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華這“不是很懂”的狀態也沒有持續很久,畢竟王守仁從小就愛到處跑,文哥兒更是才會說話就滿長安街撒野,對於這種狀況他已經很有經驗了。
王華小心地詢問謝遷到底咋回事。
是他大兒子在折騰,還是他三兒子在折騰?
謝遷見王華一臉茫然,便知道文哥兒兄弟倆又把親爹給瞞住了。
他就說吧,玉不琢不成器,爹不打純屬自己找氣!王華這個養孩子的態度,也是活該他兒子一個比一個難搞,像謝豆他們哪個敢給他來個先斬後奏?
就是王華給慣出來的。
想到王華還是自己未來親家,謝遷就稍微給他透露了一下:你小兒子想去大西北浪,你大兒子也準備故地重遊,他們的奏本現在已經送到朱祐樘面前去了。要是你這個當爹的實在不同意,可以馬上去御前搶回來!
王華:
王華一路蓄力到傍晚下衙,直奔家裡抄好竹鞭等著兒子回來。
一看到王守仁回家就攆著他滿院子跑,文哥兒在外頭聽見動靜,知道他們約莫是東窗事發了,當場轉身就走,徑直跑去老丘家避難。
他還跟丘濬描述了一下自己聽到的動靜,說那咻咻咻的揮鞭聲怪嚇人的。
不是他不講義氣,而是擔心他爹一個人要打兩個兒子太累了,孔聖人不是說過嘛,小杖則受,大杖則走!作為一個頂頂孝順的好兒子,可不能讓爹揹負打傷兒子的惡名!
丘溶:“"
有你們這樣的孝順兒子,真是王華的好福氣啊!
文哥兒拿了本新書給老丘讀完了,自覺已經躲過風頭,才鬼鬼祟祟地溜回家。結果一到家就被他哥逮住!
想他哥躲打多年,今兒一著不慎被他們親爹逮著甩了幾鞭子。
為了逃避親爹毒打,王守仁自告奮勇說要幫王華把他弟逮起來隨便揍!
文哥兒沒想到他哥居然臨場叛變,要給王華當爪牙。他被王守仁拎雞仔似的拎去見王華,還很有些不敢置信,用控訴的眼神看向出賣親弟的王守仁。
王守仁對親弟的譴責眼神視而不見,還一個勁地慫恿王華:“爹你快揍這小子,就跟剛才揍我一樣狠狠地給他來幾下!”
這是自己捱了打,就想讓弟弟也捱上一頓!
文哥兒慫了吧唧地看向王華,生怕王華真的去找鞭子。
他哥,太壞了!
王華見文哥兒這模樣,哪裡還打得下手。
要說幾個孩子裡頭哪個孩子讓他操心最多,那必然是文哥兒無疑了。
雖然大兒子王守仁也能折騰,可王守仁小時候大部分時間都跟著他祖父生活,到十一二歲才跟著他祖父赴京。
在那之前父子倆真正朝夕相處的日子估摸著也就一兩年而已。
至於守儉和兩個小的,他們平時都不愛來他眼前晃悠,他也就得空時會考校一下他們的讀書進度,忙起來恐怕連見面次數都屈指可數。
所以這麼多個孩子之中,文哥兒才算是正常長在他眼皮底下、經常弄得他又好氣又好笑的娃。
王老爺子會偏心自己親自養大的長孫,他自然也免不了偏心文哥兒。
王華無奈地說道:“行了,都別在這裡鬧騰了。”
文哥兒一聽王華這語氣,知道自己又躲過一打了,開心地掙開他哥的鉗制一臉得意地看著他。
從慫頭慫腦到得意洋洋,只需要一眨眼的功夫!
王守仁頗為失望地道:“爹您怎麼可以只打我不打文哥兒,您這可太偏——唔唔!!”他還要繼續慫恿他爹痛揍兒子,就被跑到椅子上站得老高的文哥兒伸手把他的嘴用力捂死。
王華看他們這麼鬧騰,沒好氣地把他們兄弟倆一起攆走了。
等到兄弟倆腳底抹油,溜出書房,外頭很快傳來他們的交談聲——
小的那個控訴:“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你怎麼可以這樣!我沒有你這樣的哥哥!”
大的那個辯駁:“這你就不懂了,我親自把你抓過去,爹一看你那可憐樣,肯定下不了手打你的!我這是為你好啊,你怎麼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王華走過去猛地開啟窗。
文哥兒:“………”
王守仁:“………”
王華見兩小子瞬間閉嘴,語氣淡淡地問他們:“你們這麼能說,想好怎麼跟你們祖母和母親講了嗎?”他又看了眼王守仁,“還有你,成婚這麼久了夫妻倆也沒個動靜,還一天到晚想往外跑,就不怕你岳父夜裡給你託夢?”
王守仁十七歲成的婚,如今都過去七八年了,兩人都沒生個娃,很難不懷疑是因為王守仁這傢伙太不著調,老忘記自己已經是個成了家的人!
聽見他哥被親爹催生娃,文哥兒在邊上幸災樂禍。
先被催婚再被催生,自古以來就是年輕人的共同命運!
知曉他們剛才的對話都被王華聽了去,文哥兒兄弟倆都覺得此地不宜久留,決定分頭去跟趙氏他們聊聊出行的事。
雖然出行的事還沒正式敲定下來,但他爹沒忍住追著兒子揍,趙氏她們肯定是瞞不過去的了,還是趕早坦白為好!
