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哥兒在心裡憤憤地罵了一會錦衣衛,轉頭看向氣哼哼的朱歲。
別看這小孩年紀小,他出生沒多久就被封為太子,自從有記憶起身邊就圍繞著一群以他為尊的人,所有人都按著他的心意行事,沒有人會讓他受半點委屈。
等到將來他順理成章登上帝位,更是會享受君臨天下、萬民敬仰的尊榮。
文哥兒蹲到朱厚照跟前,毫不閃避地直視著朱厚照的眼睛。
朱厚照很少和人這麼對視,因為大家都不敢仰頭直視他,父皇母后他們又高高的,不會這樣蹲下來看他。
他有點不太習慣,先是轉開頭,接著又覺得為什麼是自己要轉開頭,是文哥兒大逆不道盯著他看!
朱厚照想清楚了,正要呵斥一聲“你大膽”,就聽文哥兒開了口:“殿下身為太子,一言一行都有無數人關心,今兒我要是敢隨便慫恿殿下挖沙池來玩,明兒滿朝堂都知道我做了什麼。”
“朝中諸臣自然不會責怪殿下,只會覺得果然不該讓我這個不懂事的小孩兒來給殿下講學,齊齊上書請陛下不許我再進宮來。”
“殿下希望我再也不進宮嗎?”
朱厚照聽了頓時擰起小小的眉頭。
“壞蛋!”
他越想越生氣,直接罵了起來。
“我不喜歡他們,他們是壞蛋!”
文哥兒道:“他們也是擔心有人會帶壞殿下。殿下想想看,你一心想要把你在岐山腳下的村子建得大大的,結果今天有人慫恿你拆掉好不容易建起來的房子,明天有人慫恿你破壞好不容易耕種好的田地,等你回過神來村子都已經被毀掉了,殿下後悔不後悔?”
朱厚照一聽是自己的部族建設計劃被破壞了,代入感頓時又來了。他悶悶地說道:“……後悔。”
“那麼在那之前,有人站出來攔著殿下,極力勸說殿下別拆掉房子、別破壞田地,他們真的是壞蛋嗎?”
朱厚照不吭聲。
文哥兒抬手揉了把朱厚照光溜溜的腦殼:“殿下這麼英明神武,肯定不會拆掉房子,也不會毀掉田地,徐閣老他們自然也不用當壞蛋,對不對?”
朱厚照哼哼唧唧了幾聲,才不甘不願地問:“那還可以堆長城嗎?”
沙池都挖好了,總不能一次都不玩就填回去!
文哥兒道:“當然可以,不過我們先不堆長城,我們來堆河西走廊!”
“走廊?”朱厚照轉頭看了眼他們正站著的走廊,這個有什麼好堆的,一點意思都沒有。
文哥兒笑道:“殿下看看這條走廊,其實就是從這頭連通到那頭去的通道,我們的河西走廊也是連通中原和西域的通道。我們眼前這條走廊都是人建成的,河西走廊也是靠一代代人發展起來,殿下知道河西走廊最開始是怎麼打通的嗎?”
朱厚照迷茫地搖頭。
他連河西在哪裡都不曉得!
文哥兒掏出份羅欽順幫他臨的河西走廊地圖輿圖給朱厚照看。
這輿圖當然不是後世那種連山脈起伏、植被情況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地圖,也不是朝廷那種按比例來畫的正經輿圖,不過用來當堆沙盤的規劃圖已經足夠了。
要是用正經輿圖,朱厚照也看不懂!
這個簡單的圖紙就不同了,只有山水、道路和城池,直觀又好懂!
朱厚照自詡已經有豐富的看圖紙經驗,湊過去一看,馬上高興地說道:“堆這個!堆這個!”
有了新東西可玩,朱厚照馬上忘記了自己昨天想到的絕妙主意(此處指讓文哥兒在旁邊看著他玩沙子),二話不說拉著文哥兒跑沙池上去堆河西走廊。
早前他們就有過玩泥巴的經驗,工具什麼的都很齊全,谷大用早叫人備著了,見朱厚照要開始玩沙子便徑直送到了沙池邊上。
文哥兒徒手都能堆長城,有工具自然堆得更順手,他還帶著朱厚照一起忙活。
朱厚照堂堂太子被他安排著堆出個祁連山來,他也不嫌累,煞有介事地對著圖紙往文哥兒劃定的祁連山區域挖沙子,不時很有經驗地舉起小花鏟啪啪啪地拍幾下,彷彿生怕自己堆的祁連山不夠結實。
文哥兒負責把塔里木盆地的沙子挖到黃土高原去,時不時還給搞個城池、搞段長城什麼的。
兩個小娃娃堆沙子堆得那叫一個熱火朝天。
朱厚照認認真真把自己的祁連山堆好,站起來往周圍一看,全變了樣!
