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玩夠了,轉頭一看,文哥兒正在那兒饒有興致地薅羊腦袋。
朱厚照跑過去問:“你在和它說話嗎?”
文哥兒道:“沒有,就是試試手感。”他目光欣慰地看著被東宮養得油光水滑的小羊,“等到了春末夏初,我們就可以給它剪羊毛了。這羊毛,一看就品質上佳!”
朱厚照:“…………”
敢情你摸羊腦殼的時候在想這個!
那你在摸人腦殼的時候在想啥呢?!
見朱厚照一臉“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小先生”的表情,文哥兒諄諄善誘:“我可不是單純看上了它的毛,而是夏天天氣太熱,要是叫它頂著這麼厚的毛入夏,肯定得熱出毛病來。何況這麼厚的毛還容易長蝨子之類的玩意,我是為它好!”
朱厚照聽得瞠目結舌,感慨道:“你以前說有的人‘口蜜腹劍’,孤還不太明白是什麼意思,今兒我總算明白了。”
看看他小先生吧,明明是饞人家羊毛,結果說得處處為它著想。若是小羊聽得懂人話,怕也會被他給哄了去!
文哥兒聽了朱厚照的話後很不滿意,他認真給朱厚照指出這嚴重的用詞錯誤:口蜜腹劍可是貶義詞,怎麼能用在他身上呢!
他,王小文,追求的永遠是雙贏,而不是單方面剝削別人!
師徒倆就著詞義褒貶討論了一會,最後開始研究怎麼在東宮架一個剪毛臺,到時候親手給小羊把毛給剪了,好讓它能度過一個涼爽的夏天。
剪下來的羊毛可以拿來做毛氈之類的,這個工藝歷史悠久,會處理的人挺多。
文哥兒覺得這麼好的羊毛,做一些羊毛鞋墊正適合。
寓意也好,鞋墊拿來做什麼的?拿來墊在足下的!
足下的典故多適合勉勵人勤懇幹活——
你不好好幫我幹活,我把你燒成灰!
文哥兒信口忽悠:“到時候殿下可以給你看重的人都送一雙,叫他們每次穿靴子都能感受到殿下的殷殷期盼!”
朱厚照覺得這個提議很不錯,當即非常大方地保證道:“孤到時候給你送兩雙!”
他小先生值得雙倍的看重!
他可是最尊師重道的朱八歲!
文哥兒:“…………”
大可不必!
有時候他都懷疑這小子是故意,要不怎麼每次都能給他來個迴旋鏢。
文哥兒無奈地給小羊遞了根草,心裡頗有些惆悵。有這樣一個小老闆,他都不好挖坑了啊!
既然已經摸夠魚了,文哥兒便回去直舍那邊繼續幹活。
朱厚照鬧騰了一下午,也沒再繼續跑外頭玩耍,坐在邊上看文哥兒處理公文以及寫計劃書。
對於文哥兒創辦報紙的計劃,朱厚照也很感興趣,積極地跟文哥兒討論起來:“那這報紙叫什麼報?是不是得有個響亮的名頭才能吸引人買?”
文哥兒道:“我準備掛到我們東宮的詹事府名下,到時候就叫‘新報’好了。”
他又給朱厚照介紹了一下新要新在什麼地方,首先文體上要新,文辭必須簡潔明瞭,叫人一讀就懂;接著內容要新,要安排專人進行內容篩選及整合;接著格式也要新……反正吧
,方方面面都是全新的!
連採用的印刷技術也是經過改良的活字印刷術以及成本壓縮到最低的專用紙。
優點是便宜,缺點是很快就會發黃變脆且遇水易化。不過這也算不得什麼缺點,畢竟報紙本來就是有時效性的東西,根本不必印精品書那樣對紙張精挑細選,生怕不能傳個十代八代!
這些安排能夠最大限度地保證這樁生意不至於讓東宮虧錢。
若是運作得當,說不準還有得賺!
文哥兒順嘴給朱厚照解釋起這些技術的來源,活字印刷宋朝就有了,到元朝更是琢磨出轉輪木活字,排版工人可以坐下來轉動轉盤找字,方便得很!
