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的文哥兒來到國家圖書館, 很歡騰地來回蹦躂,可惜他人太矮了,看不清擺在高處的書, 只能先掃『蕩』低處的藏書。
比起私人藏書來,朝廷搜尋書籍的能力自然更厲害, 翰林院的藏書十分齊備,文哥兒轉悠了一圈就找到好幾本感興趣的書, 哼哧哼哧抱著去找地方讀了起來。
還他爹找了過來,文哥兒才意識到飯點到了,要跟他爹去蹭工作餐來著!他邊跟著他爹往外走邊問:“翰林院的飯食好吃嗎?”
王華睨他一眼,說道:“那麼多人一起吃的東西, 想好吃到哪裡去?”
文哥兒一下子蔫了, 決定下次一定要自己帶飯。左右馬上入夏了,飯菜涼些更胃!
午飯果然只勉勉強強能入口, 文哥兒也不知如何評價,只能說這飯菜處及格邊緣徘徊,飯量能填飽肚子, 菜『色』挑挑揀揀也有一兩樣能入口,想誇誇不下嘴,找茬偏又找不著。
光祿寺,擺爛經驗著實豐富啊!
文哥兒自己看了一早上的書,攢了不少沒看懂的地方。他趁著吃過飯的空檔問李東陽他們忙不忙, 不忙的話他把書搬過去陪他們幹活, 順便請教點問題。
李東陽笑道:“一會過來,看誰有空找誰就了。”就文哥兒目前這水平,估計翰林院任何一個人都足夠教他了。
文哥兒得了許可,便抱著書跑去他們編《憲宗實錄》的地方。
由謝遷這位“大先生”有要忙, 文哥兒逮著李東陽解決了早上的疑問,也沒馬上走,而好奇地趴在旁邊看他們編實錄。
所謂實錄,就以皇帝為按編方式記錄朝廷內外大小。偶爾遇到大臣辭職、退休或者離,還要給幾句點評,講講這些人的生平功過。
文哥兒看著李東陽他們把浩如煙海的文書材料按照時間線編纂成冊,眼睛有些暈。怪不得這書要修個兩三呢,要把這麼多材料捋成一條線編到一起可不容易!
文哥兒圍觀了一會他老師們的工作日常,正要偷偷溜去別處玩兒,就察覺旁邊有人在看自己。他轉一看,對上一雙十分溫和的眼睛。
見文哥兒望了過來,對方笑了笑,主動口說道:“前些時候說這麼多次,可算見到了。”
文哥兒有點『摸』不著腦,根本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多有名。
李東陽編整好手那份文書,才騰出空來給文哥兒介紹旁邊的人到底誰:“這位吳匏庵吳士,旁邊的王守溪王士,都蘇州人,且一個狀元,一個探花,以後有什麼不懂的可以請教他們。”
到李東陽連自己也一起介紹了,吳寬旁邊的王鏊也停下筆來,好奇地看向才堪堪比桌案高出半個的矮豆丁。
說起來他也久聞神童之名,卻一直沒見過這小孩。
文哥兒注意到李東陽的介紹裡有個“王守溪”,很有些驚奇地看向王鏊:“我叫王守文!”
這可有緣分!
王鏊見文哥兒一副現了不得了大的驚歎表情,一下子被逗樂了,解釋道:“那不一樣,守溪我的別號。”
文哥兒有點失望,他還以為找到了遠在蘇州的本家人來著。
不過再仔細一琢磨,他們這名字可不按族譜排行起的,而跟著他哥起的,他們家祖上依然三代貧農沒錯了!
左一個狀元右一個探花的,蘇州人才可不少!
文哥兒一點都不知害臊為何物,人家說“說過很多次”,還積極地追問別人怎麼說他的。
吳寬脾文雅隨和,與文哥兒說起第一次看到他文章的。
那時王守仁在文會上默寫出了文哥兒的處女作,可叫到場的國子監監生們羞慚不已!
文哥兒:“…………”
文哥兒睜圓了眼。
他單知道當時李東陽出賣了他,沒想到他哥也這麼靠不住,居然還拿到文會上給他那些同窗看!
可惡,就知道這些大人一個兩個都靠不住!
李東陽見文哥兒一臉憤憤,抬手『揉』了『揉』他的腦袋,笑著說道:“我們吳士家收藏著許多書畫,改我們師徒倆一起去他家看看。有在,他肯定不好意思趕我走。”
吳寬李東陽這麼調侃,忍不住笑罵:“我什麼時候趕過?”若只討書畫和詩文,他向來很好客的,休沐時也愛和李東陽那樣以文會友。
李東陽順著杆子往上爬:“那就這麼說定了,旬休日我們就去家賞書畫去。”
吳寬拿李東陽沒辦法,好脾地應了下來。
文哥兒在旁邊親眼看著李東陽拿自己當由組了個局,只覺自己又到了。居然還能這麼上門蹭飯!
老師厲害!
李東陽低眸一瞅,對上文哥兒熠熠亮的眼睛,莫名有種兩家兒子抱錯了的感覺。這小孩兒怎麼這麼對他胃口?
