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春秋完全不知道,當世兩大絕頂高手已經決定拿他的狗頭當蹴鞠踢,只因這二人一起喝了一場酒。要是知道,日後的珍瓏棋局是打死都不會去的。
慕容復和喬峰一路運起輕功往客棧趕的時候,雨水就像斷了的珠簾紛紛墜落。
來的時候帶著三分酒意,七分豪興,並不覺得這段路如何漫長。誰知天有不測風雲,轉眼間,兩個當世豪傑就成了在大雨中撲騰的落湯雞。
滂沱大雨,瞬間將慕容復的一襲華服澆透,黏在身上十分地不舒服,慕容復養尊處優,何曾有過這種遭遇?
倒是喬峰安之若素,神色淡然。
暴雨如注,看著慕容覆在大雨中略顯狼狽,喬峰心頭湧上一絲歉意。
“慕容兄弟,今天是喬峰孟浪了,導致兄弟遭此困厄。”
慕容復隨手抹去臉上的雨水,尋常的一句話卻讓慕容復心中的歉意像這連綿暴雨,無邊無際。
如果喬峰的酒後意氣需要用言語來道歉的話,那慕容博跟玄慈等人犯下的罪孽又該如何償還。
“喬兄何必如此?天有不測風雲,人生際遇本就如此。”
慕容復的語氣聽不出絲毫情緒。
大雨滂沱,穿林打葉,江南七月的草長鶯飛在這瓢潑大雨下隱入塵煙。雨珠滴答,穿簷過巷,片刻前還一片熱鬧祥和的街道轉瞬間歸於沉寂。
繁華事散,只在片刻,而此刻,無盡的雨幕就是這天地間唯一的主宰。
而世上的萬般事物,無論中間過程如何轟轟烈烈,最終的歸宿都像這眼前的大雨一樣,歸於大地,無聲無息。
春風桃李,三月花開,秋雨梧桐,繽紛落英,生命的四季迴圈永不停息,就如江湖上永遠吹不盡的風,舊人去,新人起,然後新一輪的爭端重新開啟。
曾經許下山盟海誓的戀人他日可能是不死不休的仇敵,當年眉心的那一點硃砂痣,老來一個人自斟自酌回憶往昔的時候可能就成了牆頭的那一抹蚊子血,而曾經的那一抹白月光,經歲月釀造就成了一罈韻味獨特的酒,縱使身在其中之人也很難品出其中味道。
今日還在把酒言歡的朋友隔天就可能畫地割席,拔劍相向,而曾經你生我死的仇敵可能下一刻便鑄劍為犁,種桃修竹,曾經滄海,世間冷暖,盡在一笑中。
大雨中,慕容復一襲青衫在前,喬峰一襲黃衣緊隨其後,一切盡在不言中。
......
遠遠地,兩個人影透過雨幕而來。
康廣陵懷抱鐵琴,卻走在前面,腳步輕快,薛神醫背上背個藥囊,發足狂奔,氣喘吁吁,總算是勉強跟在康廣陵身後。
薛神醫大口喘著粗氣:“大哥,你慢一點,我跟不上!”
康廣陵道:“師叔跟著那個身份不明的漢子出去多時了,要是師叔出了什麼意外,師父怕是一怒之下讓我們永世不得重歸師門。五弟你要是跟不上的話,我先行一步,你在這裡歇會兒?”
薛神醫一聽這話,哪裡敢再說話?顧不得一路飛奔而來,體內真氣耗了個七七八八,一咬牙,重新跟上。
今天的這件事說來還是因自己而起,若自己不逞那一時的口舌之快,慕容師叔也不會跟那身份不明武功奇高的漢子斗酒,更不會一直到現在下落不明。
慕容復讓他們師兄弟四人留下看顧王語嫣和阿碧兩人,可時間一久,兩個小妮子不禁擔心起自己心上人的安危來,百般央求四人去跟著慕容復。
一開始,幾人擔心違背了慕容復的吩咐,任憑二姝百般央求,只是不為所動,可是時間一久,四人也忍不住擔心起來。
尤其是這暴雨天,正是一個險惡的時節,幾人雖說見識過慕容復的武功,但也怕那大漢出手暗算,慕容復陰溝裡翻了船。
幾人一合計,反正這客棧之內也出不了什麼大事。江湖上尋常的小麻煩,縱是八友中武功最低的八弟李傀儡也能輕鬆打發了,相比之下,還是慕容師叔的安危要緊。
於是馮六和李八留下,康廣陵和薛神醫冒著大雨來找慕容復。
之所以是這兩人,原因很簡單,康廣陵武功遠超幾位師兄弟,萬一慕容復和那大漢失和動手,康廣陵在一旁也能幫到忙。
而薛神醫嘛,則是王語嫣怕慕容復傷在對手手上,求著他跟過去的。
薛神醫喘息道:“師兄,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誰知道師叔和那人跑到哪裡去了?等我們找到師叔的時候,我們二人也已經精疲力盡,如果師叔和那大漢失和動手,我們反而會成為師叔的累贅。”
康廣陵略微思索,覺得薛神醫說得有道理:“那五弟你說怎麼辦?”
