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小孩湊一起嘀嘀咕咕, 很快被領命過來尋太子的內侍領到老位置上了,王華這個當爹的自然又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家兒子被捎走。
宮宴這等位次能爭個面紅耳赤的地方,多了這麼個無品階的小子還是很引人注目的, 不少人都覺得朱祐樘對這位小神童著實過於偏愛了點。
兵部尚書馬文升的目光也落在兩個小孩身上。
馬文升少年時兇勇好鬥,極好兵事,行事也是雷厲風行,下手鮮少留情。
他弘治初年任左都御史,直接幹走通政司一個方士出身的左通政, 上書請求聯合錦衣衛搞京師大清洗,嚴打京師封建迷信現象。
如今馬文升已經六十八歲, 看起來還是精神矍鑠,叫人懷疑他是不是和王恕一樣一頓能吃好幾斤肉!
對於王家這位小神童的存在,馬文升最近一直在暗中觀望。
他之所以關注到這麼個小娃娃,還是因為最近在京師熱銷的《河西走廊》。
作為一個沉迷兵事六十餘年的軍事愛好者兼大明國家軍務管理者,馬文升對於“河西走廊”這個說法很感興趣,對於敢寫書論述河西之地重要性的小神童更感興趣。
更巧的是, 年前“河西走廊”正好出了點事。
哈密衛這麼些年來被來回夾擊, 經常被人佔了去。
成化年間已經打過幾場了, 好不容易收回來后土魯番又趁著朱祐樘剛登基在哈密衛一帶搞小動作, 這來回拉扯幾年,最近剛來了急報說哈密忠順王陝巴都給人擄走了!
這忠順王可是大明朝廷封賜的,土魯番這麼做就是明晃晃地往大明臉上扇了一巴掌!
朝廷剛討論加強邊貿,不少人還剛剛吹噓茶馬貿易取得極大成效, 很大程度上穩定了西番。
這段時間朝廷已經連開幾個緊急會議, 討論該怎麼給土魯番一個教訓, 順便把關外七衛整頓一番。
不然不僅邊貿搞不成,還得提防這些傢伙直接幹到嘉峪關門口。
畢竟哈密衛淪陷了大半, 當地人不是被擄去為奴為僕,就是退到敦煌一帶的罕東左衛據險死守。而罕東左衛接下來不僅要面對土魯番,還要面對北邊的瓦剌,能撐幾天都成問題!
要是楊一清考察敦煌的請求臘月再送到京師,估摸著沒有人會答應的,因為這種情況下跑去罕東左衛境內的敦煌實在太危險了。
為著這事兒,丘濬還曾提出讓馬文升這個兵部尚書親自跑一趟哈密衛。
要是再年輕個二三十歲,馬文升對這個提議肯定很感興趣。可他現在都六十八歲了,實在沒辦法用這老胳膊老腿到西域去。
馬文升覺得丘濬這提議有點為難他的成分在裡面!
馬文升的目光不由又落到文哥兒身上。
好好的小神童,怎地和丘濬那個小老頭兒那麼要好?
文哥兒和朱厚照嘀咕了一會,察覺有人在看著自己,轉頭一看,對上一雙兇兇的眼睛。
倒不是馬文升有意兇小孩,而是他本身就長得身材魁梧、面龐兇悍,乍一看去不就顯得特別兇嗎?
而且有位不願透露姓名的某閣老有天閒聊時,瞅著輕鬆抱起一大箱書的金生隨口提到過一句,說是“馬文升馬尚書也從小力大無窮”。
文哥兒冷不丁和據傳力大無窮的馬文升那麼一對視,只覺心裡毛毛的。
他沒有得罪這位馬尚書,這位馬尚書為什麼要盯著他看!
朱祐樘選的都是什麼閣臣和部臣,一個兩個看起來都兇兇的!
文哥兒趕忙把目光轉回來,繼續和一個多月不見、有特別多話想說的朱厚照瞎扯淡。
得知文哥兒一過年就榮升為王七歲,朱厚照頗為羨慕。
按照一般演算法,過了年就算長一歲,不過文哥兒說朱四歲沒朱三歲好聽,建議朱厚照過了他自己的千秋節再改成朱四歲,多享受九個月的朱三歲名號!
朱三歲不懂,朱三歲覺得文哥兒說的都對。
祝賀新年的客套話昨兒的正旦朝會都已經講過了,所以這頓飯吃得還算輕鬆,只不過酒過三巡,馬文升就起來發表了一下自己對太子教育問題的建議。
馬文升這個兵部尚書還兼任太子少保,而且是四朝老臣了,上這麼一封奏疏不算是太僭越的事。
大過年的,就是要講講孩子該怎麼教嘛!
朱厚照聽到“太子”兩個字,知道是跟自己有關的,馬上和文哥兒一起看向馬文升。
朱厚照也注意到這個身量高大的老頭兒看起來兇兇的。
他眨巴一下眼,轉頭跟文哥兒說悄悄話:“你認得他嗎?”
文哥兒道:“他老人家是兵部尚書馬文升。”他也和朱厚照說悄悄話,“聽說他力大無窮,一個能打十個!”
朱厚照聽後睜圓了眼睛,看向馬文升的眼神里多了幾分不敢置信。
文哥兒看了看馬文升的年紀,又給朱厚照補充了一句:“可惜他已經和劉閣老他們差不多老了,現在可能打不動了。”
兩個人嘀嘀咕咕地編排著馬文升,馬文升那邊也給朱厚照講起了自己的諸多建議,先是表示該請朱祐樘那位老成知書的保母衛聖楊夫人於太子左右保抱扶持,接著就是開始講述應該禁止太子接觸一堆玩意。
簡而言之,不該聽的絕對別讓他聽,不該看的絕對別讓他看,不該玩的絕對別給他玩!
