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依舊下著,夜風愈加冷了,張陽喝下一口熱水竟可能讓自己暖和起來。
關中氣候就是這樣,秋雨來了的時候,氣溫下降得很快。
出門的時候也沒有多加衣物。
李世民沉聲道:“朕若有掌握可破城池,平山川的利器,何苦一再隱忍到現在。”
人都是有脾氣的,皇帝也是有脾氣的。
一個人被逼急了難免會做出更出格的事情。
如果一個人手中有殺傷力很強的兵器,在惱怒的情形下,很有可能做出出格的事。
這小子手中掌握著如此利器,竟然還能鎮定自若。
李世民對他的氣量與忍耐力又高看了幾分。
張陽喝著茶水,“這火器的應用,也不過是近兩年才研發出來,一開始也就像剛剛給陛下演示的那般,只是一個炮仗。”
王公公安靜地站在一旁絲毫不敢放鬆,尤其是剛剛陛下掀了桌子。
一旁的侍衛也是很緊張
茶水重新上桌,李世民淺淺嘗了一口,“朕讓李君羨查當初天空異象之事,很多線索都指向驪山,但沒有實際的證據,朕以為此事與驪山也有關。”
張陽稍稍點頭,“這件事確實是我乾的。”
“你還做過什麼事?”
“寺廟不是被雷劈的,是我炸的。”
話音落下,李世民瞪著他的這張臉許久沒有講話,一時間場面也安靜了好一會兒。
又是一陣帶著雨的冷風吹過,李世民呼吸沉重,忽地又掀翻了桌案。
“你好大的膽子!”
一聲怒吼,陛下吹鬍子瞪眼,額頭青筋直冒,怒聲道:“朕當初就該……”
話語說到一半又是語窒,李世民起身來回踱步走著,四下看向好像在尋找兵器。
“陛下,卑職這裡有刀。”
有個自作聰明的侍衛雙手將橫刀遞上。
見狀,李世民心中更是氣急,抬起一腳將這個遞刀侍衛踢倒在地,“你以後給朕去戍邊,滾去河西走廊,別讓朕再看到你。”
那侍衛自覺遭了無妄之災,狼狽地逃離,在雨夜中狂奔。
張陽又是喝下一口茶水,看著那人舉著火把的背影一路出了曲江池,揣著手不由得又是一聲長嘆。
李世民呼吸沉重,微微有些大得難以遮掩的中年肚腩起伏著,指著人又是大聲喝道:“張陽!”
“在。”
張陽面無表情回道。
“你好大的膽子!你連那些寺廟都敢炸,還要嫁禍給老天,欺瞞上蒼,你會有報應的!”
張陽頷首道:“陛下說笑了,我從來不相信報應,再者說僧人修的是來生,以那些僧人的秉性,他們不會在乎現世如何,也不會在乎現世有多少苦難,所以我要炸了他們。”
再一看陛下眼神中多了一些血絲,別人不知道陛下的心思,一直侍奉在陛下身邊的王公公清楚,眼神示意讓人再次將這裡收拾好。
桌案重新擺好,茶水煮上,茶碗上重新撒好茶葉。
王公公擺好這一切,又安靜地站在一旁。
安靜了好久,李世民重新坐下來喝著茶水,“你連朕的都算計!”
張陽低聲道:“我從未讓陛下做過什麼,一切都是陛下自己做的,至於陛下得到的好處,想必陛下心中比我還清楚,不是嗎?”
李世民正視著眼前這個女婿,又喝下一口茶水,“你還是算計了朕。”
“陛下,為了社稷難道還有別的辦法限制他們嗎?那群人壯大何嘗不是在社稷上吸血,人口,糧食,田地,是社稷重中之重。”
嘭!又是一拍桌案,李世民目光帶著兇光,“就算是這些都是社稷之眾,也不是你能裹挾朕的藉口。”
“哦,藉口啊。”張陽笑道:“陛下又說笑了,朝中限制佛門的舉措,並不是我一個人可以左右的,也不是陛下的一己之私可以決定的,這一點沒錯吧。”
李世民稍稍點頭。
“既然陛下也這麼認為那就對了,有道是民心不可違,這一切都是民心導致,陛下不過是就地下了一個臺階,反倒是收穫了民心,如此大家都能夠得到好處。”
李世民指著張陽手指微微顫抖,“你玩弄民眾的愚昧。”
張陽放下手中的茶碗,“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一切符合絕大多數人的利益,當人們都覺得這是對的,那麼真相到底是怎麼樣就不重要了,陛下以為呢?”
