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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第 260 章

作者:春溪笛曉
文哥兒愁眉苦臉地牽著小紅馬去歸隊,眉頭都快打成結。

這出來玩的事,誰來得及感悟什麼啊,不是玩得開心最重要嗎?要不是怕被馬文升他們捋起袖子噴個體無完膚,他都要帶朱歲去挖茅草根嚐鮮了。

剛好過來取馬的張侖瞧見文哥兒那模樣,不由關心地問:“怎麼了?”

文哥兒便跟張侖埋怨了一通,說自己剛才碰上自家先生李東陽,直接被李東陽安排了命題作文,真是愁人喲!

他現在又要讀書又要寫講章,本來就很不容易了,他先生居然還冷酷無情地給他佈置新作業!

張侖想想文哥兒讀的那些書,也覺得真的很不容易。

本來他祖父只覺得文哥兒過幾年可能會給太子當侍讀的,沒想到眼下文哥兒就入東宮了,還成了太子的“小先生”。只能說若非文哥兒從小比同齡小孩勤勉,怕是不會有這樣的機緣!

張侖笑道:“這樣的文章應當難不倒你才是。”

文哥兒唉聲嘆氣地說道:“人生苦短,應該把有限的光陰用來讀更多有趣的書、吃更多好吃的美味以及結識更多好玩的朋友。詩文什麼的,應該是想寫才去寫。”

張侖認真贊同:“說得也是。”

兩人邊聊著天邊騎著馬歸隊,人齊了以後朱祐樘父子倆才由導引官指引著登車。

文哥兒瞧見朱厚照玩了半天也不覺得累,還趴在車窗上很不捨地左看右看,便笑著對朱厚照說道:“殿下第一次參加籍田禮,想來應該感觸良多,回宮後不如就著這次出行寫篇文章吧。”

張侖:“…………”

這就是“己所不欲,必施於人”嗎?

朱厚照聽了文哥兒的話後睜圓了眼:“寫文章?”

他沒有寫過!

文哥兒道:“就跟殿下給我回信那樣寫,殿下想到什麼,叫人幫你寫下來就是了。我也會寫的,等殿下寫好了,我和殿下交換著看。”

文哥兒還狀似無意地和朱厚照感慨了一番,說“我和你這麼大的時候已經寫好幾回啦”云云。

朱厚照一聽,王歲寫得,他朱歲難道寫不得?

這個必須寫!

於是師徒倆就這麼約定好到時候換作文看。

目睹了整個過程的張侖,有點擔心將來哪天太子殿下回過味來,他們這對“師徒”指不定反目成仇。

御駕踏上回程,沿途仍是十分熱鬧,甚至有不少商販瞅準商機兜售零嘴、飲子、玩具之類的,到處都是一副熱鬧景象。

文哥兒騎著他的小紅馬伴在太子車架左右,也是個十分引人注目的存在,畢竟除了車中的太子就屬他年紀最小了。

不少人遠遠瞧見有個六七歲的小子騎著頭小馬隨駕,都忍不住討論這小孩是誰。

等得知文哥兒便是京師有名的小神童,他們當即有種“這就難怪了”的感覺。這可是他們京師最有名的小神童啊!

文哥兒隨著御駕回到宮門前,跟群臣一起目送朱祐樘父子倆回宮。

朱厚照看了眼天色,拉著文哥兒表示下午了,文哥兒該進宮給他講課了。

文哥兒:?????

你是魔鬼嗎?

團建回來還要人上班!

真是萬惡的封建社會!

文哥兒就對朱厚照說自己已經和張侖約好了,一會要到張家去。

沒等朱厚照說出“孤也要去”,文哥兒已經提前說道:“等殿下出閣讀書,就能想去便去了。”

朱厚照聽後有點不樂意,但想到文哥兒說的“有去有回,再去不難”,他才不甘不願地跟著朱祐樘回宮去。

就很盼著自己早點出閣讀書!

張侖看文哥兒把朱厚照忽悠回宮,忍不住說道:“太子殿下出閣讀書後也不能想出宮就出宮吧?”

文哥兒樂滋滋地道:“到那時候就是東宮那些正經老師該煩惱的事了!”

想想吧,以前那些老師總是說“考上大學你們就輕鬆了”“考上大學你們想幹嘛就幹嘛”,難道他們的良心會痛嗎?!

不會的,根本不會!

他,王七歲,不過是使用了一點傳統話術罷了!

張侖:“…………”

文哥兒見張侖一臉無言,還跟張侖感慨起來,說是按照明朝官場傳統,蒙師是不能算正經老師的!

大夥都是學有所成去參加考試,瞅見哪個考官牛逼認哪個。

參加個歲試,本路的提學官就是座師了(比如楊一清之於李夢陽)。

參加個鄉試,本次鄉試的主考官就是座師了(比如梁儲之於唐伯虎)。

再參加個會試,會試主考官就是座師了(比如李東陽之於羅玘)。

至於平時教授學問那些老師,都是過眼煙雲罷了。

你不過是教了點學問而已,入了官場以後你能幫上忙嗎?你能說上話嗎?說到底你們只能算是學問的搬運工,算不得什麼恩師!