山是山,河是河,城是城,路是路!
現在問題來了,他被困在祁連山腳出不去了!
往西邊走是西域盆盆!
往東邊走是黃土高原!
往北邊走要跨過他自己堆出來的祁連山!
轉過身往南邊一看,還有文哥兒蕩平的青藏高原和青海湖呢!
不管東南西北全都拍得平平整整,讓人根本捨不得直接踩過去。
朱厚照:?????
朱歲茫然地左看右看,哪都捨不得落腳,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離開這麼好看的沙池!
弱小,可憐,又無助。
文哥兒站在沙池邊上看著朱厚照直樂,一點都沒有因為朱厚照是太子就少嘲笑一會。
看得旁邊的谷大用都替他捏了一把汗,只覺小神童再怎麼聰明都還是小孩子,要不怎麼連太子殿下都敢笑?
朱厚照就沒遇到過像文哥兒這樣的傢伙,他瞪了文哥兒一眼,喊谷大用抱他出沙池。只要有人伸手進沙池把他抱出去,就不會踩壞任何地方了,他多有辦法!
谷大用忙聽命把朱厚照抱出沙池,全程都很小心地沒踩到那堆得很好看的“河西走廊”。
朱厚照成功獲得自由,頓時得意地看向文哥兒,說道:“孤能出來!”
文哥兒忍笑道:“殿下這麼聰明,自然是能出來的。”
朱厚照被誇得賊拉高興,開始繞著沙池看他和文哥兒合力堆出來的沙盤。
“河西走廊!”朱厚照複述著自己記住的名詞,“祁連山,我堆的!”
文哥兒便領著他到沙池東邊,指著上頭比祁連山小很多的山脈給他講起了新地名:“這是烏鞘嶺,河西走廊的入口。”
朱厚照儼然已經把祁連山當成自己的地盤,當即很嫌棄地評價:“烏鞘嶺,沒祁連山大!”
文哥兒笑道:“那是自然的,祁連山可是延綿千里,最高能有一千多丈,興許兩百多個奉天殿那麼高。”
朱厚照聞言昂起腦袋看了看不遠處的居處,他去過奉天殿、文華殿那些地方,那可比他住的地方要高上不少,現在文哥兒說是兩百多個奉天殿,他根本想不出來到底要把腦袋昂多高才能看到山頂!
朱厚照看向自己辛辛苦苦堆起來的祁連山,忍不住說道:“孤堆矮了?”
文哥兒道:“沙盤肯定堆不了那麼高,我們自己知道就好。”他幫朱厚照拍掉手掌上沾著的沙子,就地取了根樹枝在沙盤右上角圈了個位置,上那個圈圈底下寫下“封狼居胥”四個字。
朱厚照不認得這四個字,不由追問道:“什麼字?什麼意思?”
文哥兒信手在圈圈裡堆起一座全新的、小小的山脈,轉頭對朱厚照說:“這座山叫‘狼居胥山’。”
他指著“封狼居胥”四個字給朱厚照唸了一遍,又解釋了“封”的意思。大意就是霍去病帶兵直搗匈奴老巢,匈奴哭爹喊娘地投降了,所以他登上這座狼居胥山築壇祭天,告訴老天咱打勝仗了!
朱厚照聽得激動不已,彷彿登狼居胥山的人是自己!
好戰分子朱歲甚至還很有些遺憾:“狼居胥山,不夠高!不如祁連山!該登祁連山!”
文哥兒:“………………”
文哥兒忍不住嘀咕:“你怎麼不去登珠穆朗瑪峰?那才是第一高峰!”
朱厚照一聽,第一高峰!世上最高的山!他立刻激動地問:“在哪裡?珠穆什麼峰,在哪裡?”