最好連太子怎麼走路都要按照規矩來,務必教出個端方仁義的好太子來!
文哥兒:“…………”
來了,他來了,他帶著禮教的大棒來了。
其實這些提議也沒多過分,正常人教小孩也講究非禮勿聽非禮勿視非禮勿言、講究行如風站如松坐如鐘,只是這麼正兒八經地列出來聽著就叫同為小孩子的文哥兒怪難受的。
孩子還小,做什麼要為難孩子!
朱厚照這個年紀的理解能力遠沒文哥兒好,馬文升講了半天他也只聽懂了那一大堆話裡的“不使”“不使”“不使”。
這是說不讓他做這不讓他做那!
朱三歲氣鼓鼓!!!
馬文升一把年紀了,聲音依然洪亮有力,講完自己的建議後還鄭重其事地把奏疏獻給了朱祐樘。
講的都是老成之言,朱祐樘自然是欣然接納。
馬文升看了眼太子朱厚照和他旁邊的文哥兒,坐回原位沒再多說什麼。
按理說,該有人提出文哥兒這個“小先生”名不正言不順。
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從朱祐樘到諸位閣老,對這位小神童都青眼有加。
左右也沒鬧出什麼不好的事來,大家便不說什麼了,只恨自己家裡沒教出個神童來!
文哥兒也注意到了馬文升他們投到自己身上的目光。
這些目光中蘊含的意思無非是“只要你哪天行差踏錯我就要可著勁噴你”之類的。
文哥兒瞅了眼看起來依然氣呼呼的朱三歲,只覺自己非常無辜。他只是普普通通的太子陪玩王七歲,他能幹什麼壞事呢!
一頓宮宴其樂融融地吃完了,朱祐樘讓人知會王華一聲,說是要把文哥兒在宮裡多留半天,回頭再讓人送他回王家去。
朱祐樘都這麼說了,王華還能怎麼辦?只能自個兒出宮去。
趙氏一直在家等著王華父子倆回來,等瞧見只有王華一個人回家,不由追問道:“文哥兒又出去玩了嗎?”
王華道:“陛下讓他留在宮裡陪太子玩兒,傍晚再讓人送他回來。”
趙氏一時也不知該高興兒子被天家看重好,還是該擔憂兒子小小年紀就承受了他不一定能承受得住的榮寵好。
只是外頭的事就算王華樂意給她講,她也只能聽個一知半解,根本幫不上什麼忙。
別說是她這個當孃的了,便是他祖父和他祖母也給不了他什麼建議,只希望他們父子幾個日後能在官場上相互扶持才好。
另一邊,文哥兒被留在宮中玩耍,還跟著朱厚照去給張皇后、太后、太皇太后拜了個晚年,得了不少賞賜。都是當壓歲錢給的,文哥兒也就開開心心收下了。
比較棘手的是張家人也進宮了,張鶴齡兄弟倆被攆來陪太子玩耍。
大過年的,來都來了,文哥兒自然邀張鶴齡他們一起玩。
這麼冷的天,沙池是不能玩的了,他們便用積木堆出大運河來,玩起了京師還沒流行開的《大運河》遊戲。
雖說還沒有出專門的大運河積木套裝,不過只要積木塊足夠多,文哥兒什麼都能拼出來!
朱厚照幾人都只拼了幾塊,就瞧見文哥兒已經把沿途關卡都拼好了。
速度不可謂不快。
本來朱厚照準備第一時間搶佔卡包,還是文哥兒掏出張自己沒見過的金閃閃的“大唐寶船”卡說“誰贏誰得”,他才不甘不願地和張鶴齡他們一起在起點出發。
白給的他還不稀罕,就是要贏到手才刺激!
既然是多人遊戲,文哥兒便讓他們在每個關卡自行抽卡,卡面好壞全憑他們自己的運氣。
當然,太子這裡的卡只有“一般壞”和“特別壞”,只能看誰最後損失最少了!
得益於文哥兒的好口才,這麼氣人的遊戲幾個人愣是興致勃勃地玩了局《大運河》。朱厚照憑藉著豐富的(被坑)經驗險勝一籌!
看著朱厚照拿到了“大唐寶船”卡,張鶴齡兄弟倆都有些不服氣,都捋起袖子說道:“再來,再來!”
文哥兒端起茶啜了一口,轉頭問朱厚照:“殿下還來嗎?”hsybook
朱厚照哼哼兩聲,掏出“大唐寶船”給張鶴齡兄弟倆看,特別指出他有大唐寶船可以多載貨、多載人,掏出來就等於贏在起點上,他兩個舅舅絕對贏不了他!
張鶴齡兄弟倆沒想到竟還有這樣的門道。他們齊齊跟文哥兒討要起大唐寶船卡來,他們也要有這麼一張卡,回去殺別人個片甲不留!
文哥兒笑眯眯地道:“沒有了,目前就這麼一張。要是人人都有的話,那和沒有也沒區別對不對?”
張鶴齡兄弟倆覺得有那麼一點道理。
可又不好去搶太子外甥手頭那張卡,只能望卡興嘆。
文哥兒順勢問起張鶴齡兄弟倆如今練武練得怎麼樣了。他還很是吹捧了張鶴齡兄弟倆一番:“都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如今兩位兄長肯定已經很厲害了!”
朱厚照聞言頓時來了興趣,用閃閃亮亮的目光看向他兩個舅舅。
“士別三日!刮目相看!”朱三歲眼巴巴地望著張鶴齡兄弟倆,給他們做起了數學題,“已經好多個三日了!”
所以他現在擁有厲害舅舅了嗎?
張鶴齡兄弟倆:“…………”
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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