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哥兒把潤筆費分了出去,自己那份錢也沒閒著,看到什麼適合的禮物就給親朋好友買,見者有份,人人不缺。
他還趁著休沐日約謝豆他們去養濟院玩耍,冬天沙池被雪埋住了,便帶著一群小娃娃堆雪人打雪仗,玩夠了還興沖沖在雪地上教人寫字,愣是讓平日裡冷冷清清的養濟院都熱鬧起來了。
文哥兒和那位眼盲的老手藝人也說上了話,從他那兒預定了兩套新鮮的貓貓玩具,一套送給張侖家貓貓,一套留著臘月送給自家貓貓。
至於什麼吃的喝的,那當然是聽說有什麼新鮮的吃食就跑去嚐嚐鮮,吃到好吃的還要帶回來給大夥都嚐嚐。
王華這個當爹的看著兒子拿到錢就眼也不眨地往外花,一點都沒有攔著的意思。
對於文哥兒這位小先生放寒假後過得有多快活,深宮之中的朱三歲是不知曉的。
朱三歲每天最高興的事就是收到他小先生的信,因為小先生會在信裡給他介紹很多新鮮東西。
比如列個圖文並茂的時間軸告訴他別人的一天是怎麼過的,有時候是路邊買餅的人,有時候是藥店打工的夥計,有時候是早早起來打鐵的鐵匠。
據說畫的都是文哥兒認識的不同的人。
接著文哥兒會在這張時間軸後出點簡單好玩的題目,比如叫他在時間軸上數數有幾個相同的圖案或者算算他們一天下來能賺多少錢之類的。
偶爾他有疑問寫在信裡送到信箱那兒去,文哥兒也很快會給他解答!
才小半個月過去,朱厚照就已經收集了好多人的一天,知道了好多種謀生的職業!
唯一比較令他發愁的是,很多活兒都不賺錢,就算起早貪黑地從早幹到晚都不賺錢。
賺錢怎麼這麼難呢!
朱祐樘這個當爹的,每天也能獲得朱三歲分享的小神童每日來信,不知不覺也認識了不少新鮮物件和新鮮職業。
聽著朱厚照每天糾結來糾結去,朱祐樘也忍不住跟著算了算,然後父子倆一起感慨“賺錢怎麼這麼難”。
對於文哥兒來說,這種“一天”他可以畫三百六十天,天天不重樣。
為了讓自己給太子寫的信足夠寫實,文哥兒還趁機提出每天告個小半天假出去周圍遛彎。
瞅見感興趣的行當就去問人家願不願意講述一下自己是怎麼度過一天的,再介紹點自己平時幹活用的傢伙。
得知自己的“一天”可能被太子知曉,大夥自然都欣然答應,除卻家傳秘法不能告知外人之外,大家都很樂意給文哥兒自己手頭的工具到底是做什麼用的、自己從早到晚都做些什麼。
文哥兒開心地在外面浪,每天臨到晚上才花一小會功夫給朱三歲畫上幾筆,偶爾出幾道簡單的題目或者介紹點好玩的小遊戲,儼然已經成功把朱三歲給糊弄住了。
結果文哥兒浪到十一月月底,就收到李東陽轉交給他的一封信。
寫信的人是他楊師叔。
楊一清在信裡說,看了《河西走廊》很是感慨,有些事想和他探討探討。
他往下一看,才知道楊一清這個在陝西搞文化建設的對《河西走廊》裡介紹的敦煌壁畫史很感興趣,準備組織人手過去臨摹、拓印一些壁畫來搞搞研究。
之所以寫這封信過來,就是想讓文哥兒和李東陽在京師活動活動,搞點畫壇人才過來。
文哥兒能認識什麼畫壇人才,還不是得看看吳寬願不願意參與!
他楊師叔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他四先生也!
敦煌壁畫的事文哥兒也是瞭解過的,早些年文物和古建築保護不受重視,文物大量流出海外,古建築要麼被拆毀要麼被破壞。像敦煌的壁畫就曾被人層層剝離,想要窺探底下覆蓋著的更古老的畫作。
需要注意的是,敦煌位於嘉峪關外,並不算完全在大明的控制之中,那一帶只意思意思地設定了關外七衛作為羈縻衛所。
所謂的羈縻衛所,就是意思意思地將歸附大明的各族頭頭腦腦封個都督、都指揮、千戶之類的官職,讓他們負責地方上的管理。
至於他們聽不聽話,還是得看朝廷怎麼去運作。
到了後來的嘉靖年間甚至直接鎖閉嘉峪關,徹底把包括敦煌在內的七處羈縻衛所全部棄之關外。
河西走廊被砍了一截,只守住了嘉峪關這個最後底線!
關外七衛很容易出現反叛,對於普通人來說涉足其中是很危險的。
想要到這種地方去,需要一定的勇氣!
不是誰都像他哥一樣,喜歡仗劍走邊關的!
所以楊一清寫信來京,一方面是想讓他和李東陽動員點畫壇人才跟他去敦煌看看,一方面是想讓李東陽在朝中活動一二,讓朝廷可以批准這次敦煌之行,讓他帶隊去關外看看。
文哥兒看這封信,看得那叫一個心蕩神馳,只恨自己才六歲,只恨自己不在陝西,要不然他就能跟著楊一清去敦煌了。
他這個師叔,可真是太對他胃口了!