上次他回江南就瞧見別人已經開始用銅活字印書了,比早些年的泥活字、木活字更持久耐用!
聽起來成本是稍微提高了那麼一點,實際上並沒有高到哪裡去。主要是民間已經習慣用白銀來做買賣,連官方發行的銅錢基本不怎麼流通,銅自然也不怎麼值錢了。
現在國庫裡還堆著不少洪武、永樂、宣德年間的通寶擱著發黴。
弘治元年朝廷曾決定把它們融了鑄弘治通寶,但現在十年過去也只消耗了一點點。
由於新幣推行得並不順利,相關衙署都開始擺爛了,光明正大表示有需要的話咱直接把舊銅錢發出去給百姓用就好!
所以吧,銅錢已經不值錢了,銅活字堪稱物美價廉!
至於為什麼活字印刷術已經這麼成熟卻還沒有廣泛應用,那是因為很多書都是開一次版就能印,官方又沒有創辦需要頻繁印重新整理內容的報刊,自然沒多少這方面的需求。
而且對許多民間書坊來說,要湊齊認識那麼多字的排版工匠可不容易,還不如用自己熟悉的那套法子來印書!
朱厚照聽著這也新那也新,也覺得用新報兩字確實很貼切。他積極說道:“那孤可以做什麼?”
文哥兒道:“殿下可以做的事可多了,比如去請陛下為我們《新報》題個字,以後咱每份報紙都印上這兩個字!”
朱厚照不滿意地道:“為什麼要父皇題字,孤也想題!”
文哥兒摸著下巴說道:“你真想要題的話也可以,只是這些天得抓緊練字才可以,不然下印後全大明的百姓都看到你的醜字啦。”
朱厚照:“…………”
朱厚照倔強地道:“孤的字又不醜!”
文哥兒笑著摸了摸朱厚照那顆圓溜溜的龍腦殼,也不多勸他,由著他自己糾結去。
朱厚照一如既往地在詹事府待到第二天,第二天早上就暗搓搓去找他父皇摸了個底,從批紅的奏章裡暗中觀察他父皇寫的新字和報字是什麼樣的,接著開始狂寫一通。
最終他發現自己寫的確實不好看!
看起來根本沒有他父皇的有氣勢!
可惡,難道真的要被全大明的百姓嘲笑他字醜嗎!
朱厚照暗自糾結了半天,終究還是不想丟自己的面子,於是趁著用午膳的點去找他父皇討字了。
朱祐樘聽說文哥兒要搗鼓個報社安排在詹事府名下,頗感興趣地讓朱厚照仔細講講。
很多東西朱厚照也不太懂,不過他是不會承認了,照著文哥兒給他吹噓的內容就是一通搬
運,說得那叫一個眉飛色舞。他驕傲地說道:“要是能辦起來一定特別有意思,每旬都有新鮮東西看!”
朱祐樘道:“行,我來給這個《新報》題個字。”
朱厚照順利拿到他父皇新鮮出爐的題字,下午召文哥兒到東宮的時候就特別臭屁地拿出來獻寶:“看看!孤辦妥了!”
他朱八歲的辦事速度就是這麼快!
至於昨天自己想搶題字機會的事,他是一個字都沒有再提。
文哥兒自然也沒有提,只笑著誇朱厚照做事果然神速。
他跟費宏都還沒去和幾個上司正式提出這件事,他居然就把題字給弄來了!
朱厚照得意地翹起尾巴:“那是自然!”
文哥兒便與費宏一起去找張昇他們提創辦報刊的事。
張昇看看那完整又細緻的計劃,又看看那張太子去向皇帝討回來的題字,再想想目前他們的頂頭上司還是文哥兒的老師兼準岳父謝遷……行吧,上頭所有人都同意了,底下的人又幹勁十足,他一個處在中中間間的人沒必要去當惹人嫌的攔路石。
根本沒那個必要!
張昇把王鏊等人喊過來一討論,大家都覺得這事沒什麼問題。
王鏊更是目光微微發亮,那是知道可以多一個攢八卦渠道的欣喜。
聽聽,《新報》的新字指的就是“新聞”,也就是最近發生的大事小事。以文哥兒的辦事能力,一準能把這報紙辦得有聲有色。
到時候哪怕是他靠個人交際圈沒能聽說的事,得空翻翻本月的報紙也能補回來。
好東西啊!