辛辛苦苦把學生教出頭,為他人做嫁衣裳!

所以說,他這個類似於“蒙師”的小先生就是個陪玩的,等到太子出閣讀書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以後的事,還是讓以後的正經老師去發愁吧!

孔子說過這麼一句話: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而且這句話在《論語》裡面強調了足足兩次!

可見大家各司其職是很重要的!

你自己很有能耐,可以把別人的活兒都幹完了,行,能者多勞嘛。

可你開了這個頭,後面有些能力不行的人也自覺“所有活我都能幹”,也去對別人的工作指手畫腳——甚至直接指揮別人做事,那不就亂了套嗎?

所以說,就算你有天大的能耐,也不能把所有事都自己全乾了。

比起期盼出現一位無所不能、人人敬仰的絕世英雄,絕大多數百姓更需要的是安穩而有秩序的社會環境。

在孔子的理想世界裡,能達成這個目標的就是“以禮治國”。

只要每個人都能“克己復禮”,只要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並且永遠只幹自己該乾的事,世道就會長長久久地安穩太平下去。

這種觀念在讀書人群體中延續了近兩千年,一直到丘濬他們這一代,仍有不少人繼承了這種近乎理想主義的想法。所以丘濬哪怕聽著大俗的戲曲,也想著“我來寫個戲來宣揚五倫教化百姓”。

只可惜理想終歸是理想,世間有太多不可控的變數。有時候只需要一個當時的人看起來無關要緊的決定,就可能讓無數人悉心維繫的安穩和平分崩離析。

秩序這東西建立起來很難,破壞起來卻很簡單。

總而言之,他們這些平平無奇的普通人既然沒有走一步看百步的超凡智慧,能做的也只有安分守己地做好自己的分內之事了!

文哥兒歸納總結:“咱要聽孔聖人的話,別瞎操不該操的心,讓真正該煩惱的人煩惱去!”

張侖聽得一愣一愣的。

文哥兒說得明明很有道理的樣子,怎麼聽起來總感覺怪怪的。

大概是因為他前頭都講得特別有道理,得出的結論卻是透著股濃濃的“這鍋我不背”“鍋給你了你背好”味道?

張侖問道:“你怎麼知道你以後不會是東宮輔導官?”

文哥兒道:“太子殿下出閣讀書也就四五年後的事,我總不能四五年後就金榜題名了吧?”

張侖一語不發地看著文哥兒,眼神里的意思是“難道不是嗎”。

文哥兒:?????

你們怎麼回事,他老師李東陽擁有過目不忘神技,也得十八歲才金榜題名好嗎!

文哥兒就很不理解,為什麼每個人都覺得他這幾年就該去參加科舉!

文哥兒信誓旦旦地道:“不可能,我都沒資格去應試。我還準備到時候回浙江玩耍幾年來著!”

他說完,又跟想要徹底說服自己似的補充強調:“別說我都沒考上,就算我考上了,資歷也不夠啊,翰林院裡那麼多翰林官等著安排,哪裡輪得到一個新科進士?”

別的不說,他爹這個入職翰林院十來年的狀元郎都還在排隊來著,他就算跑去現考個狀元也輪不到他啊!

張侖聽了文哥兒的分析覺得也挺有道理。

他沒再多聊這個話題,而是領著文哥兒去看新出生的小貓崽子。

剛出生沒多久的小貓崽子特別小,個頭看起來還沒有巴掌大,眼睛迷迷濛濛的,叫人擔心它們不知能不能活下來。

文哥兒蹲在邊上看了半天,突然想到自家來得越來越少的貓貓。

他心情有些低落,看夠了小貓崽子就別過張侖騎著他的小紅馬歸家。

小紅馬第一次出“遠門”,回到家也不覺得累,瞧著依然精神奕奕的,不愧是御賜的寶馬。

文哥兒摸著小紅馬的鬃毛給它餵了把上好的草料,坐在邊上思量了很久,最後跑出門去找他四先生吳寬。

這個時代沒有相機,沒有太多可以記錄身邊人和事的方法,只有文字和畫像。

他不是個記性很好的人,很擔心要是以後真見不到了,自己漸漸就忘了。

“老師,我想學作畫!”

文哥兒跟吳寬說起自己這個念頭來。

他怕有一天他會想不起許多對自己很重要的東西。

聽了文哥兒的想法,吳寬沉吟片刻才說道:“我倒是能指點你一二,不過作畫終歸不是我的長處。這樣吧,你先在我這兒入個門,以後我再給你找個正經老師。”

他們蘇州最不缺的就是會作畫的人,要是文哥兒真有那麼一點天賦,他想給文哥兒找個老師並不難;要是文哥兒沒什麼天分,純粹只是想畫著玩,那麼由他指點一二也足夠了。

文哥兒聽後小雞啄米似的直點頭。

吳寬就給他找了幾本適合入門的畫譜,讓他帶回去照著練練。

“你的心思還是得放在讀書上,不能耽誤了舉業。”

哪怕自己就是個書畫愛好者,吳寬還是叮囑了一句。

他可不想回頭被丘閣老和謝遷他們齊齊批判,說他讓文哥兒往書畫方面分心。

文哥兒保證道:“絕對不耽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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