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一過就是弘治十六年,文哥兒也正式成為了王十六,大夥給他塞紅包的時候都有些感慨,一眨眼當初那個滿長安街跑的王三歲如今都這麼大了。
年後東宮南巡的名單擬定下來,像王華他們這些要在六部幹活的都留在京師,隨行的是文哥兒和費宏他們這些年輕一輩。
文哥兒自然免不了與親朋好友告別一輪,信誓旦旦表示自己到了南京以後一定每天寫信,哪怕不能天天寄也不會落下任何一天。
一提到要往外跑,他那滿心歡喜簡直要溢位來了。
眾人都熟知他的性情,雖有些捨不得他跑出去太久,卻也沒誰攔著不讓他去。丘濬甚至還嘴硬地道:“可算是不用天天被你煩了。”
主要是這幾年陸續聽到些見過面或者聽說過的前輩去世,丘濬以前經常罵的莊定山、陳白沙便是陸續在近幾年撒手人寰。就在去年,曾經和丘濬約好誰走得晚誰為對方寫墓誌銘的何喬新也病故了。
何喬新七十六歲了,歸鄉閒居了這麼多年,走得也算沒什麼遺憾。
丘濬親自替何喬新寫好墓誌銘,情緒很是低落了一段時間。
人活得長了,難免就要一個個送走認識的人,不管以前交情壞也好、交情好也罷,到頭來都會變成一抔黃土。
文哥兒怕丘濬太難過,跑丘家跑得愈發頻繁,可不就讓丘濬覺得他太煩人了嗎?
文哥兒保證道:“只要一有空,我就給您寫信!”
丘濬倒是沒捨得讓他別寫。
相比於在老丘他們面前的賣乖,文哥兒對上唐寅他們就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
唐寅他們已經有正式差遣在身上了,又不像文哥兒這樣早早兼任左右春坊官職,自是不能趁機回南直隸玩耍去。倒是周臣他們這些翰林院待詔可以隨行!
文哥兒樂滋滋地和唐寅他們感慨:“你們這次是去不了的了,爭取下次能去!”
唐寅回道:“我們都在那邊待二十多年了,其實也沒有很想回去。”
文哥兒覺得他純粹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唐寅他們要老老實實待在京師幹活,新一屆的庶吉士卻是可以薅走的。
弘治十五年的進士榜也是人才濟濟,狀元康海是文哥兒的老熟人了,他們可是在西安聽過他彈琵琶的。
按照文哥兒的社交法則,只要一群人裡面有一個熟人,那麼這一群人理當全是他的熟人!
文哥兒已經透過康海這個狀元郎順藤摸瓜,把去年那一溜的新科進士都給混熟了。
這一榜中有個年紀最小的進士叫何景明,今年才剛滿二十歲,文章寫得那叫一個好,李夢陽和他堪稱一見如故。
兩人都是文壇新秀,不過在詩文方面的理念和追求不太一樣,李夢陽覺得寫詩文要仿古才最佳,何景明卻認為他們這些後來者也應該有自己的東西。
據說何景明十六歲時就有機會金榜題名,可惜當時他寫文章愛炫技,一篇文章裡寫了許多奇詞怪語——考官看了以後深深懷疑自己是文盲,於是直接把他給黜落了。
可見這是個熱愛創新的少年才子!
文哥兒聽過他和李夢陽幾人討論詩文,感覺就是,腦殼痛,腦殼痛!
不過這並不影響文哥兒非常欣賞何景明的才華。
這次南巡文哥兒還建議朱厚照把何景明也給薅過來。
本來何景明以這個年紀中了進士,怎麼說都有很大機會入翰林院,可惜他行文風格不太對李東陽他們的胃口,去年考選庶吉士時竟沒能上。他被授予了中書舍人的官職,主要負責在六科廊房擬寫各種公文。
太子到了南京不也得有人寫公文嗎!