李世民欲言又止。
水榭內又恢復了安靜,有一旁的侍衛打了一個哈欠。
張陽再道:“說來很諷刺,我心向正義與光明,可這個世道是殘酷的,這個世道不允許我有這麼多的正義與光明,所以我也開始變得愚昧了,這一切都是時代的選擇,而不是我的選擇。”
李世民沉默片刻,又不再言語了。
張陽接講道:“時代就是這樣的,歷史是浩瀚的,幾張紙寫不盡一個時代,寫不盡陛下與我的一生。”
“我不想辜負在大唐的這一生,不然我怕我下半輩子睡不好,既然這輩子活在大唐,我為了這片土地,我都會盡我所能,哪怕是我的力量在歷史大浪潮中,顯得很微不足道。”
“可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中原看起來很大,但分了東南西北之後又覺得這裡只有這麼一點大。”
“肺腑之言,還是讓陛下見笑了。”
李世民沉默良久,像是有些妥協了,這番話聽起來像是亂臣賊子說的。
這種話要是放在別人的口中,就該當場殺了的。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可是在張陽的口中,又覺得是如此的輕描淡寫,李世民緩緩道:“對呀,自始皇帝一統中原,後有大漢建立,或朕死了之後大唐就亂了,或許朕與你都過世了,躺在了陵墓之中,後世是璀璨的還是混亂的又有什麼關係了呢。”
“只能說盡一生之勤勉,為了無愧於此生,無愧於當年的奮鬥與血拼,走到這一步,朕沒有對不起任何人,除了父皇。”
發自肺腑的一番話,好像是打開了李世民的眼界,人的生命是短暫的,但歷史是漫長的。
往後千年的世界,誰又能看得見。
李世民看不見。
張陽卻見過。
“除了這些你沒有別的事情揹著朕了?”李世民放下茶碗又問道。
“有啊。”
聽他這麼一說,李世民神情一振。
張陽輕描淡寫地講道:“上次那個倭僧就是我詐他的,讓他送給禮部幾千斤的銀礦,不過這件事持續了兩年就斷了,後來他死了。”
話語頓了頓,張陽又道:“他是怎麼死的,陛下是清楚的。”
“幾千斤銀礦?”李世民冷聲道。
“嗯,幾千斤,只是可惜了後來與那邊斷了聯絡,本來應該是有更多的。”張陽嘖舌嘆道:“無妨,現在許敬宗與那邊的使者又在談了,往後還會有錢送來的,不過可能沒有這麼多了。”
“什麼?”聞言,李世民不樂意了,“不對!應該讓他們送更多的銀礦過來,你不要,朕要!”
張陽稍稍頓首,“那就事後再論吧。”
“幾千斤……那是多少銀錢。”李世民突然又再一次推翻了桌案,他猛然發現了一件很嚴重的事情,一個疏忽已久的事實。
王公公看到茶桌再次被推翻神情麻木。
張陽搖頭無言。
第三次了,王公公心中很是擔憂,好似陛下每一次與縣侯談話都要折壽好幾年。
李世民大聲喝問,“幾千斤的銀礦?”
張陽抬頭想了片刻,“沒有一萬斤,也有八九千了!”
“錢呢!”李世民再一次拔劍而起,怒聲道:“這麼多錢都去哪兒了。”
“送到禮部了,用於諸國邦交的便利用度。”
這皇帝輕蔑一笑,“呵,怎麼可能?一個禮部用得著這麼多錢?朕可聽說當初禮部的外交院選址,那可是李孝恭盤下來的,你根本沒花這麼多的銀錢。”
張陽揣著手解釋道:“陛下有所不知,派往西域,吐蕃,突厥薛延陀的眼線不用花錢嗎?不瞭解情況禮部能夠事事都佔有先機嗎?”
