定也會來!
老何前兩年還不在府中做事呢,聽文哥兒說“好多回了”,忍不住直髮笑:滿打滿算這小子也才過了兩次臘八吧?
府中上下就沒有不喜歡文哥兒的,老何哪裡抵得過他的央求,按著他的要求給那貓兒準備了豐盛的大餐。
文哥兒一邊捧著臘八粥吃一邊在庭院裡等貓貓,時不時就往擺了貓飯的地方看一眼。
天簌簌地飄起了雪。
趙氏怕他凍著了,出來招呼他先進屋吃粥,一會再出來看貓。
趙氏也記得那隻來了兩三次的貓兒,可外頭的野貓都活不長,都一整年沒見到了,指不定已經沒了。她不好直接和文哥兒這麼說,只能哄著文哥兒回屋去。
正勸著,金生就壓低聲音說道:“來了!”
地上已經鋪著層薄薄的雪,趙氏聞聲看過去,只見薄雪上印著一行貓爪印。再往那碗豐盛的“貓大餐”邊上看去,那兒儼然已經出現了一隻熟悉的貓兒。
文哥兒當即撂下自己吃空了的粥碗跑過去看貓兒吃老何精心準備的貓飯。
“你怎麼這麼晚才到,再不來都要涼啦!”文哥兒和貓兒閒嘮起來。
他蹲著看了一會貓,覺得太累了,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嘀嘀咕咕和貓貓聊了起來。
趙氏眼看沒法把文哥兒勸回屋,只得叫金生回去搬個蒲團進來。
她在旁邊看著那隻貓兒,感覺它似乎沒長大過,相比文哥兒一天一個樣地長,這貓兒長得也太慢了。
難道是在外面沒吃的?那為什麼不索性留在她們家?
趙氏正納罕著,就見文哥兒已經坐到金生搬出來的蒲團上。
那貓兒也吃飽了,乖乖由著文哥兒抱著它玩兒,畫面看起來分外溫馨。
趙氏是不敢摸貓狗的,不過她看得出這隻貓很親文哥兒,便詢問道:“要不我們把它養在家裡吧?”
文哥兒當然也想,可他看了眼貓貓,貓貓也看了他一眼,眼神里的意思明顯是“我要走了”。
它是長不大的,所以不能留下來,停留的時間久了,別人會覺得很奇怪。何況它也不能停留太久,它需要去做自己的事,只能偶爾來看看文哥兒過得怎麼樣。
文哥兒不捨地抱了抱貓貓,最終還是放手讓它走進了雪裡。幾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貓兒就消失在院牆上,只在地上留下一串小小的腳印。
沒一會,那腳印也被飄落的新雪覆蓋住了。
文哥兒當夜又收到個新福袋,這次是一套三角尺,包括一把30度銳角的直角三角尺和一把45度角的等腰三角尺。
都是很尋常的小學生文具。
文哥兒早上起來把兩個福袋合記在一起,頓時感覺自己能隨身帶的東西又多了不少。
不管怎麼說這都是貓貓的心意,文哥兒便把自己的小本本和炭筆之類的一股腦兒塞了進去,方便像上回去冬至集市那樣及時記錄自己的新想法和新見聞。
至於別的用法,他一時半會還沒想出來!
倒是新到手的三角尺套裝叫他拿出來翻來覆去看了一會。
古代人都把勾股定理研究了上千年,自然尺子不是什麼稀罕東西。
像直角尺這種東西隨便一個木匠手頭都有,官員和文人們蓋章時也會用到叫“印規”或“印矩”的東西。
蓋官印和私印的時候先把這玩意在紙上擺正,再把印挨著直角蓋下去,這樣就能保證把印章蓋得方方正正!
印矩發展到明朝,儼然已經不僅僅是蓋章輔佐工具,而是一種充滿雅趣的文玩。
上回文哥兒去吳寬家做客就見過吳寬書桌上擺著個圓圓的印規,上頭還刻著沈周給他畫的一幅《東莊圖》,顯見是吳寬特意找人定做的。
不需要用它的時候,隨意擺在那裡都能算是一道風雅景緻。
總的來說,古人的智慧是不容小覷的,平時需要用到的工具他們基本都已經有了。
文哥兒琢磨了半天,也沒琢磨出這三角尺套裝有什麼大用處。
左右他的福袋裡已經有好幾樣派不上用場的東西,他沒太糾結這事兒,開開心心地刷牙洗臉吃早飯去。
臨近年底,大家都挺忙,其中最忙的就是丘濬。
首先是年底有許多事本身就需要禮部忙活;其次是經過好幾個月的歸納和整理,丘濬總算是把《大學衍義補》的目錄和摘要整理出來了。
最近一個多月他還喊上文哥兒和王文素這個後輩一起往裡頭添加了不少直觀又清晰的圖表。
最近這個工作馬上要收尾了!
文哥兒這段時間每天下衙後都要和王文素一起跑丘濬家加班半個時辰,陪丘濬進行最後的校對工作。
要呈給皇帝和內閣的東西,連半個錯別字都不能有!
文哥兒也是怕丘濬看壞眼睛,才拉著王文素去丘家幫忙的。
丘濬嘴裡說“兩個毛頭小子能頂什麼用”,實際上卻非常受用。
三人齊心協力搞完了整疊文稿的校對,滿心想著讓上頭重視自己著作內容的丘濬哪裡還坐得住?
他二話不說就趕在正旦假期之前把自己搞出來的《大學衍義補》目錄和摘要呈了上去。
按照正常流程,官員們呈給皇帝的奏摺和文書,都是要先往內閣走一趟的,所以丘濬這疊光是校對就花了大半個月的文稿先放到了閣老們的案頭。
首輔劉吉看到《大學衍義補》幾個字就放下了。
他心裡頭覺得“劉棉花”這個稱呼是丘濬指使學生傳出來,看到是丘濬還想再向朱祐樘自薦《大學衍義補》就不想搭理。
這老丘都已經靠這本書得了禮部尚書的位置還不滿足,難道還想靠這書入閣不成?
想到這裡,劉吉臉色就不太好看。
自從王恕進了內閣,他這個首輔就越發說不上話,許多人還明裡暗裡暗示他快致仕。王恕年紀比他都大,怎麼不叫王恕致仕!哪怕權都被王恕他們分走了,劉吉也是不願自己上書求告老還鄉的。
首輔的名頭說出去多風光,誰走誰是傻子。
劉吉不樂意看丘濬呈到內閣的摺子,便輪到王恕他們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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