事實證明,有的人表面上看起來一本正經,實際上卻賊拉喜歡收集各方八卦!
既然大夥都沒意見,文哥兒就把摺子遞了上去。
這道摺子先詳細闡述報社成立的好處,接著給戶部計算了一下運營成本和盈利計劃,最後才亮出“皇帝聽了都說好,已經給咱題了字”的底牌。
第一時間看到這個計劃的戶部尚書周經:“…………”
瞧小神童這奏本寫的都是什麼玩意?好像他們戶部經常攔著不讓底下辦事一樣!
他們戶部是那樣冷酷無情的衙門嗎?!
只要不花國庫太多錢,他們當然是不反對的!
要花太多錢的話,就得再議了。
什麼?你
等不及,不想幹了?那是你沒恆心,跟戶部沒關係!
文哥兒這奏本一路暢通無阻,全程沒有遇到任何一次審批問題,弄得他自己都跑去和老丘感慨“真是朝中有人好辦事”。
結果當然是捱了老丘一頓臭罵。
滿朝大佬都是我的靠山,他能怎麼辦,只能……只能加班幹活了!
文哥兒輕輕鬆鬆就從戶部那邊順走一批堆積了幾十年都無人問津的破銅子,豪氣干雲地統統融成了銅活字,還邀請周臣他們過來為這“融銅為字”的珍貴現場作畫,並寫詩文感慨若是太\/祖、太宗以及仁宣二帝在天有靈,一定很高興這些庸俗不堪的阿堵物如今能化作文字傳入千千萬萬百姓家!
接著他還去力邀李東陽他們寫詩文作為新報的創刊首發文章。
文哥兒忙得很歡,都忘了還有樁很有可能發生在這屆科舉的舞弊案。直至月底考官的人選定下來了,文哥兒才想起這場將會影響唐大才子一生的會試即將開始!
文哥兒一看考官名單,好傢伙,兩個主考官一個是李東陽,一個是程敏政。
果然,只要考官是在翰林院裡選,不是他熟人就是他老師!
按照官位高低來算,李東陽算是掛名負責最後把關的,程敏政則是實際幹活的。
如果歷史上也是這兩人當主考官的話,難道涉事考官居然是程敏政?想想程敏政當初曾經被御史彈劾到罷官回家好幾年,文哥兒越發懷疑程敏政就是舞弊案主角之一。
記得程敏政當初被人彈劾罷官的原因似乎是……生活作風不太檢點,和叔父的妾室亂搞出私生女以及閒著沒事教歌妓讀詩學文之類的。可見和生性風流的唐寅很有共同話題!
而且程敏政神童出身,十歲入翰林讀書,二十歲高中榜眼,要是沒文哥兒這個異類橫空出世,也算是朝中十分扎眼的存在。別人卷生卷死才考上個進士,你年紀輕輕就是聲名遠揚,肯定很招人恨!
由此可見,看程敏政不順眼的人必然不少!
齊活了!
所以,主持會試時被人瘋狂彈劾的人就是你程敏政對吧!
唐大才子,危!
文哥兒有點發愁地敲敲自己的腦殼,也不知唐寅有沒有把自己的勸聽進去。他瞎琢磨了一會,才翻看起後頭的考試官名單。
一看之下,文哥兒震驚了。
他居然被選為《春秋》經同考官?!
科舉舞弊案考官竟是我自己?!!!
哪怕早就知道自己這個新晉翰林官有可能被拎去打雜,文哥兒還是被李東陽這個操作騷到了。要知道他爹當初也不過是去當彌封官(負責給卷子糊名密封的),沒有直接負責閱卷啊!
剛才他還在操心被彈劾的是李東陽還是程敏政呢,現在赫然發現自己居然也在考試官名單上頭!
可惡,怎麼會有人狠心地讓個小孩兒去負責長達好幾天的閱卷工作!!!
他們沒有心!!!
好在同考官也算打雜的,沒資格參與出題,一般只負責在主考官說出考題的時候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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