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處默盤腿而坐,“那會是誰?”
“河北那幾家不夠,另有其人,要查不能只查長安城,他們能夠攜帶的銀錢都是有限的,魏王殿下開口索要更多,就是希望他們露出馬腳。”
“派人盯著潼關與洛陽的銀錢往來,自然可以查出端倪。”
聽著上官儀講話的樣子,處默很不喜歡他的自信,可他又分析得很有道理。
程處默拿起火餅炙烤過的餅,“吃個餅。”
上官儀接過還有些燙手的饢餅,用袖子墊著,“在下告辭了。”
程處默拱手道:“有勞。”
手裡拿著熱乎乎的餅,上官儀一路吃著走入村子,見歐陽詢老先生的屋子還點著燈,便敲門拜訪。
院中下人開啟門,上官儀問道:“老先生可歇了?”
那下人看了看屋內的身影,“現在正在看書。”
“上官儀來了?進屋入座。”
住在驪山大家都是鄰居,平時也經常走動,大家都相熟。
歐陽詢放下手中的書卷,“這聊齋當真有意思,老夫已看了五遍。”
上官儀將餅分了一半給老先生。
老先生接過吃了一口,“嗯,還是熱的,很香。”
“剛去河邊見有人生火便去看了,那程處默就在河邊烤餅吃,下官去要了一張餅。”
解釋完來由,上官儀小聲問,“敢問老先生,現在的趙郡一地,趙郡的李家可還是第一高門?”
“要說這個第一高門,趙郡李氏不認第一,誰敢稱第一?”
上官儀離開歐陽詢的住處,心中有了想到了一些端倪,但又不確定,只能等處默的人手盤查。
中秋到了,驪山上,張陽提著米麵來到李泰的住處,打算與這個胖子一起做月餅。
李玥和兩位嬸嬸先去打掃小行宮了,按照之前的旨意天可汗要來驪山用中秋宴。
李泰讓侍衛扛著一大袋肉菜,兩人一起走向小行宮。
“姐夫,我已經讓處默他們去查探了,過些日子就會有結果的。”
張陽點著頭,神情態度對這件事漠不關心。
朝中銀錢一度緊張告急,地方豪強藏富,為了造紙術他們可以拿出兩百萬貫之巨。
令人嘖舌,令人不敢瞻仰。
將米麵和肉菜交給兩位嬸嬸,李玥和小武,徐慧收拾著小行宮。
而兩人還要去村前迎接陛下。
看來是驪山索要的定金不夠,對方還需要準備,準備在長安城的銀錢肯定是有限的,他們不可能帶著兩百萬貫在外面晃盪。
裴宣機離開之後,這兩天都沒有再見他來驪山,足以見得。
對方也需要商榷,也需要事先準備。
看他們一擲千金的樣子,不會輕易放棄驪山的造紙術。
這些人的商業活動還在道德的框架內,對張陽這種有身份有權勢的人來說,他們會給自己一個很高的道德標準。
驪山也有資格和他們要價。
而在這種道德的框架內,買賣都是帶著誠意與良心的。
可張陽是什麼人,他見識過商業活動中最殘酷的弱肉強食與叢林法則,太多有著很好的前景的產業,被獵人盯上之後,就會被蠶食乾淨。
更不要說對抗了,也不要說能夠自謀一條出路。
面對這種對手,張陽並不會希望自己的良心出來作祟,商業行為的險惡他們還沒有見過。
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麼人,表面陽光和善的偽裝下,藏著的是一頭什麼樣的怪物。
等天可汗的車駕到了眼前,李玥帶著小武和徐慧也來了。
皇家的車駕中最先下馬車的就是弟弟妹妹,她們一個個蜂擁地跑向李玥和張陽。
接著下車的是陛下與長孫皇后。
李承乾又被留在了長安城監理朝政,平時太子做的事情就挺多的,皇帝出來散心遊玩,辛苦的還是太子,太子的作用實在是太大了。
李世民走到眼前,澹澹道:“錢呢?”
