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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仗義每多屠狗輩

作者:三千年後知誰在
第76章 仗義每多屠狗輩

慕容復微笑著從密林深處走出,手中長劍低垂,劍身反射著的日光顯得分外刺眼。

儘管慕容復臉上笑容和煦,任何人看了都難免讚一聲謙謙君子,在黃衣男子摘星子眼中卻彷彿追魂的鬼差。

他是星宿派掌門丁春秋座下大弟子,幾千號星宿門人中,除了師父丁春秋,就屬他最大。平日裡聽的都是阿諛奉承的聲音。

星宿派門規,師弟可以隨時挑戰大師兄的位子,而大師兄看哪個師弟不順眼,也可以隨時向師弟邀戰。敗者往往下場悽慘無比,而作為師父的丁春秋對此向來持支援的態度。

因此,星宿派弟子為了保全自己,各個都是拼了命地修煉。門人弟子間不存在什麼互相切磋的說法,一旦動手,就是衝著決生死去的。

可他這個大師兄,幾年下來地位一直穩如泰山,確實他也有幾分實力,四十歲不到的年紀已經踏足一流高手行列。

時間一久,他也就飄飄然了。

這次出來,師父交代過要帶回薛神醫,並把一些當年的秘辛添油加醋、黑白顛倒地和他說了。實話實說,他也沒信幾分,但師父說了,辦成這件事就傳他一部分化功大法。這可是星宿老怪賴以成名的壓箱底絕技,江湖中人無不聞之色變。

如果丁春秋說的是將化功大法完整地教給他,那他反而不信,可既然丁春秋說了,傳一部分,想來這是有可能的。

人生有兩大悲劇,一是志得意滿,再有就是萬念俱灰。短短兩天時間,他就經歷了人生的一大悲劇到另一大悲劇。心理上的巨大打擊之下,頓時心氣全無。連慕容復一聲“前輩”都覺得心裡不自在了。

結果追上的時候卻不知從哪裡殺出來一個瘸子,而這瘸子的武功高得出乎意料,他不得不承認,單打獨鬥,自己絕不是對方的對手。

於是他就樂呵呵地帶著門內幾十號高手從星宿海出發了。

丁春秋害人無數,動不動就用毒害死無辜之人,江湖中人卻只敢帶著幾分厭惡、更多是恐懼地罵一句“星宿老怪”,沒有人組織一場聚賢莊大會來圍殺他。也沒有少林高僧帶頭打著為國為民的旗號來一場雁門關之戰。

段延慶微微一怔,去撿竹杖的手明顯地停了一下,接著繼續撿起掉在地上的手杖,緩緩地起身離去。

薛慕華張口結舌,還沒有從剛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過去的幾十年,他一直以為人治病交換武學。多年下來他自以為已經博採百家,縱然是對上號稱“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姑蘇慕容氏也不遑多讓,今日見到慕容復出手才知道自己是多麼淺薄可笑。雖說他曾經的師父也是一名不世高人,可實際上自己主要繼承的師父的醫術。雖然自己在師兄弟中排名第五,武功上的造詣卻是最低的。

慕容復聽後大奇,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我天,這是段延慶嗎?段老大你不會是拿錯劇本了吧?

他一開始玩的是先禮後兵的把戲。想著既然師父是這什麼薛神醫的師叔,那自然也算得上自己的同門了,於是像模像樣地連夜遞上了一份請帖。

“段前輩,何必如此呢?晚輩本來就是想將此人交給您處置的,又何必這麼心急呢?”慕容復笑眯眯地說道,彷彿剛才的幾十人不是他幹掉的,他只是來散步的。

段延慶停了一下,沒有回頭,用腹語術說道:“小意思,不要緊。”

他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凍結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一道竹杖已經從後背刺穿了他的胸口!
摘星子,卒。

被戳破小心思,慕容復微微覺得有些尷尬,好在他心理素質夠強,愣是打了個哈哈,混了過去,接著將劍隨手一扔,走到薛神醫面前一躬身:“薛前輩,又見面了。”

慕容復一愣,他哪裡知道薛神醫此刻的心情,就是知道了也很難理解。只能象徵性地寬慰幾句,就將這個話題帶過去了。

這小子是妖怪嗎?

這種毒藥本身毒性十分微弱,幾乎等於沒有,但會散發出一種特殊的氣味,人聞不到,只有星宿派馴養的一種毒蟲才能察覺到,靠著這個他才追上了薛神醫。

慕容復從身上摸索出一個精緻的小瓶子,拋給段延慶:“段前輩,這是我慕容家秘製的解毒藥,對於一般的毒藥和尋常的傷勢極為有效。”

似乎是看出了慕容復的疑惑,段延慶悶聲說道:“我段延慶一向有仇必報,有恩也是必報!”