幾人閒聊了一會,又重新投入到修書工作裡。
文哥兒不愛打擾大人工作的壞小孩,自己捧著書坐在旁邊看了起來,看累了就拿王華給他勻的筆墨練一會字。
由字帖不在身邊,文哥兒便始自由揮,想到什麼就寫什麼。他左瞧右瞧,現翰林院官署外有叢搖曳的翠竹,一下子就想起他哥給他說起過的那首《潛僧綠筠軒》。
文哥兒坐在他爹給他收拾出來的矮几旁,回憶片刻後便正襟危坐地在白紙上練起字來。
那麼小一娃娃正兒八經地坐在那兒寫字,一眼瞧去怪稀奇的。吳寬準備去續杯茶,掃見文哥兒在那安安靜靜寫字,一下子來了興趣。
作為一個書畫愛好者,吳寬為了沈周的畫都能跋山涉水去登門尋訪,平時看到別人寫字自然也會多關注幾分。
吳寬踱步走了過去,只見文哥兒正寫到“無竹令人俗”一句,字當然算不得好看,不過瞧著隱隱與他哥王守仁一脈相承,想來習字時跟著他哥練的。
比較令吳寬訝異的,文哥兒寫的竟蘇軾的詩。
吳寬的脾恰如其名,待人溫和寬厚,從不愛與人爭辯。
可他平日裡最喜歡讀的卻蘇軾的詩文,少時每次讀來都有種酣暢淋漓之感。
後來更連字都了蘇軾。
吳寬含笑立在旁邊看文哥兒到底能背到哪裡。
哪怕自己在那練字,文哥兒的表情也一會一個樣,時而不滿意地皺起小眉,時而又舒展眉欣賞自己新寫的字。
光看他表情變來變去就很有意思。
文哥兒認寫了一會,才感覺有些不對。他抬一看,旁邊有人!
文哥兒下意識地擋住自己寫的字,不叫吳寬把他的醜字看了去。
吳寬見文哥兒那緊張模樣,不由笑道:“不能給我看?”
文哥兒道:“寫得還不好,不能給人看!”
他可不在針對這位吳狀元,要寫得好他早就滿下拿給別人看啦!
吳寬道:“我剛才已經看到了,不用擋著了,仔細衣袖沾上墨汁。”
文哥兒個愛乾淨的小孩兒,了吳寬的話趕忙挪袖子。
他正認檢查著自己的袖子,就吳寬笑著問:“已經在讀東坡先生的詩文了?”
文哥兒老實回答:“還沒有。”除了謝遷給他劃定的閱讀書目,他平時看書都對什麼感興趣就看什麼。他有點為難地唉聲嘆起來,“先生給我送了《八先生文集》,我才看了一點點。”
主要裡面都些很正經的文章,大多都韓愈他們的政治散文,文哥兒看得特別慢,有時候沒耐了就扔到一邊去了。
既然前面的韓愈柳宗元都沒看完,自然沒機會看到後面的蘇東坡!
吳寬沒想到李東陽他們一始就給文哥兒送《八先生文集》。
這不有點揠苗助長了?
怪不得一上來就讓小孩子寫史!
這要換個別的孩子,怕以後再也不想看什麼韓昌黎蘇東坡了。
吳寬笑道:“要讀東坡先生的詩文還該先看詞集,旬休日隨先生來我家,到時我給找本好入門的。”
文哥兒明白了,這位吳狀元蘇軾愛好者!
文哥兒便和吳寬說起自己怎麼知道這首《潛僧綠筠軒》的,主要給吳寬講他家祖父欺負小孩,小孩不知道這詩怎麼了!難道他自己一出生就知道嗎?!
吳寬了不覺莞爾。
這樣活潑逗趣的小孩兒,確實讓人忍不住想要欺負一下,瞧瞧他怎麼憤憤不已地和旁人控訴。
吳寬就著文哥兒寫出來的幾句詩指出幾處可以改掉的『毛』病。
連王守仁都曾積極登門去請教,吳寬的書法水平指導文哥兒自然綽綽有餘。
文哥兒本來只覺得有的字自己滿意,有的字自己不滿意,經吳寬這麼一點撥頓時豁然朗。他傾身湊過去認吳寬的指點,那豎起耳朵受教的模樣叫吳寬不由自主又多講了幾句。
直至門口傳來一聲清咳。
吳寬抬看去,瞧見了不知什麼時候來到翰林院的丘濬。
丘濬《憲宗實錄》的副總裁,不時會過來跟一下修撰度,出現在翰林院倒不怎麼稀奇。
吳寬忙起身向丘濬見禮。
丘濬輕輕頷首算回了禮,又朝到動靜紛紛擱筆的諸人說道:“我就例行過來看看,不用停下來,們繼續忙。”
吳寬現自己倒茶倒到文哥兒這邊來了,還被丘濬逮個正著,一時有些尷尬。
都怪自己看到蘇軾的詩就多問了兩句,一不小就耽擱了這麼久。
吳寬茶也不續了,直接回自己位置上幹活去。
文哥兒在翰林院瞧見丘濬,只覺稀奇得很,把筆一擱跑過去問道:“您怎麼來了!”
丘濬板著臉道:“過來看看修撰度。”他睨著文哥兒問,“怎麼跑這邊來看書?”
文哥兒道:“有不懂的可以問問先生他們。”想到他爹好像說過丘濬這個編書專案的負責人(之一),文哥兒麻溜向丘濬保證起來,“我很乖的,不會擾著先生他們幹正!”
丘濬對此持懷疑態度。
文哥兒見丘濬一臉不信,眼神還往吳寬那兒掃了兩眼,趕忙拉著丘濬過去他的專屬讀書位置上。
他拿起筆一口圈起吳寬剛才給他指出的寫得不好的字,嘴裡還積極地替吳寬解釋起來:“您看,剛才吳士從我這邊經過,看到我這幾個字寫得不好,就好地給我指了出來!這可能就那什麼,‘曲有誤,周郎顧’!”
丘濬:“…………”
他又沒說要追究吳寬不好好編書,這小子替人脫起來倒一套一套的,連曲有誤周郎顧都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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