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哥兒對朱厚照進行深刻的思想教育, 表示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成熟的孩子不應該給別人當跟屁蟲。
跟別人出去有什麼意思,自己做規劃才有意思!
你看我哥要去河西走廊玩, 我哭著鬧著要跟去了嗎?沒有吧!所以我是成熟的大孩子,你朱三歲不行,幼稚,不成熟!
小孩子是最想裝成大人的,尤其是朱厚照這種倔脾氣。
一聽文哥兒說他幼稚, 他馬上不高興了。
朱厚照生氣地道:“孤才不跟你去!”
文哥兒聽到這個答案,滿意地點點頭。
反正只要朱三歲不跟著他出去, 責任就不在他了!
以後的事就讓以後的東宮班底去苦惱吧,他只是個平平無奇的學前教育代課老師罷了,都沒有正式編制的!
拐太子出宮到處跑這個話題過於危險,文哥兒也就不和朱厚照多聊了。
他提筆給朱厚照寫出了“陟罰臧否”四個字,表示這就是接下來他們要學習的新成語。
至於為什麼不選“三顧茅廬”這種更簡單的詞兒,那當然是因為“陟罰臧否”更有深度、更有難度, 更適合拿來為難朱三歲, 徹底轉移他的注意力!
朱厚照小眉頭皺成一團, 這四個字裡面他只認識“罰”和“否”!
關鍵是他念出來後, 文哥兒還跟他說這個否是“否極泰來”的那個否,和他平時說的不一樣。
文哥兒還問他:“知道否極泰來裡面的否和泰分別是什麼意思嗎?”
外面陽光還不錯,天氣也挺暖和,他們的沙池已經被東宮小工部的人打理得齊齊整整。
文哥兒招呼朱厚照到外面曬著冬末暖陽玩沙子, 順便給朱厚照講起了《易經》。
《易經》據傳是周王朝統治階級用來占卜的卜筮書。
那時候識字的人少, 記錄文字的載體也少, 且可能還帶有那麼一點壟斷這門學問、不讓外人窺探的想法,所以裡面的卦辭十分地簡明扼要, 讀來甚至有種玄之又玄的感覺。
古往今來靠解讀這本書討生活——甚至升官發財或名留青史的人多不勝數,可謂是一千個人眼裡有一千本《易經》!
負責記錄講課內容的女史聽到文哥兒給太子介紹起《易經》來,一下子愣住了。
不是說今天要講《出師表》和三國相關的內人嗎?怎麼又講起《易經》來了?
不過這種話文哥兒是不會光明正大說出口的,他一本正經地給朱厚照瞎掰,表示諸葛亮明顯就是個《易經》愛好者!
你看看他說個賞罰分明,還要說成“陟罰臧否,不宜異同”,說他沒讀過《易經》都讓人很難相信。
還有他的成名作你知道是什麼嗎?聽聽老杜(杜甫)是怎麼誇的吧,“功蓋三分國,名成八陣圖”!
據傳八陣圖乃是聚石成堆,排成星羅棋佈的六十四堆,聽著是不是很熟悉?
按照古人的觀念,世間萬物分陰陽,他們把陽爻記為“—”,陰爻記為“-[斷開]-”,三爻交疊成一卦,可以排列組合出八種卦象。
這八卦兩兩組合,可以衍生出六十四卦!
看看吧,諸葛亮創造的陣法又是什麼八陣,又是什麼六十四堆,你還敢說你不是《易經》愛好者!
這證據可比關公夜不能寐沉迷《春秋》要充分多了!
由此可見,《易經》是本特別厲害的書,諸葛亮讀了都說好!
諸葛亮要是來他們大明考科舉,必然是選考《五經》之中的《易經》!
朱厚照雖然還不認識諸葛亮,但也覺得這“功蓋三分國,名成八陣圖”聽起來好像很牛逼的樣子。
朱厚照立刻宣佈要把《易經》列為自己的必讀書目。
旁聽的楊玉畢竟是個在宮外長大的娃兒,倒是聽過《三國演義》裡的故事,只是他都沒研究過裡頭這些人物都讀了什麼書,聽文哥兒這麼一講也覺很是新奇。
文哥兒見把聽眾都忽悠住了,就開始帶朱厚照在沙池裡堆胖胖魚,太極就是兩條胖胖魚!
黑胖胖魚裡有白眼睛,白胖胖魚裡有黑眼睛!
兩條胖胖魚首尾相連,就是我們熟悉的太極圖!
朱厚照挺久沒跟文哥兒玩沙子了,自然也是興頭十足,邊賣力地學著文哥兒堆太極圖,邊聽文哥兒給他講“太極生兩儀,兩條胖胖魚”。
楊玉:“…………”
滿腦子都是胖胖魚。
接著就進入數學課時間了。
現在我們有兩個位置,請你將陰爻和陽爻兩種符號任意組合,請問有幾種組合方式?
這個可太簡單了!
朱三歲應答如流。
換成三個位置呢?
朱三歲開始思索。
再成六個位置呢?
朱三歲逐漸茫然。
文哥兒洗淨手坐在邊上,捧著杯熱飲子欣賞堅決不肯承認自己不會算的朱三歲哼哧哼哧畫六爻。
朱三歲永不服輸!
只要他全部畫出來,就能數清楚了!
楊玉:“……”
楊夫人:“……”
他們這位小先生是否有點太欺負太子了?
文哥兒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在欺負小孩兒,等朱厚照絞盡腦汁把傳說中的“六爻”畫滿沙池,又認認真真地從頭到尾數了一遍,才興沖沖地跑過來對文哥兒宣佈結果:“孤知道了,是六十四種!”
