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贊普覺得他不是好人?”
“他得知南詔動亂,幾次想要天可汗出兵,當他來見縣侯的時候,也沒有在乎過南詔王的死活。”
松贊干布說出了自己的疑慮。
張陽又道:“多謝贊普的忠告。”
夏季的關中平原很熱得邪性,遠處的田地好像在這酷熱之中變得扭曲。
松贊干布頷首道:“聽說你向朝中提出了退耕還林?”
張陽點頭繼續編織著草帽。
“我是吐蕃人,與你們中原人不同,吐蕃是個很貧瘠的地方,你交給朝中的奏章我在弘文館看過。”
松贊干布坐在一塊石頭上,放低了聲音,語氣也緩和了不少,言道:“關中也會有貧瘠的一天嗎?”
“嗯,隴西那片挺嚴重的。”
松贊干布忽然笑了。
張陽繼續解釋道:“自戰國到秦漢以來,這秦川八百里被過度地開墾,草地被犁成了田地,樹木被砍伐,一座座山成了荒山,西北的風沙時而襲來,今年西北的風季讓河西走廊的水草又少了一些。”
這些話讓松贊干布疑惑,他不解道:“難道說人們追求糧食富足是錯誤的嗎?若是我們吐蕃能夠掌握這片關中土地,追求糧食富足本就是人們的期盼。”
“是啊,追求富足是所有人的理想,可能是我痴心妄想了。”張陽自嘲地笑了笑。
“以前沒覺得你也有這樣自我矛盾的一面。”
“贊普,我們是不同的人,你的所想與我所想是不同的。”
張陽依舊編織著草帽,松贊干布不知道百年後的黃土高原是什麼樣的,後世為了植樹造林付出了多少努力,為了退耕還林付出了多少代價。
兩人的談話層次高了,便說不下去了。
松贊干布沒有見過後世的風景,更不明白張陽的所思所想。
“我一直以為你的決定總是對的,朝中因為這次退耕還林之策常有爭論,但這一次反對的人太多,因為大唐的食邑制,有很多權貴反對將自己的田地種森林。”
松贊干布頷首道:“張陽,從吐蕃與大唐交手開始,你總是在贏。”
張陽笑道:“不是我在贏,是大唐在贏。”
“嗯,如果沒有天可汗帶領的朝堂,沒有大唐如此多的將領,只有你張陽一人吐蕃不會輸的。”
說罷,松贊干布又沉默下來,他低頭看著腳下的土地,還有在烈日下萎靡的野草。
沉默良久之後,他站起身道:“你的想法果然還是對的,關中應該退耕還林。”
“是呀,我也是這麼想的。”張陽給他一張笑臉。
“你打算如何開始?”
“從河西走廊開始,從祁連山開始種。”
松贊干布行禮道:“吐蕃也有人為了富足,想要吃了聖湖中的魚,他們覺得那魚肉很鮮美,原來關中也是一樣的。”
“讓贊普見笑了。”
“我想繼續在長安城住下去。”留下這麼一句話,松贊汗布就起身離開了。
獨自一個人坐了許久,編織草帽久了,手腕就有些酸。
張陽回頭看去,熊大已經趴著睡著了,它爪子上的溼泥也已經結塊。
張陽將編織到一半的草帽放入竹簍,順便將這些麥稈也帶上,再拍去身上的細碎麥稈,水杯重新在腰間掛好。
收拾好這些,拍了拍熊大的腦袋。
熊大回頭看了看,便跟上腳步。
從村口往驪山走去,就瞧見了李泰和閻立本正在商量著什麼。
技術院還在建設,多半是因為這方面的事。
院校的建設進入了後半段,李泰恨不得將整個工部的人都挖到驪山。
張陽帶著熊大來到山上的家裡,在華清池邊給它洗澡。
小清清被禁足了,她很不開心,正在與家裡的熊貓搶竹子。
李玥給弟弟妹妹正在講課。
“你長得真是越來越大了。”張陽扒開在肩膀上的爪子,抬起它的熊腦袋,這頭熊太重了壓在身上不好受。
刷子使勁給它洗刷著,張陽低聲道:“還是要多耕地,以後每天多耕半畝,你看看你都肥成什麼樣了,要減肥了。”
熊大晃了晃腦門,它很討厭這些水珠掛在毛髮上。
刷洗乾淨毛髮,這頭熊又任性地趴在了肩膀上,張陽只好扛著它的重量,給它的爪子洗刷。
“小慧!小武”
“來了。”小慧應聲出來。
小武也從屋內出來了。
指了指一旁的兩個水盆,張陽又道:“給熊大潑水。”
兩盆水潑下來,它看起來才幹淨很多。
張陽揪著它的毛髮檢查了一番,確認沒有什麼皮膚病之後,這才將它推入華清池中。
一人一熊在池中游了好一會兒,張陽也就當給自己洗澡。
快午飯時,張陽才從池中出來,換上一身乾淨的衣衫。
因為陛下開辦一場夏收的慶賀,李麗質收到母后的話語,她帶著弟弟妹妹回了長安城,接下來要在長安城居住一些時日。
家裡也總算安靜下來了,小武和小慧幫著楊嬸收拾著公主皇子們住過的房間。
因為南詔的事情,朝中先是準備救援,得知南詔王禪位之後又是悵然若失。
而驪山的夫妻倆很高興,倆人正打算規劃南詔,還打算派出幾個人去南詔看看,嘗試在南詔也發展產業。
南詔距離關中很遠,在溫暖的南方。
地理特徵相差很大,南詔也該有自己獨特的發展。
李玥眯著眼,一張臉盡是幸福地朝向夫君,“以後妾身是不是要向南詔王行禮了?”