文哥兒在那讀得萬般激動,他哥王守仁也注意到了,好奇地走過去問:“誰給你寫的信?信裡都寫了啥?看把你激動得,臉都紅通通的!”
文哥兒道:“我楊師叔來的信!”
他大方地把信遞給王守仁看,順便跟王守仁暢想自己一夜長大、秒變十幾二十歲,跟著楊一清西出嘉峪關,直奔敦煌看壁畫去!
不過不要緊,他楊師叔先帶人去探探路,以後他可以直接跟他楊師叔出關攻略!
王守仁看完信,若有所思地聽著文哥兒在那暢想未來。
文哥兒沒注意到他哥的神色,屁顛屁顛去找吳寬商量此事,看看他能不能找到點有毅力的、願意跟著楊一清出關去看看的吳門人才。
吳寬沉吟起來。
他是官場中人,在畫壇之中算不得多有名,要說吳門畫派的話,那還得看他的老朋友沈周。
正好快過年了,可以寫封信問候一下老朋友,所以吳寬一口答應下來,說幫忙問問。只是別人想不想去,還是得看別人的意思。
文哥兒聽吳寬提過很多次沈周,也賞過好多次沈周的話,不由好奇地問:“沈先生會來京師玩嗎?”
吳寬搖著頭道:“他不會來的,往後你要是去蘇州,我可以帶你去拜訪他。”
吳寬給文哥兒介紹了一下沈周的情況。
原來沈周家中還有位老母親在,所以從來不遠遊。如今沈周已經七十多歲,沈母也年近九十,身體仍非常康健,是以沈周始終信守誓言不離故土。
這可真是踐行了好幾十年的“父母在,不遠遊”!
文哥兒也不失望,反正他可以去蘇州,到時候可以去拜訪一下七十好幾的沈周,還有沈周家中八十好幾的母親。這麼長壽的老人家,可得好好跟她討教一下長壽秘訣!
文哥兒和吳寬討論完楊一清敲定下來的敦煌之行,正要溜達回去讀書,又被吳寬給喊住了。
吳寬道:“差點給忘了,我這裡也有封你的信,你拿去瞅瞅。”他掏出封信遞給了文哥兒。
文哥兒開啟一看,竟是唐寅他們寫來的節前問候:馬上就要過年了,《飲食詩話》寫好了嗎?說好王六歲要出的書,現在怕不是要變成王七歲的書了吧?
文哥兒:“…………”
可惡,這催更來得猝不及防啊!
算算日子,就算他現在趕稿子,也趕不及署名為王六歲了。他能有什麼辦法,他也很無奈啊!
誰能想到他會半路被逮去給太子上課?
現在好不容易放寒假,他玩都還沒玩夠,哪裡有心思寫什麼《飲食詩話》!
只怪當時一時嘴快,信誓旦旦說什麼今年一定寫出來,還熱情地邀請人家幫忙題序作畫。
文哥兒只能一臉鬱悶地回庶常館提筆給唐寅他們寫回信,說自己實在沒有靈感,明年一定寫出來。接著他給唐寅等人介紹了一下“楊一清帶你出關遊敦煌”的宏偉計劃,問他們有沒有興趣參與。
不過唐寅他們都還是在校生,怕是沒什麼機會去的,文哥兒也只是稍微給他們提了一嘴,遺憾自己年紀實在太小根本沒辦法報名參與。
文哥兒心心念念記掛著敦煌看壁畫,家裡卻在臘月爆發出一場大爭吵:王守仁跟李東陽提出他們庶吉士該外派去幹點實事,比如派他代表朝廷去敦煌看看,實地瞅瞅河西走廊的情況,考察一下關外七衛還有沒有拯救的可能。
這廝甚至趁著交作業的當口直接上書內閣,表示如今正考慮加強關貿,正需要派人去邊關看看。他食君之祿,始終沒能為君分憂,心中十分忐忑,所以吧,請派我,王守仁,去敦煌吧!為了朝廷的邊貿大計,我願意冒險出關,看看關外七衛安分不安分!
王華看了李東陽捎回來的請願書,氣得那叫一個肝疼。
你說你十幾歲的時候去居庸關那一帶晃盪就算了,好歹是在朝廷掌控之下的地方,喊一聲還能有人來救你。現在你要跑去嘉峪關外晃盪,這不是要讓家中兩老每天提心吊膽嗎?!
王華抄起棍子攆得王守仁滿院子逃竄。
文哥兒得知事情原委,眼睛都睜圓了。
他哥一準是看了楊師叔給他寫的信,就偷偷摸摸計劃著要去敦煌了,還是高舉“為君分憂”的大旗請求公費出遊去給朝廷的邊貿計劃摸個底。
好你個王守仁!!!
居然偷偷給內閣遞請願書!!!
你把這些話都講完了,以後我要出去時還講什麼?!
文哥兒完全沒有想到,他哥居然會是他最大的競爭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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