摸了好一會魚的文哥兒起身一瞅,好傢伙,真就給這小子全畫出來了!
看著滿滿當當一沙池的“六爻”,文哥兒一時也不知該誇他居然記得住自己都畫過什麼卦象,還是該說他從小就有死不認輸的臭脾氣。
文哥兒笑眯眯地誇了朱厚照一通,接著給他介紹一些簡單的數學小技巧。
你看每一爻都有陰陽兩種可能,所以二爻就是2x2種可能,三爻就是2x2x2種可能,至於六爻嘛,其實就是兩個三爻上下相疊,所以我們可以用8x8來算!
好訊息!
只需要學通一個九九乘法表,你就不用全部畫出來啦!
怎麼樣,心動不心動,想學不想學?
朱三歲:“…………”
朱三歲不是很想學,甚至想打人。
可是,這是不用畫那麼久就能直接得出結果的學問誒!
朱厚照還是不甘不願地在文哥兒的忽悠下背起了九九乘法表。
說好的講成語故事,文哥兒愣是給朱厚照上了一下午的數學課。
哦不,《易經》課。
到快出宮時,文哥兒才掐著點把沙池裡兩個六爻卦象圈了出來,意思意思地給朱厚照講解“否極泰來”裡涉及的泰卦和否卦。
按照《易經》裡的記載,泰卦的卦象是“天地交,泰”,否卦的卦象是“天地不交,否”。
它們正好是相反的兩卦,否卦呈現的是“上天下地”,泰卦呈現的是“上地下天”!
這個卦象經常用來暗喻君臣與臣民的關係。
否,是壞的、惡的、不好的,反正不吉利!
正常來說,本來天就該在上面,地就該在下面,為什麼“上天下地”的卦象反而是不吉利的象徵?
《易經》裡面解釋得很清楚:天地交而萬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
這代表什麼!
這代表上面的人要願意走到百姓中去才是好事,永遠高高在上地端坐高堂閉目塞聰是不吉利的!
泰卦裡的“天”跑到“地”下面去了,就是傳說中的“天地交”,咱老祖宗說這特別吉利!
瞧瞧這源遠流長的群眾路線,從《易經》就已經開始講了!
朱三歲認真擰眉思索片刻,很快表示自己聽懂了。
百姓都在宮外!
出宮才能見到百姓!
所以!
出宮玩,吉利!
不出宮玩,不吉利!
所以!
他們要多多出宮玩!
朱厚照把自己的理解講給文哥兒聽。
文哥兒:“…………”
此地不宜久留!
文哥兒麻溜給朱厚照安排完書法作業,表示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裡,他得出宮去了!
有女史的記錄作證,這可不是他教朱厚照的,是朱厚照自己琢磨的。
他只是很正經地給朱厚照講解《易經》而已啊,朱厚照非嚷嚷著要出宮玩可不能怪他!
楊夫人趁著朱厚照埋頭練字整理好今天的課堂記錄,第一時間派人呈送給朱祐樘。
這是朱祐樘早前吩咐下來的事,畢竟他這個家長不提前看看他們上課都講了什麼,怎麼做課後輔導!
每次兒子請教問題的時候都答不上來很沒面子的好嗎?
朱祐樘看過講章,知道文哥兒這次講的是諸葛亮和三國。
作為一個常年聽老師們講經史課的好學生,朱祐樘對此還是挺有信心的。
諸葛亮,他了解。
三國,他也瞭解。
這次應該沒問題!
朱祐樘懷揣著這樣的想法開啟東宮那邊送來的課堂記錄。
接著他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了。?!
誰來告訴他,這裡為什麼會有數學課?!
與此同時,朱厚照跟楊玉一起練了一會字,覺得沒什麼意思。他略一思索,把筆一扔,屁顛屁顛跑去找他母后,依樣畫葫蘆地給他母后出數學題——
現在,有兩種符號,陰爻,陽爻!
兩個位置,幾種組合?
三個位置,幾種組合?
六個位置,幾種組合?
張皇后:?????
另一邊的文哥兒並不知道自己天馬行空的太子啟蒙課程,又不小心傷害到了世上最尊貴的一對夫妻。
他優哉遊哉地走到內閣附近,忽地想起了李東陽早上拱的火。他溜達到閣老們辦公的地方,守在門外探頭探腦,看老丘他們到下衙時間沒。
劉健最先注意到文哥兒的到來,不由瞅了眼邊上的丘濬。
丘濬察覺劉健投來的目光,放下手裡的公文給劉健回了個“你瞅啥”的友善眼神。
要是劉健再回他個“瞅你咋滴”,雙方估計就能捋起袖子進行親切友好的交流了。
文哥兒:“…………”
又是在為老丘職場關係擔憂的一天。
還好劉健只是笑了笑,看向門外的文哥兒。
丘濬轉頭一看,也瞧見了文哥兒這個每天掐著點結束講學出宮的傢伙。
既然都到下衙的點了,丘濬便把手頭最後一份公文看完,收拾收拾回家去。
兩人走出一段路,丘濬才問:“你跑來內閣這邊做什麼?”
文哥兒哼哼兩聲,說李東陽把所有事都給他講了,並開始學著李東陽那樣給丘濬背程敏政寫的誇誇彩虹屁!
您老居然有過更喜歡的崽!
讓他給你題字!
讓他給你寫序!
您老是不是跟老師說的那樣,是看程學士不在京師才和我好的!
可惡,我真是看錯您了!
丘濬:“…………”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
好你個李東陽,你這個當老師的一天到晚都在給這小子講什麼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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