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對為惡的世家子弟審判很簡單,只是簡單地人頭落地。
既然范陽盧家被逼得揭竿而起,那麼此間事了,該死的都要死。
皇帝猙獰的一面,此間表露無遺。
范陽盧家亡了,這些天也沒有再來刺殺,那都是徒勞了。
張陽與皇帝坐在山腳下,裴宣機都做什麼了,並沒有訊息送來。
只是今天又有一份奏章送來,有地方火燒范陽盧氏祖宅的學子來了長安城,向皇帝請罪。
李世民苦惱地拿著這份奏章,“你覺得朕要如何處置他們。”
“這是陛下的事,與我無關。”
“以前你總會向朕說一兩句。”
張陽換了一個坐姿,又道:“我最近鍛鍊心性,整日練字,近來除了書法有所精進,還覺得自己的心情好了不少。”
“也罷,這件事就交給趙國公去辦了。”
“陛下聖明。”
“鄭公與你說過什麼嗎?”
聞言,張陽蹙眉道:“陛下以為鄭公應該與在下說什麼?”
李世民站起身,笑道:“還有不少奏章等著朕去批覆,回行宮了。”
“陛下慢走。”
這個冬天死了不少人,尤其是范陽各地,冬天冷得徹骨,張陽收緊自己的衣衫。
等小清清騎著熊大回來了。
張陽這才帶著她回家。
誰沒有想到范陽盧家會倒得這麼快,百里之堤潰於蟻穴,他們的倒臺不是一朝一夕間發生的,而是長久的壓迫才會讓底層人有了這般的怒火。
張陽看著眼前的一大家子用著晚飯,想到這次范陽盧家的事,皇帝得到了世家隱匿的田產,釋放出來很多為奴為婢的人口。
而博林一帶的崔氏,也向朝中上交了隱匿的田產,也釋放了近萬人口。
人口與田產正是朝中需要的,因此在朝中土地人口上,皇帝發了一筆橫財,更不要說收繳收來的金銀又有多少。
李玥聽著這些訊息低聲道:“從當初父皇與世家對峙開始,直到現在的范陽盧家的轟然倒塌,現在形勢不同了,那些世家已經開始斷臂求生了。”
李麗質,小武與小慧坐在藏書閣中也聽著兩位嬸嬸講述著事情的進展。
張陽喜歡在飯後喝一杯濃茶,而後開始執筆練書法。
小武低聲道:“如此一來,他們豈不是任由陛下宰割?”
李玥點頭道:“為求自保,他們會將自己的財產悉數上繳,這已經不是朝中要怎麼對付他們的事了。”
見小武不解,小慧幫著解釋道:“小武師姐,是身份。”
小武低聲道:“范陽的盧家亡了,世人皆惡世家,只要他們還是世家的身份,便會有人唾棄之?”
小慧道:“是這樣的。”
其實她們都說錯了,張陽擱下手中的筆,又道:“來看看,為師的書法是否又精進了幾分。”
小慧抬眼一看,神色犯難。
小武則是皺眉不語。
李麗質欲言又止。
看三人犯難的模樣,李玥捂嘴輕笑著。
張陽嘆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字型,我管這個叫做驪山草書,以後我也出個字帖。”
小慧低聲道:“世人所推崇的字帖皆內有神韻,筆力厚重,可師父的這書法看起來……”
張陽試探著問道:“別具一格?”
小慧終於點頭,“確實別具一格。”
“字寫得不好就不好,你們也不用這樣,我再練練。”
練字是表面,其實最重要的是練習心境,一個人的心境如何,可以從書法中看出來。
夫君所寫的字雖說工整很多,但筆鋒很亂,說明心中還是有焦躁的。
洗漱完,夫妻倆就早早躺下了。
李玥雙手抓著被沿,扭頭看向還在坐著看書的夫君,“今日夫君在擔憂什麼?”
“我在想往後該如何是好。”
李玥側躺著,一手撐著腦袋好奇道:“以後?”
張陽合上書卷,“這一卷公羊傳寫得就是退而致仕,還祿位於君。”
“咦?夫君要致仕了?”
“我想讓鄭公早日致仕,在對范陽的會審之前與他老人家說過這件事,可話語又是諱莫如深。”
“鄭公行事有他自己的為人準則。”
他人家是一個多麼周正的人,對自己,對別人的要求都很高。
看夫君依舊是眉頭緊鎖,李玥又問道:“可還有事憂心?”
“有。”
張陽將書卷放在一旁,低聲道:“當年的支教與官學建設雖已有了成效,可這個成效並不大,各地世家現在都在上繳田畝或者將人口釋放出來,善後又是一件很嚴峻的事情,官學開辦會很順利,但與之而來的人手不足該如何解決。”
直到夜已深了,張陽躺下來,吹滅了油燈,這才閉眼睡去。
人生不會一帆風順,總有很多煩惱。
今天裴宣機回來了。
這傢伙大半年沒有訊息,此刻終於又出現在了渭水河邊。
張陽邁著信步走到渭水河邊,低聲道:“你回來做什麼?”
