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濬會不會?丘濬還真會。
他是少數和楊廷和一樣愛讀“雜書”的人, 甚至比楊廷和讀得更雜。
畢竟丘濬少年時都是跑蹭書看的,別人有麼書他就蹭麼書,從來都沒得挑的。
等入朝為官以, 他不是在翰林院就是在國子監,上班在看書下班也在看書, 可不就快翰林院藏書、國子監藏書掃『蕩』光了嗎?
天元術這種偏門“雜學”問題,丘濬也曾研究一二。
至少文哥兒翻找出來那本《四元玉鑑》他是看過的。
要不怎麼說他是明朝活動的百科全書!
王文素在文哥兒示意下抄好的難題集拿出來, 很快收穫了丘濬的傾情講解。
他沒想到不僅有懂算術的翰林學士,還有懂算術的禮尚書,越聽便越對京師心生嚮往。
朝廷並沒有禁止商賈之子,甚至還允許他花錢買國子監的納貢生額, 但凡家裡有點餘力的都會讓子孫代習舉業。
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王文素大半心思都投入到算術的研究之中,便沒心思讀麼聖賢之書。
應該說自從『迷』上了算術, 他就再也不想分半點時到早就被讀書人翻爛了的四書五經上。
只想好好鑽研各種各樣的算術問題。
甚至想不明白為麼大家這麼輕視算術,他家中的算書都是他一本本辛苦蒐羅回來的。若不是被他帶了回家,它可能會一點點在無人問津的角落被蠹蟲啃壞, 再也沒有重見天日的機會。
就因為科舉不考算術嗎?
以前王文素沒遇到過真正精通算學的人,便覺自己待在家裡埋鑽研也不錯,如今來了京師發現世還有這樣多的厲害人物。
傍晚王文素文哥兒分別,回到客棧時仍有魂不守舍,心裡想的全是楊廷和丘濬給他講解的那內容。
自從知曉了天元術的存在, 他便每日魂牽夢縈。如今他文哥兒這位小友一起學了一整天, 那種豁然明悟的暢快自不必說,更多的卻是不滿足。
他不滿足只學到這麼一點,想要踏入更廣闊的天地,盡情感受數理之中無窮無盡的妙處。
要是能留在京師就好了。
這個念一冒出來, 王文素就輾轉反側,沒法入睡。
第二日一早天還沒亮,王文素就等在了他爹房門口。等他爹王林一起來,他便撲通一聲跪在王林面前,對王林說:“爹,孩兒想留在京師。”
王林人長得有富態,一瞧就知是個商賈。他剛開啟房門就被兒子這麼一跪,很有『摸』不著腦。
王林不止一個兒子,可最喜歡的還是王文素,因為王文素從小就聰明,很能給他長臉。
兒子喜歡算術,不想考科舉,他也沒攔著,經商的嘛,學點算術沒壞處。要不是最近看兒子對那麼天元術著了魔,他也不會強拉著兒子來京城,帶他開開眼界長長見識。
沒想到這眼界是開了,見識也長了,兒子竟是想留在京城不走了!
王林見房門外人來人往的,根本不是說好的地,繃著臉兒子拉了起來領進房問:“怎麼回事?昨兒自己跑出一整天就算了,怎麼還不想跟我回了?”
王文素便自己昨日的際遇給王林講了。
王林沒想到王文素隨便交個朋友,竟交上這樣的人物。
他昨兒出應酬了一整天,到哪都要賠著臉,兒子卻是出入翰林院這種清貴之地,可見兒子比老子有出息!
京師這種地,一處房屋鋪子的價格能抵他晉州十幾處。哪怕他王家還算殷實,想在京師置產不是易事。
王林在客房裡踱著步子轉了兩圈,轉對上兒子滿含期盼的眼神,終歸還是咬咬牙說:“成,我想辦法給你在京師置辦個鋪子,再派你祥叔幫你打理。”
王文素驚訝。
王林正『色』看著自己最偏愛的孩子:“可你得好好想清楚,你幾個哥哥弟弟早就不滿我總偏心你。你如果留在晉州,我還可以順手幫幫你,但你在京師要是鋪子給賠進了,我沒法再給你更多幫扶。”
王文素長到這麼大,一直沒離開過家,更沒有獨立做過麼大的決定。他猶豫地:“要不租個房子就好……”他實在沒麼底氣自己撐起一門生意。
王林:“那以呢?我和你娘還在,你沒吃沒喝交不起租錢還可以管我要,以我和你娘不在了,你問誰要?是準備吃我給你留下的田宅銀錢一輩子,還是準備問你哥你嫂要?”
王文素臉『色』一下子漲紅了。
他活了二十好幾歲,妻子是家裡幫忙娶的,吃住也全是在家裡,每日只埋做自己的事,從來沒自己賺過半分錢。聽親爹這麼一說,他怎麼能不臉紅?