文哥兒看到朱厚照這個反應,心裡咯噔一跳。
不對頭,有點不對頭。
等會啊,他不會不小心教出個想要登頂珠峰的太子來吧?那他的腦袋可能要被割下來,吊到城門口被讀書人罵個幾十上百了!
文哥兒看向朱厚照的眼神非常複雜,大家都是吹吹牛逼,怎麼可能會有人當真呢?絕對不會有的!看來他在這小子面前還是得注意一點,好好愛惜自己大好的頭顱。
文哥兒面不改色地糊弄小孩:“我也不知道在哪,肯定是哪本志怪小說瞎扯淡。殿下想想看,正經人誰寫小說啊,都是吃不上飯的窮鬼想混口飯吃,他們寫書全靠瞎編!我聽人說,他們還寫皇帝挑水用金扁擔呢,你看陛下有金扁擔嗎?”
朱厚照陷入沉思:“孤不知道有沒有,孤要去問問父皇。”
他父皇經常不在,他也不知道他父皇有沒有藏著一把金扁擔!
文哥兒:“………………”
累了,毀滅吧。
文哥兒強行轉移話題:“殿下知道‘封狼居胥’發生在什麼時候嗎?”
朱厚照的注意力頓時從“金扁擔”轉移回沙盤上,搖著頭回答:“不知道!”
文哥兒用樹枝指著沙盤上北邊的開闊處,對朱厚照道:“這裡是蒙古高原,有連片的大草原,早在周王朝建立之前就有不少遊牧民族在這裡逐水而居、放牧為生。”
“我們學《綿》的時候提到的‘戎醜’說的就是他們了,據史書的記載推斷,古公亶父遷往岐山腳下定居,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西戎的侵擾。”
“所以即使在岐山腳下過上了安定富足的日子,他們也要教誨後人不要忘記警惕西戎人。”
“到了秦漢時期匈奴更加猖獗,連橫掃六國的秦始皇都拿他們沒辦法,只能徵調無數民夫去修長城。”
朱厚照不知道秦始皇,追問道:“秦始皇,很厲害嗎?”
橫掃六國,聽起來就很棒!
文哥兒道:“確實很厲害,以後有機會再給你細講。”
朱厚照用力點頭。
這些故事他都很愛聽!
文哥兒指著蒙古高原給朱厚照描述了一下游牧民族的可惡之處:“殿下你看,秦漢時期的匈奴住在這裡,可以養很多很多牛馬。他們人人都有馬騎,所以跑得特別快,所以他們從來不種糧食,每次等到我們剛秋收就跑過來搶掠。比如你在岐山腳下辛辛苦苦、勤勤懇懇耕作一年,結果糧食全被他們搶走了!”
朱厚照聽完就怒了:“壞蛋!”
文哥兒道:“對,壞蛋!可是他們跑得特別快,誰都拿它沒辦法,只能防著忍著。一直忍到了漢武帝時期,漢武帝他爹和他祖父都是很英明的皇帝,給他積攢了很豐厚的家業,所以他終於可以放開手腳去打匈奴了!”
朱厚照激動地問:“怎麼打?”
文哥兒摸了摸癟癟的肚皮,說道:“該用午膳了,剩下的我們明兒再講。”他給朱厚照圈出長安的位置,笑眯眯地留作業,“殿下可以自己先想想,假如殿下現在在這裡,要怎麼才能消滅遊走在那麼大一片草原上的匈奴?”
朱厚照覺得一早上過得實在太快了!
怎麼一下子就到了用午膳的點了呢!
只是文哥兒不肯再給他往下講,他也沒有辦法。
文哥兒吃飽喝足,溜達出宮。
留下又有些鬱悶的朱厚照。好在他還可以在沙池玩耍,他一時對著自己和文哥兒的傑作琢磨怎麼打匈奴,一時在沒被河西走廊“佔領”的空位上玩沙子。
到傍晚見著朱祐樘,朱厚照就開始發問了。
“父皇,你有金扁擔嗎?”
朱祐樘:?????
朱祐樘問明事情原委,只覺文哥兒真是什麼書都看。他哭笑不得地說道:“沒有。”
得到了第一個問題的答案,朱厚照馬上問出了第二個問題:“那父皇,匈奴怎麼打啊?”
朱祐樘:?????
兩個問題跨度是不是有點大?
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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