朱厚照有點好奇文哥兒讚不絕口的人是啥樣的,召何景明到東宮聊了聊,也覺得何景明挺對他胃口。主要是這人什麼話都敢說,聊起天來挺有意思。
何景明去過的地方也多,他出生在河南信陽,少時隨父親在甘肅渭源長大,前幾年又隨兄長去湖南巴陵赴任,可以說是見識過各地的風土人情。
受文哥兒這個小先生的影響,朱厚照一聽到別人去過老多地方就心生羨慕,恨不能自己也把人家去過的地方全走一遍!
一聊之下,朱厚照自然按著文哥兒的提議把何景明也塞進隨行名單。
朱祐樘向來很少拒絕朱厚照這個太子的要求,年輕人愛跟年輕人一塊玩兒沒什麼稀奇的,這位何舍人一看就很對東宮胃口。
對於文哥兒堅持不懈薅走每一屆庶吉士當苦力的行為,謝遷他們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多帶走一個何景明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隨他們去吧!
於是開春以後,文哥兒一行人就踏上了南下的官船。
王守仁他們也蹭官船回浙江,舉目望去,整艘官船上載著的全是熟人!
連楊慎都混上船了,因為他也想去南京玩。如果說文哥兒他們還帶點任務在身上,楊慎這廝就是真正的純玩了!
文哥兒非常痛心。
小時候那麼任勞任怨的楊小慎,長大後居然變成了這樣!
真是太讓人失望了!
小夥伴長大後根本忽悠不動了,真是愁人啊!
楊慎見文哥兒整天用痛心疾首的眼神兒看著自己,不免給文哥兒分析起來:“師兄你想想看,你認得的人都在朝中做事,平時根本脫不開身。若是有什麼急事需要人去辦,不就得找我們這些無官無職的師兄弟嗎?我這也是為了能隨時幫上你的忙,才不想那麼早下場應試啊!”
文哥兒才不信他的鬼話。
這小子分明就是想躲懶!
好在文哥兒也不是愛糾結的人,瞅著楊慎感慨了幾回就不提這事兒了。這條運河他已經走過幾回,算起來已經非常熟悉,沿途有什麼好景緻便叫上朱厚照他們出艙賞玩。
船行至南京正碰上花開時節,沿岸有段路開滿了瑩白如雪的瓊花。文哥兒對朱厚照說道:“據傳當年隋煬帝很喜歡瓊花,特意開鑿大運河到揚州看花!不提這說法是真是假,這花一叢叢開滿兩岸還真挺好看的。”
朱厚照本來對賞花興致不大,但是聽說隋煬帝挖這麼大一條運河只為看花,頓時就覺得沿岸那些雪白的花朵兒變得格外不同起來。
相比於隋煬帝下揚州的排場,他們這一行人都算是輕裝簡行了,帶的人遠沒有皇帝出行那麼多。
不過朱厚照到底是太子,前前後後也算組了個龐大的船隊浩浩蕩蕩地南下,他們乘坐的船隻被牢牢地護在中央,極大地降低了出現意外的可能性。
船隊抵達南京的時候,碼頭已經被清場了,南直隸官員全都在碼頭上嚴陣以待,翹首盼著朱厚照這位太子順利抵達。
有文哥兒每天組織的各種讀書會、交流會(甚至還有牌友會),一路上倒也不算無聊,連朱厚照這麼愛玩愛鬧的人都安安分分地坐了一路的船。
當然,朱厚照還是盼著能下船痛快地玩。
船一靠岸,朱厚照的心就飛到岸上去了。若不是看到了南直隸官員齊齊等著迎接他們一行人,他恐怕就要直接往南京街巷裡面鑽了。
碰上外頭的官員,朱厚照還是會努力裝裝樣子的。他收回邁得老大的腳步,擺出極有威儀的模樣領著文哥兒等人下船。
為首的南京守備乃是成國公朱輔,算是南直隸的武官之首;緊隨其後的是應天府府尹吳雄,算是應天府的文官之首。
他們身後還跟著許多文哥兒叫不出名的應天府官員。
看到這陣勢,文哥兒只能感慨太子出行果然不一樣。
還是自己出門更輕鬆!
來都來了,文哥兒也沒怯場,從從容容地上前向成國公等人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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