裴宣機低聲道:“那個老和尚死了。”
“哪個老和尚?”
“賣造紙術的和尚。”
當年佛門和世家都想要造紙術,和李政藻一起來的就是國清寺的慧曠和尚。
張陽問道:“他是怎麼死的?”
裴宣機早已不是當年不著調的模樣,現在他整個人瘦骨嶙峋,眼神也銳利不少。
“聽說是老死的,一個月前的事了。”
最近的事情總是讓人開心不起來,范陽盧家亡了,讓人開心不起來。
慧曠和尚死了,也開心不起來。
“以後,佛門還買造紙術嗎?”
“不會了。”裴宣機搖頭緩緩道:“這些年在下走遍了中原各地,知道的事情比縣侯要多,慧曠和尚為了買驪山造紙術聚斂錢財,早已被佛門中人排斥。”
“可惜可悲啊。”裴宣機語氣帶著一些顫抖,低聲道:“那是百萬貫,他到死都沒有積攢足夠的錢財來買驪山造紙術。”
寒風吹過時,渭水河又泛起了一些漣漪。
“現在玄奘和尚回來了,中原的和尚都在期盼玄奘入關的那一天,所以慧曠的堅持不重要,無所謂了,但……”
話語頓了頓,他聲音低沉,講述著:“在下覺得慧曠和尚的方式是對的,從佛門的興盛來看得到造紙術,才能有足夠多的經書,只要有經書,和尚就會更多,而不是去期盼玄奘入關,縣侯以為呢?”
張陽深吸一口氣拍了拍他的肩頭,“其實你大可以不回來的。”
聽到答非所問,裴宣機又道:“縣侯,我這兩年經歷很多。”
張陽遞給他一個熱乎的肉包子,笑道:“邊吃邊說。”
裴宣機講述著他拿著狂人日記帶動學子的事蹟,從一開始獨自一個人意氣風發,倒是聯合了一些有志之士。
後來有寒窗苦讀十餘年的學子,將刀揮向自己的同伴。
他最初聯合的人手一度分崩離析。
再之後,裴宣機遭遇到了人生最困難的逃難階段。
被七宗五望一路追趕,那時候他一度感覺自己還不如死了算了。
可能是心裡咽不下這口氣,後來他從河北逃到了太原。
便開始轉變方向,從底層人開始發展。
如此一來,不到一年他的聯盟越發壯大,為了團結眾人裴宣機不再自己做盟主。
而是讓這些底層人自己去組織。
裴宣機低聲道:“縣侯,在下對不住你,其實後來事情失控了,他們的怒火一旦點起來,就無法說是,才有了范陽的慘事,這都是在下的過錯。”
他痛苦地捂住了臉頰,呼吸也有些哽咽,低聲道:“我攔不住他們了,我最器重的人死在了世家的鞭子下,他被活活打死了,可他還是對我說,他的死不足道哉。”
“其實在下……在下一開始沒想做這麼多的。”裴宣機又痛苦地抓著頭皮,“縣侯,在下對不起他們!”
張陽又遞給他一個包子。
這一次裴宣機沒有胃口再吃了。
“你現在的狀態很不好。”
“在下還有幾分清醒,前來見一見縣侯。”
張陽又道:“你是河東裴氏望族的子嗣,是裴矩老先生的後人。”
“除了他的子嗣,在下一無是處。”
張陽呼吸著寒冷的空氣,目光看向他,又道:“事情都結束了,往後的事情朝堂會做的,你也該散散心了,即便是你做不到裴老先生當年那般的成就,你也不該自甘墮落。”
當年宇文化及發動江都兵變,殺了很多人。
而現在不論是許敬宗,還是上官儀,或者是裴宣機,都是當年那場災難的後人。
張陽低聲道:“你去崇德坊吧。”
“崇德坊?”
“奧,你還不知道。”張陽走了兩步繼續道:“崇德坊是太子殿下主持重修的坊市,在那裡有很多的讀書人相聚,也有你這樣的高門子弟,他們都在以科舉為重。”
“現在你有兩個選擇,一來參加科舉入仕,爭取跟上當年裴老先生的步伐,二來你覺得自己的才學不夠無法透過科舉入仕,便去參加支教。”
張陽解釋道:“支教是去偏遠的地方,為社稷收攏民心,或者也能治理一方,也能教書育人,取決於你想要做什麼。”
沉默良久,裴宣機忽然站起身,他眼神堅定了不少,“我去支教!”
“科舉很困難,你現在的年紀想要重新拿起來是不容易的,支教看起來簡單,但你會在一個窮困的地方留很多很多年。”
“縣侯不用勸我了。”
裴宣機消瘦的臉頰帶著堅毅的神色,轉過身背對著,“吾去支教,至少像個高門子弟,不辱沒家父的門風,做一些我該做的事。”
忽然,他又轉回頭,笑道:“縣侯!你覺得呢?”
張陽伸手想要再去拍他的肩膀,手還未落下,就猶豫了,只好將手收了回來,嘆道:“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去一趟南詔。”
“知道縣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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