就在他堂堂一代皇子即將喪命之時,好巧不巧地遇上了當時被逐出師門,遊歷四方的薛慕華。其時神醫之名尚未傳開,段延慶天下第一大惡人之名也無從說起。薛慕華只覺段延慶一個重傷之人竟然有如此強烈的求生意志,屬實罕見。傾佩加同情之下,薛慕華出手為段延慶治好了傷。

薛慕華無奈地搖頭道:“慕容公子的武功,實乃平生僅見。薛某這點微末道行在慕容公子面前,實在是不敢擔前輩之名了。”

此後段延慶花了五年時間學會了以杖代雙足,又用了五年時間,學會了將一陽指的指力以手杖發出。再後來,他親手殺盡仇家,後來,江湖上就漸漸地有了“大惡人”的名聲。

“慕容家的小子,還記著上次的那件事呢?”段延慶悶聲道。

段延慶雖說復仇的手段過於兇殘,然而其殺盡仇人也有足夠的道理。到頭來卻得了個“天下第一大惡人”的名號。

這天剛好遇上了當年對自己有恩的薛神醫被不明來路之人追趕,遂仗義出手。

他雖然表面鎮定,內心卻掀起了驚濤駭浪,上一次見到慕容復,對方只能說比他強,這次再見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完全看不出對方的深淺了。

他遭逢鉅變,由皇太子之尊淪落到不人不鬼,腿不能行,口不能言的境地,索性自稱“惡貫滿盈”,後來又遇見了葉二孃等人。隨著時間的推移,江湖上就有了四大惡人的名號。

原來二十年前,段延慶在外歷練之後,迴歸大理,便遇上了奸臣楊義貞叛亂,其父上德帝被殺,而段延慶自己也因種種原因身受重傷,他的一雙腿就是那時殘廢的。

慕容復問出了自己一直想問的一個問題。

他早知江湖虛偽,人心險惡。如今看來,倒還是低估了江湖的這片水有多深。

“段前輩!你身上還有傷!”慕容復叫住了段延慶。

原來自從那日破廟內段延慶敗給了慕容復之後,遂讓南海鱷神和葉二孃帶雲中鶴返回西夏一品堂修養。自己則一路北上,也無具體目的,只是將自己當年拜師學藝的路程重走一番而已。

這世上的事情就是這麼巧,當時段延慶為保命,只得拖著重傷的身子離開大理。可他一個重傷之人能夠走多遠?

慕容復聽後,久久不語。

早在剛才交手的時候,他就發現有兩道十分隱晦的氣息藏在一旁,來人並沒有刻意隱藏自己的身形,但也沒有出手,只是在一旁觀望。

幸虧好,他提前在薛神醫宅邸附近暗中佈置下了人手,又提前在請柬上撒了星宿派特質的一種毒藥。

其時段延慶喉嚨為仇敵所傷,發不出聲音,只是以樹枝在地上畫字得知了恩公姓薛,隨後,因為憂心仇敵追殺,匆匆離去。不過,恩人的身影樣貌卻一直記在了段延慶的心裡。

他曾經以為自己廣結天下善緣,又博採天下武學,想來他日對付丁春秋之時也能做到一呼百應。可是這兩天的實際經歷卻是被幾十號星宿派的弟子追得如喪家之犬般倉皇逃竄,什麼神醫風範,都成了夢幻泡影。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眼前這個看起來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絕對比師父更加可怕。

當然,段延慶只說了自己為仇家所害,並沒有說箇中曲折。

不想這薛神醫不識好歹,居然連夜跑了,連帶著家人也不見了。

隨即便將一段當年舊事娓娓道來。

只因段延慶惡得不夠徹底,也遠不及丁春秋那般有實力,一手化功大法令無數人聞風喪膽。所謂惡貫滿盈與星宿老怪,彼此不過竊鉤者與竊國者的差別而已。

薛神醫長嘆一聲:“當時我若知段兄他日所為,薛某定不為段兄醫治。”

這一聲“段前輩”發自內心。

原本的一絲敵意也在慕容復一聲笑眯眯說出來的“段前輩”裡消失殆盡。

“對了,段前輩如何與薛前輩碰到了一起?”

段延慶一把將小瓶子捏在手裡,凝視良久,沉默不語。終於身形一動,藉助著手杖上的大力飛出去幾丈,幾下子,便不見了。

遠處,一個模糊的聲音傳來:“慕容小子,謝了。”

慕容復灑然一笑,衝著段延慶離去的方向喊道:“段延慶,哪天不想當惡人了,來我燕子塢做客吧!”

聲音一連傳出幾里,就是不知段延慶有沒有聽到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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