王林拍拍兒子的肩膀,說:“既然想留在京師,那你就得拿出點留在京師的本事來。凡事開難,一開始遭挫敗也別太灰心,遇事多找你祥叔商量。”
王文素點應了下來,心裡還是有點不踏實。他吶吶地說:“我和文哥兒約好了,今兒還要到翰林院……”
王林一聽是翰林院,自然欣然說:“既然經說好了,那肯定得。別的你就不用『操』心了,我會多留幾日看看給你弄個麼營生,只管好好和你這位小友讀書。”
王文素這出門。
王林只在晉州稍微有點家底,沒麼官場上的關係,見兒子迫不及待地跑了,便他剛提及的祥叔喊了進來。
這位祥叔年輕時是在打行乾的,所謂的打行是一地新興的行當,有文打行也有武打行。
文打行接的是訴訟活兒,專門幫人打官司,他大多在官府那邊有點門路,只要你肯掏錢贏面就很大;武打行呢,大多收攏市井無賴,要麼幫人押送值錢的貨物,要麼幫人上門討債。
祥叔出打行,見識廣闊,手段了得,只是和打行鬧翻了隨著王林遷晉州。他自己沒兒沒女,看著王文素長大,便王文素當半個兒子看待。
知曉王文素想留在京師,祥叔皺起眉思索片刻,說:“那我出尋『摸』尋『摸』,看有沒有適合的鋪子和生意。”
另一邊,王文素跟文哥兒會合,和文哥兒說起自己可能會留在京師的事。
文哥兒聽了非常高興:“真的嗎?那我以可以常常一起玩兒了!”
王文素也很開心,沒和文哥兒多說家裡的事。
文哥兒是官宦子弟,不該沾太多商賈之事,兩人只談算術便好了。
兩人跑對著《四元玉鑑》刷起題來。
不過文哥兒半路被謝遷逮著了,說他經研究了這麼久算術,也該功課補補了。
這就體現了來到老師眼皮底下的壞處——
想偷懶根本不可能!
生活不易,文崽嘆氣。
不管怎麼樣都算是多了個一起學習的朋友,文哥兒每天跑翰林院時都勁十足。
倒是岑老太太夫妻倆沒人陪著喝下午茶,平時想念得緊,只得剩下三個孫子孫女喊到跟前來陪吃。
結果兩個小的還太小了,麼都吃不得,王守儉倒是比弟弟妹妹能吃點,可他話比較少,還是沒那股子熱鬧勁。
要不是文哥兒每晚回來都會哄得他開懷不,她都要想孫子想瘦了。
比岑老太太她更失落的,得數每天都要找文哥兒玩的謝豆了。
以前他每天不是你我家就是我你家,簡直是天下第一好。可現在文哥兒翰林院讀書了,根本沒空和他玩!
本來謝豆也是能接受的,他可以等文哥兒跟著王華他下衙回來再王家玩兒個時辰。
可這天下午他掐著點跑翰林院門口等文哥兒他出來,就看到文哥兒和王文素一路說著話走出來,兩人似乎討論麼討論得特別起勁。
謝豆沒見過王文素,見對不是穿著官服,心裡登時警惕起來:這傢伙是哪家子弟?為麼他能和文哥兒一起翰林院?難文哥兒揹著他交上新朋友了?!
文哥兒的朋友可太多了,說不準很快就會他忘了!
以再也不會和他一起玩啦!
文哥兒正和王文素討論著今天碰上的難題,一抬眼就瞧見謝豆在不遠處兩眼淚汪汪地看著自己。
文哥兒一臉茫然。
他跑過拉著謝豆問:“怎麼哭成這樣?是不是有人欺負你啦?你和我說說,我一定幫你欺負回!”
謝豆聽文哥兒跑過來一通關心,很有不好意思。
他胡『亂』擦掉自己臉上的淚珠子,抽抽噎噎地說:“我以為你交上新朋友,以就不帶我玩了。”說完他還偷偷看了旁邊的王文素一眼,明擺著就是在說王文素。
新朋友王文素:“…………”
文哥兒信誓旦旦地說:“你可是我的第一個朋友,我怎麼會不帶你玩!”
他這幾天是有點忘記謝豆了,不過他可不會承認這種事。
小孩子忘大多正常,絕對不是他交了新朋友就忘了舊朋友!
文哥兒說得那叫一個順溜,神『色』那叫一個認真,任誰來都看不出他有半點心虛。
謝豆一聽自己是“第一個朋友”,果然開心起來。
他絮絮叨叨地和文哥兒說起自己今天在家碰到的大事小事,文哥兒一點都不嫌煩,全照單全收,屬於非常願意聆聽朋友講話的好聽眾。
謝遷看著自己兒子輕輕鬆鬆被哄好了,忍不住在心裡直搖。
得虧文哥兒沒麼壞心思,要不他家這兒子被人賣了還要幫人數錢。
瞅見兩個小的很哥倆好地跑在最前,謝遷轉對王華說:“你家這小子以怕是特別會哄騙女孩兒。”
瞧瞧他那張能說會的嘴巴,簡直是上到七老八十(丘尚書)下到垂髫小兒(謝豆豆)都被他哄得服服帖帖,以也不知會禍害誰家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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