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哥兒被他爹激了一下, 看燈都沒什麼興頭了,還是謝遷對孩子好,準備回家時還給三個小的每人贏了一盞花燈。
文哥兒鬱悶的心情一掃而空, 回去的路上一直瞅著金生幫自己提著的花燈,回到家後還興沖沖找地方掛起來。
元宵節熱熱鬧鬧地過去了, 接下來幾日王華他們還是時不時要回去翰林院打個卡,文哥兒每日和謝豆湊一起認認字便算做完了功課。
謝豆自從有了伴, 學習就非常有勁頭, 每次發現有文哥兒不認識的字他就特別高興地解說一通。
後來看金生比他還大, 竟還不會寫字, 更是自告奮勇要教金生怎麼握筆、怎麼寫字。
文哥兒坐在一旁看著謝豆這位“好為人師”的師兄, 興致也頗高。
他掰手指算了算, 謝豆生日在四月初, 要是金生能學會怎麼正確握筆、怎麼寫寫畫畫, 他就可以給謝豆定做一份充滿友誼芬芳的生辰禮了!
文哥兒心裡有了計較,每天都留點時間給謝豆教學,回去後又讓王華給金生指導一下。
金生每晚拿著文哥兒轉贈給他的毛筆練個不停, 連做夢都握著不放。
至於在紙上寫, 金生是捨不得的。他先是用木棍在沙盤上熟悉了筆畫,才小心翼翼地用毛筆沾了水在桌上寫,生怕寫多了把毛筆寫禿了。
才到二月初,金生就掌握了基礎的執筆方法,能畫出筆直筆直的線、能寫出自己和文哥兒的名字了。
文哥兒對這個進展頗為滿意。只要能把金生培養出來, 以後他想寫什麼、畫什麼都有人代筆了!
他如今也感受到了謝豆豆的快樂, 每天把小小手背在身後, 作出一副小老師的派頭在旁邊監督金生寫字。
轉眼來到二月中旬,府中又添了個喜訊:這回趙氏真的有孕了。
文哥兒得知親孃要生二胎, 一開始有點鬱悶,後來琢磨了一下也就想開了。
古人都追求兒孫滿堂,左右都是要生的,早點生一個也好,二十出頭正是最佳生育期,再晚個十幾二十年就是高齡產婦了,對孕婦和孩子都不太好。
上回楊氏有孕的時候,他娘還有點失落感傷,如今總該會開心了。
文哥兒接受了即將有個弟弟或妹妹的事實,在趙氏面前更加聽話。
府中一下子要添兩個新丁,岑老太太夫妻倆都高興得很,連王老爺子都沒怎麼擺冷臉了。
就是下棋還是從不讓著他,而且絕不和他下象棋,只和他下圍棋。
氣得文哥兒喲,想拔他鬍子!
文哥兒這日輸給他祖父,又一臉氣悶地去謝遷家彙報一旬的功課。不想今天不僅謝遷和謝豆在,還有個熟面孔——
正是見過幾回的楊廷和。
楊廷和本只是和謝遷吃會茶,得知兩個小的要趁著休沐日過來開蒙,頓時感興趣地多留了一會。
他對文哥兒印象頗為深刻。
主要是這麼小的娃娃能看懂圍棋,他印象想不深刻都難。
文哥兒沒到時,楊廷和還和謝遷打趣道:“你下手倒是快,要不是你先收了他做學生,說不準他就該喊我先生了。”
謝遷笑道:“你若是看上了,一會讓他也喊你一聲就是。”
兩人正說著,文哥兒就過來了。
瞧見文哥兒一臉的鬱悶,謝遷樂道:“怎麼?下棋又輸給你祖父了?”
文哥兒蔫了吧唧地“唉”了一聲,對他老師這種一點都不懂學生苦楚的取笑態度予以強烈譴責。
謝遷道:“那真是巧了,你眼前這位楊叔父最擅下棋,你可以喊他一聲‘先生’磨磨他,叫他指點你一二。”
文哥兒有點疑惑,他都拜了謝遷當老師,還能拜別人嗎?