薛神醫喘了口氣:“師兄,你的琴音不是可以將內力化在裡面嗎?我們逍遙派的內力是互通的,只要師叔沒有跑出去太遠,是可以聽到你的琴音的!”
康廣陵眼前一亮,這倒是個好辦法,比這樣漫無目的像個沒頭蒼蠅一樣找來找去好多了。
於是康廣陵調絃弄柱,將體內深厚的逍遙派內力化在琴音之中。
於是滂沱大雨中,縷縷琴音如空谷幽蘭,四散而開,聲聞十里。
慕容復突然止住身形。
喬峰收步,問道:“兄弟,怎麼了?”
慕容復靜靜地聽了片刻,笑道:“喬兄見笑了。出來多時,我那幾個不成器的師侄怕是找來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喬峰茫然,茫茫天際,只有無盡的雨幕,方圓幾里,只有雨水墜落的聲音,慕容復是怎麼知道有人找過來的呢?
慕容復笑了笑,不做解釋,提一口真氣,向著正南方奔去,喬峰連忙跟上。
大約一盞茶的工夫,琴聲清晰地傳到二人耳中,又片刻後,兩人見到了在一棵大樹下彈奏的康廣陵,還有捧著藥囊渾身溼漉漉站在一旁的薛神醫。
喬峰心道:“我方才絲毫沒有聽到有人在遠處彈奏,而慕容兄弟卻一下子就確定了方位。這樣看來,我喬峰與慕容兄弟在內功上當真是天差地遠。這北喬峰之名,著實汗顏。”
其實慕容復如今內功確實勝過喬峰,但兩人間的差距也沒有大到喬峰心中想象的地步,只因喬峰不知道逍遙派內力的奧妙,故而無形中過於高看了對方而已。
康廣陵看見了遠遠而來的慕容復二人,大喜,手指一鬆,琴聲頓停。
慕容復先是向喬峰簡單地介紹了一下二人,自然,這個過程免不了一番寒暄。
慕容復皺眉道:“你們兩個怎麼來了,不是讓你們留在客棧嗎?”
薛神醫急忙嚮慕容復解釋,說這是王語嫣的意思。
慕容復聞言,只是皺了皺眉頭,沒有說什麼。
“走吧,出來這麼久,語嫣她們該擔心了。”
不知為何,慕容復心中總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希望是我杞人憂天吧。”慕容復暗道,但那股不安總像一隻無形的大手,捏著他的心臟,讓他心頭一陣陣地難受,這種情況以往只有在遇到了強敵時才會出現。
幾人匆匆趕回的時候,客棧大廳內已經沒有多少人了。
“語嫣,阿碧。我回來了。”
慕容復輕輕地敲了敲二姝的門,嘎吱一聲,門開了,接著“噗通”一聲,兩道人影跪在了慕容復面前嚎啕大哭。
“師叔,你殺了我們吧,弟子有罪啊!”
李傀儡和馮三才兩人痛哭流涕,不住地磕頭。
房間內,王語嫣焦急地握著阿碧的手,不停地低聲說著什麼。
聽到慕容復歸來,王語嫣泣不成聲:“表哥,阿碧,她,她......”阿碧靜靜地躺在房間內的那張大床上,以往慕容復歸來,她一定是第一個起身迎接的那個,可這次,她只能艱難地睜開眼睛,用盡全身力氣,喚了一聲:“公子......”隨後的話可就沒力氣說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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