“這些訊息都是在下花錢僱傭眼線,僱傭人手打探來的,若有必要我還在現在其他部族首領身邊安排人手,就比如頡利被李靖大將軍拿下了。”
“但之後對突厥的治理,陛下卻沒有提起過,後來突利可汗繼承了突厥可汗之位,我早就知道突利可汗身體不好,沒想到去世得這麼早,所以我在突利可汗的兒子賀邏鶻,這個阿史那賀邏鶻繼承了可汗之後。”
“我就在他身邊安排了人,盯著這個小可汗的一舉一動,並且在他身邊安排了一個玩樂之人,如此一來這位小可汗便只顧玩樂,無心其他,禮部才有在突厥做這麼多事的機會。”
“當然了,為了我們僱用的細作送來的訊息準確,我們會派出好幾個獨立辦事的細作,從多方訊息來推斷當下的形勢。”
“不光如此都要花錢,那點銀錢根本不夠,我們驪山還要倒貼。”
“倒貼?”李世民的語調高了幾分。
張陽點頭,“從打探到運作,再到買賣人心,一年到頭大概要花三千貫到五千貫,如果事情緊急,需要更多的人手這個花用還要更多,總之視情況而定,如果維持現狀的話,一年花用兩三千貫足夠。”
“兩三千貫,你說得輕巧。”
見陛下又冷靜下來,王公公再次手腳麻利地將這裡收拾好,茶桌擺放好,茶水再倒上。
聞著茶香,心情不自覺平和了許多,李世民重新坐下來,“你可知朝中一年花用多少?”
張陽抬頭稍加思量,“當初在下在尚書省看了卷宗,朝中一年用度大約在五千到一萬貫之間,不過那時候人手本就不多,拋卻地方官吏的花用,在下能夠看到的也就這麼多,當然有很多賬目在中書省,在下看不到而已。”
李世民喝問道:“禮部一年的花用,可以頂長安城所有官吏一年,你們禮部一年何須用這麼多?就算是有六個侍郎,也不至於這麼多?二十貫足矣。”
“我知道朝中沒多少錢,所以這兩年一直都是驪山貼著的。”張陽又笑了,“不過現在禮部交給了朝中,驪山就沒這麼多苦惱了。”
李世民灌下一口茶水,水剛剛泡下,王公公剛想提醒是剛剛煮沸的水,卻見陛下已經喝下了。
好似感覺到了燙嘴,這就像是禮部一樣燙嘴。
別看許敬宗老老實實的,如今看來禮部上上下下背地裡瞞著不少事。
再想禮部需要這麼大的花用,要是朝中接手外交院的人手眾多,還有很多是外部人手,每個人手就算是一個月五六十錢,三五百人,一年也是不少的花用。
當時,頭腦一熱,想要拿回禮部。
現在冷靜一想,朝中能負擔得起嗎?
還有一個驪山的造紙坊,還沒見回本呢。
李世民沉聲道:“許敬宗……”
“他任職禮部尚書挺好的。”
“那禮部的花用?”
“那是朝中的事情,在下這個太府寺卿也挺好的。”
經過張陽前倆年的開源節流,讓朝中的銀錢緊張用度確實緩和不少,加上牛進達他們專研的衛府新作為,現在主張軍中衛府將士補充文字文章的教導。
確實也有成效。
還有科舉每年都要花很大一筆錢。
更不要說太子建設崇德坊,那些花出去的銀錢還沒收回來。
李世民看張陽氣定神閒喝茶的架勢,氣不打一處來,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銀錢,就覺得頭疼。
扶著額頭,李世民沉聲道:“你讓朕好好想想,就算是許敬宗任職禮部侍郎,在朕還沒準備好接手之前,禮部上下事宜都還要你來主持。”
“陛下,這不合適吧?”
看他猶豫,陛下又冷哼道:“朕說了合適就合適。”
天邊出現了魚肚白,只是雨水還在下,這一夜很漫長,現在天已經亮了。
雨勢小了不少,李世民低聲問道:“你說的火器之事,可以先由驪山保有,倘若軍中要使用,當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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