接著他想到自己還是個小豆丁,沒大人那麼多講究,大概就像後世小學一堆老師、中學一堆老師那樣,反正只要能教他點東西的全都喊先生就對了。
文哥兒麻溜朝楊廷和喊道:“先生,”他喊完還眼巴巴地望向楊廷和,“教我!”
楊廷和性格素來沉靜得很,和謝遷這種逢人先帶三分笑、見誰都能侃兩句的社交達人大不相同。
他壓根沒想到謝遷還真能來個共享學生。
對上文哥兒那真心實意求教的眼神,楊廷和只能應了下來:“也成,等你先生考校過你功課,我再與你下一盤棋,摸摸你的底子。”
文哥兒一聽就高興了,和謝豆一起接受謝遷的考核。
楊廷和在一旁聽著,他自己四歲就熟知聲律,每回脫口對個對子都挺工整,是以他的開蒙年齡也是比一般小孩小很多的。
見文哥兒雖還不能說長句子,卻已經能把千字文四個字四個字地念清楚,楊廷和也沒有太驚訝。
他自己也是十二歲去試著考了個舉人,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讀書這麼早的。
兩小子也就學個《千字文》而已,算不得什麼大事。
只不過瞧兩個小孩兒時不時暗中給對方做個口型當提醒,瞧著還是挺有趣的。回頭等他兒子再大點,可以讓他們幾個一起讀書,那肯定非常熱鬧。
謝遷對兩小子的考核很快結束,他給文哥兒兩人佈置了新功課,便命人把圍棋取來供楊廷和指點文哥兒。
楊廷和鍾愛史書、兵書以及法家之學,他負責修的那部分《憲宗實錄》連丘浚這個明朝百科全書都挑不出錯來,可見他是個邏輯思維非常強的人。
史載他是搞經濟的一把好手,他後來上位當了首輔,在位期間給京師囤的糧到他死後都還能支撐好幾年,連把他攆出朝廷的嘉靖帝都得承認這是他的功勞。
眾所周知,棋牌遊戲大多數時候考驗的都是邏輯思維。
對楊廷和這麼一尊明朝大學神來說,圍棋只是再簡單不過的消遣。
他讓文哥兒執白先下,給文哥兒下了盤指導棋。
文哥兒到底還是個小孩兒,下起棋來走一步看一步,所以稍微通曉點圍棋的人就能下贏他。
楊廷和幫文哥兒摸了個底,大致知道文哥兒缺的是哪方面的思維了。他跟謝遷借了本棋譜,教文哥兒怎麼看這東西。
既然文哥兒識字,那就好辦得很,只要教會他看圖就好。
文哥兒遇到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就特別好學,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楊廷和手指指著的位置,生怕錯過任何一句高手指導。
等他學會了,一定打他祖父個落花流水!
楊廷和教文哥兒看了幾張譜,文哥兒基本理解古代棋譜是怎麼解讀的,立刻抱著寶貝似的抱著那本棋譜,對他正兒八經的老師謝遷說:“能借?”
謝遷道:“想看就借回去看吧,你父親書房裡應該也有幾本,有空可以讓他拿給你瞅瞅。”
文哥兒很有自己的主意:“漸進!漸進!”
他已經學了幾個月說話,可循序漸進這種複雜的詞他還是說不完整,只能隨便縮減一下來表達自己的意思。
不是老師指定的課本,他讀了可能理解不來!
楊廷和聞言忍不住輕輕地笑了,揉揉他腦袋說道:“對,做事應當循序漸進,不可好高騖遠。等你看完了,可以讓你父親帶你來我家作客,我到時候再給你挑書。”
文哥兒聞言連連點頭,表示自己記下了。
來老師家裡一趟,撿了個圍棋老師,賺大了!
要知道後世輔導班可不便宜,最普通的檔次一年下來少說得幾千塊。家長受苦受累打工賺錢,孩子受苦受累加練技能,雙重辛苦!
他,王小文,給家裡省錢了!