文哥兒徑直去找趙氏聊天。
趙氏從聽說王華下衙回來後在發脾氣就有些心神不寧。
聽文哥兒小心翼翼地說起接下來的出行計劃,趙氏想說“不去行嗎”,看到文哥兒期待無比的眼神又把話咽回了肚子裡。
早在文哥兒小時候展露過人天分的時候,她便知道自己生了個了不得的兒子。
他可能不會像尋常孩子那樣時刻待在父母一抬眼就能看見的地方。
他可能註定不會只屬於她這個當孃的,甚至不會只屬於他們王家。
趙氏伸出手輕撫著文哥兒發頂,關心地追問:“什麼時候出發?能帶多少東西?還是隻帶金生嗎?”
文哥兒沒想到自己還沒開始遊說,趙氏就已經直接問起出發日期了。他一下子高興起來,開開心心地跟趙氏分享具體安排:“現在還沒確定下來,要是朝廷同意的話可能過完元宵就得出發,要不然趕不上今年的試種。”
提到這次謀劃已久的西北之行,文哥兒一雙眼睛熠熠發亮,顯然非常期待能夠出去看看。
文哥兒這邊坦白得很順利,晚飯前見到他哥後還關心了一番,問他哥跟嫂嫂商量得怎麼樣了。
王守仁言之鑿鑿地說道:“我一開口,你嫂子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文哥兒有些狐疑地打量了他哥一會,指著他右邊耳朵問道:“我怎麼感覺哥你右耳紅得不太正常?”眼看王守儉從另一邊走過來了,他還拉著王守儉一起觀察他們大哥的紅耳朵,“二哥你看,我說得沒錯吧,大哥他右耳紅通通的!”
王守儉突然被拉入戰場,有點兒茫然。他聽了文哥兒的話後認真對著王守仁觀察了一會,轉頭贊同了文哥兒的發現:“是的,左耳不紅,右耳紅。”
王守仁惱羞成怒地道:“………你們懂什麼,我這是熱的,熱的!”
他堂堂男子漢大丈夫,難道還會被老婆擰耳朵嗎?!
不可能的!!!
文哥兒兩人看著王守仁嘖嘖嘖起來,什麼叫心虛?像王守仁這樣的就是心虛沒錯了!
飯桌上王華讓文哥兒兄弟倆自己給二老講講去西北的事。
王守仁已經去過一次了,二老雖然也挺擔心,但也沒多震驚。相比於王守仁要出遠門,二老還是更關心文哥兒受不受得了來回的奔波。
王老爺子說道:“去西北可不比回江南,你真的能受得住?”
文哥兒道:“受不住我就直接回來,不會逞強的!”
見王華夫妻倆都沒說什麼,二老也只是唸叨了幾句,沒有非攔著他們不讓出去不可。
只能說老王家養孩子心都是放得很寬的,一般人絕對做不到這種程度。
只是入夜之後,趙氏她們不免輾轉反側,擔憂文哥兒兄弟倆這次出去會不會出什麼意外。
朱祐樘第二天才看到那份來自詹事府的奏本。
不過在此之前,他已經聽他兒子朱厚照唸叨兩天了,知道得比王華這個當爹的要更早一些。
按照幾位閣臣的意思,這個計劃是很不錯的,派兵部、戶部、工部的人共同過去考察一下河西走廊很有必要,讓庶吉士們出去長長見識也很有必要。
要知道庶吉士如今可是被傳為“儲相”的存在,也就是說能被選為庶吉士的很多都是入閣預備役。
事實上縱觀這些年來的閣臣選拔標準,這種說法一點都沒錯,很少有人能不透過翰林院庶吉士這一途徑入閣。
像丘濬和王恕這些曾經在官場起起伏伏的傢伙看起來不像翰林官,實際上他們早年也是入選過庶吉士的!
沒這個起點,你都沒資格列入候選名單的。
所以多鍛鍊鍛鍊這批庶吉士,對朝廷來說沒有壞處。
唯一需要考慮的是,他們這位三元及第的小神童年紀實在太小了。
才十歲的小孩兒,誰捨得讓他去那麼遠的地方?
徐溥他們遞上來的票擬對這份名單態度十分含糊,甚至暗示朱祐樘可以選擇劃掉其中一些人。
朱祐樘:“………”
他很懷疑這些傢伙是不是自己劃不下手,才把最後決定權留給他。
人小神童辛辛苦苦趕出來的計劃,你嘴上說“計劃寫得非常好”結果回頭就把人家的名字給劃掉了,這種事誰幹得出來?!
交給司禮監的人來代批似乎也不太妥當。
朱祐樘沉吟片刻,叫人去把朱厚照喊來。
朱厚照聽說他父皇找他,屁顛屁顛就跑到朱祐樘處理政務的地方。他早上上課就在文華殿上,離得老近了,上完課走幾步就能找他父皇說話!
朱祐樘招招手讓朱厚照上前。
等朱厚照一走近,朱祐樘便帶著一臉慈父的微笑把他抱到膝上,並往他手裡塞了支批紅用的硃筆,嘴裡還諄諄善誘:“你不是念叨了兩天說不想你小先生出去玩嗎?現在詹事府的奏本就在這裡,你把他名字劃掉他就去不了了。”
突然得到批紅權的朱厚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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