張陽聞言倒吸一口涼氣,“不必了。”
李玥忽然起身道:“妾身,參見南詔王。”
再看她嫵媚的笑容,張陽清了清嗓子道:“不必如此。”
“妾身,今日給夫君做餃子吃如何?”
“別。”張陽慌忙叫停,“你快變回來,我害怕。”
聞言,李玥捂著肚子笑了好一會兒。
張陽苦惱地撓了撓頭,心說有點角色扮演的味道了。
王嬸腳步匆匆而來,稟報道:“縣侯,玄奘和尚又來信了。”
夫妻倆本來是挨在一起坐著的,見嬸嬸來了李玥的正了正神情,恢復了嚴肅的模樣,閉目端坐。
在嬸嬸面前,她還是挺老實的,不然會被兩位嬸嬸數落。
“嗯?這是我們驪山的紙張。”張陽一碰到紙張便清楚了這是自家造出來的,信紙是用羊皮包裹的。
張陽解開捆著羊皮的繩子,拿出內部的信紙。
這才看清楚玄奘的字跡,信中說的內容很簡單,他將那位許敬宗派去敦煌的女子感化成了佛女,那女子在平日裡一直在佛前坐著。
她還說出了許敬宗的安排,玄奘讓這個女子在佛面前說出了這一次去敦煌的真實目的。
得知真相之後,玄奘和尚不僅沒有將她趕走,反而是接納了她。
而那女子也從此放下了凡塵中的苦惱,一心跪在佛前。
張陽越是看神色越是凝重,說起來這些用來對付玄奘的手段顯得有些輕率了。
派出去誘惑玄奘的女子不僅沒有成功,反而被他感化了。
“這玄奘和尚的道行高深呀。”張陽皺眉看著,玄奘和尚用一種勝利者的姿態寫了這封信。
已經不是年輕氣盛的年紀了,張陽現在的心情無比平靜,玄奘和尚還說了天可汗的仁慈並不是真正的仁慈,那不過是他為了尋求利益的一種手段。
既然要論人心,張陽覺得玄奘這種道德至上的說法是錯誤的,執筆而起在他的字下方寫上:你總是將人分門別類,說的是每個人有所獨有的,確定的品性。
說人是善良,殘忍的,聰明的,愚蠢的,勇猛的,冷淡的,等等。
人並不是這個樣子……我們總是把人按照這樣分門別類的,這並不符合實際。
人同河流一樣,有的地方寬,有的地方窄……
人往往變得不像他自己了,其實,他仍舊是原來的樣子。
張陽繼續寫道:玄奘和尚,我讀過得書不多,以我的學識和見地我說不出這樣的話,我也沒有這麼高的境界,這些話語是一個叫做托爾斯泰的人講過的。
玄奘和尚,你所向往的世間,與我老師所寫過的狂人日記有何區別?
我依稀記得當年我的啟蒙老師講過一個叫做伽利略的人,借用在當下想要告訴你,你所追求的那些不該在老舊的經書中尋找。
我們真正該追求的應該是我們本身的生活,應該是走入生活當中去,群眾才是這個世間真實存在的。
那麼敢問,你求的是什麼,是你的心安理得嗎?
你也有私心,你也永遠都不可能超脫凡塵。
寫完這封書信,張陽擱下手中的筆,晾乾了墨跡之後,將它重新包進羊皮紙中,“還請嬸嬸將此信交給送信的僧人。”
王嬸鄭重接過書信,又道:“村子裡又送出去一批火器,有三百門火炮和一百顆土雷,李靖大將軍說想要更多,鐵匠坊的工匠們做了不少部件,都已經運到山下了。”
張陽點頭道:“嗯,我知曉了。”
嬸嬸笑著點頭,帶著信件離開。
“不知道為什麼,看完夫君的這封回信之後,總覺得心思清明瞭許多。”
李玥說著話,伸展了一個懶腰站起身。
張陽點頭道:“這都是我以前的老師教的,他的話總是能令人增長精氣神。”
“我們也要教給弟弟妹妹們,還有我們的孩子。”
見媳婦不再自稱妾身,張陽長出一口氣,她終於恢復正常了。
與大食的戰事在即,不斷有糧草和火器源源不斷送去波斯。
但大唐依舊很安寧,人們好像都已經習慣了這種安寧,有吐蕃人,突厥人,西域人,他們來到長安城學習中原的文字,典籍,學關中話。
大唐的府兵越來越少了,但大唐的人口越來越多了。
張陽看了田畝中南瓜的長勢,果子已經結出來了,每一個只有雞蛋大小
這是一個很大的進步,應該慶祝才是。
戴上自己編織好的草帽,張陽捲起衣袖拉著一車車火器底火零件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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