文哥兒懷揣著這點兒小得意,興沖沖地抱著楊廷和給他挑的棋譜回家。
到家以後,他還特意去尋王華說起這事兒。
二月到了,春天來了,天氣暖和了,文哥也終於結束了冬天艱辛的負重(負厚棉衣)走考驗,走起路來可輕鬆了,路途不遠的時候他都愛自己噠噠噠地走過去。
王華見文哥兒一臉開心地從謝家回來,不由把他拎起來笑問:“遇著什麼高興的事了?”
文哥兒給王華看他一路捂著回來的棋譜,手舞足蹈地給王華講起自己白撿個圍棋老師的事。
楊廷和是誰他不記得了,可楊廷和兒子是寫出“滾滾長江東逝水”的大才子,他本人肯定也很厲害!
這樣好的老師,不收輔導費,免費指導他下棋,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像他這麼省錢的小孩兒不多見啦,他爹該放鞭炮慶祝一下!
王華和文哥兒相處久了,連蒙帶猜也能猜出這小子在講什麼。
瞧文哥兒那眉飛色舞的模樣,王華覺得這小子也不知走的是什麼運道,能叫謝遷和楊廷和都樂意抽空指點他。
王華道:“既然楊叔父願意教你,你好好學就是了。”
文哥兒信心滿滿地強調自己早早定下的終極目標:“贏祖父!”
王華聽著只覺這爺孫倆像極了,當祖父的一點都不讓著孫兒,每天就想瞧他氣鼓鼓地輸棋;當孫兒的也不甘落後,一門心思就想著下贏祖父吐氣揚眉。
左右學會下棋也不是什麼壞事,只要不像他大哥那樣跑外頭和人下象棋下到忘了回家,平時隨著他去學一學好了。
說到王守仁,王華笑著說道:“你大哥來信說他已經啟程回餘姚了,爭取拿下今年的歲貢生名額,也不知他能不能做到。”
本來王守仁是想在江西多留個一年半載的,還是王華過年時給王守仁寫了封回信。
那信的內容主要是這樣的——
“你看看人楊廷和,十二歲就是舉人了,你都成親了怎麼還沒靜下心來習舉業?”
“十幾歲的時候不去試一試,二十幾歲的舉人可就不值錢了,京城裡頭遍地都是,如今國子監裡就有幾大千正在待業的舉人老爺。”
“誒?你現在開始準備,下一輪應試是也二十幾歲了?一眨眼你都這麼大了啊,我差點忘記了。”
“你看看你弟弟,如今已經認完《大學》上的字了。”
“你可別學我,考個二十多年才考上進士。”
當然,王華堂堂狀元郎,寫信不會這麼粗淺直白。
他只是用優美而文雅的措辭,一刀一刀地戳王守仁的心而已。
收到信的王守仁:“…………”
王守仁感到憤怒。
王守仁決定提前回餘姚。
文哥兒自然不知道箇中情由,只覺得他哥回老家讀書是很正常的事。他在王華的話裡捕捉到一個陌生詞彙,當場提出疑問:“歲貢生?”
王華給他大致解釋了一下,就是現在只有三品官才擁有讓兒子進國子監的名額,現在他是沒有的。
要是王守仁可以在老家那邊拿到歲試第一,就可以作為歲貢生前往國子監讀書,到時候鄉試也直接走國子監這邊的流程,不用特意回浙江考了。
要知道鄉試過後就是會試,會試又會按照籍貫分為南、北、中三種卷子,南卷、北卷、中卷各自有各自的錄取名額!
反正,國子監監生從鄉試到會試都有照顧名額就是了。
要不也不會有那麼多富戶花錢把兒子塞進國子監去,硬生生把國子監的風氣都敗壞了。
一般來說,大夥都挺瞧不上這種塞錢進去的“納貢生”的,寧願讓孩子回老家考試去。
當然,要是兒孫能靠自己考進國子監,那又是另外的情況了。
文哥兒聽得目瞪口呆。
萬萬沒想到,明朝科舉居然還分南北中卷!
這可真夠複雜的。
文哥兒掰著指頭算了算,自己目前四捨五入算它個兩歲好了,就算跟天資過人的學神型人物楊廷和一樣十二歲就能參加科舉,那也還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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