李泰躬身站著不吱聲。
張陽笑著回道:“陛下隨我來。”
讓李玥帶著皇后與弟弟妹妹們先離開,張陽與李泰倆人帶著這位天可汗走向村子的另外一頭。
這裡有兩個人看管,四駕馬車就在這裡,車內放滿了銀錢。
見父皇打量著,李泰躬身道:“父皇,這些銀錢兒臣與姐夫都未碰過分毫。”
李世民看著這些銀錢呼吸沉重,眼神都是殺氣,好像現在就要帶兵去收拾那些豪強,當個皇帝不如當個土匪,皇帝成了土匪天下人會揭竿而起的。
土匪不能執天子旗幟號令中原,這是身份歸屬的問題。
皇帝為天下主,受天下人愛戴,你就要成為一個值得愛戴的人,當年陳勝吳廣揭竿而起,喊出了那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之後,這個天下就有了布衣造反的風潮。
從此皇帝位成了一個可以爭奪的物件,你若是個昏君,就要面對他們名正言順地造反
所以皇帝不能做土匪,李世民也不能做個強取豪奪的人。
皇帝不做土匪,臣子可以做土匪,臣子做了土匪之後,對皇帝來說殺了土匪,更有效力,更能服眾
至於銀錢的歸屬是誰的,那就要看這位皇帝的良心有多少。
李世民就不是個憨厚的人,在世人眼裡這位皇帝狠起來連親兄弟都不放過,除了心中暗歎是個狠人。
餘下的叫囂兩句,真敢將脖子伸向皇帝的人,沒幾個有好下場的。
貞觀一朝,魏徵算是個例外……
“你打算如何處置這些銀錢。”安靜許久的李世民終於開口了,有人趕著給朕的女婿送錢,怎麼沒人趕著給朕送錢。
李世民不擔心張陽會將造紙術賣出去,這個比狐狸還狐狸的小子不會這麼做。
除非他想吊死在承天門前,然後剖開肚子,看看他到底有幾顆心,很有研究價值。
張陽一臉犯難,“這不是等著陛下發落。”
李世民背過身不去看這些銀錢,“你打算訛他們多少錢?”
“陛下,臣不想訛錢。”、
“那你是真的打算賣了?”
“也不想賣。”
皇帝的面色發黑又發青,他的血壓此刻應該很高。
張陽俯首一嘆,“陛下,其實訛他們銀錢的人不是我,是魏王。”
秋風吹過,李泰衣袖隨風而動,“兒臣……是幫姐夫訛詐。”
李世民瞪眼看了眼兩人,揮袖道:“沒出息的!”
誰沒出息了!李泰很委屈,我也是為了掙錢,你看李承乾修建一個坊市花用有大幾百貫了吧,他往外花錢不說,還沒給宮裡朝中送過一文錢。
這個光搞建設,不搞營收的太子,早晚賠光,看看李承乾在長安城崇德坊乾的那些事,什麼文學館,校尉府,還要建書舍?全是隻有投入,沒有回報建設。
還不如修建幾座酒肆來得好。
心裡氣急,李泰不停地使著眼神,眼神再說再不幫本王說話,現在就和你割袍斷義。
張陽收到眼神,解釋道:“臣盤算過,陛下也可以買下造紙術的。”
李世民再是瞪眼一看,“你給朕作何價格?”
“那些人花多少錢,我願意給陛下一半,他們給得越多,陛下所得也越多,屆時陛下得了錢,也能得到造紙術,臣為陛下賀。”
“白送?送錢又送造紙術?”李世民一臉的震驚,不可思議,匪夷所思,這是他說出來的話?
難道他又多長了一顆心,那顆心是良心?
張陽又道:“造紙術如今在驪山,陛下可以與對方競價,他們開出了兩百萬貫,我只要一咬定陛下也要拿出兩百萬貫買驪山造紙術,他們一定會拿出更多的銀錢。”
李世民低聲道:“當初回鶻人向大唐賠罪,送了牛,羊,戰馬數千,許敬宗不懼彈劾一人回拒了他們的道歉,並且讓朕增兵漠北,入秋前,回鶻人不僅僅將那些牲口留下了,還送了一石金子,與兩千斤的銀餅,你覺得接下來當如何?朕還沒給他們回信。”
“回鶻人只是吐出了他們在劫掠中的所得,這些本就是他們該給的,而不是他們自己的,這不算道歉的誠意,陛下只需要命夷男可汗為節制漠北兵馬,回鶻人還會拿出更多,不僅僅會道歉,還會稱臣。”
“嗯,輔機也是這麼說的。”李世民的目光盯著這個女婿。
“趙國公運籌帷幄,臣陋見讓陛下見笑了。”
“輔機希望回鶻人稱臣,你希望吃光回鶻人的家底。”
“天下的財富本就是陛下的,臣不想吃幹,吃下來的都是陛下的。”
“你想讓朕做惡人?”
張陽揣手而立,嘆道:“陛下是仁德聖明的天可汗,舉世皆知天可汗之名,沒有人會說陛下是惡人,至於回鶻人服不服氣,周邊諸國都會看著他們的。”
“朕拿不出兩百萬貫!”
張陽頷首道:“陛下不用拿出來。”
李世民冷聲道:“朕也不想寫借據。”
“陛下不用寫,只要給我遼東一地的地產便可以,那便可以抵百萬貫。”
李世民咬牙切齒,“只要這些?”
“就當是封地。”
皇帝沒有當即答應,但在造紙術面前,由不得他這位天可汗不答應。
若是驪山將造紙術賣給別人,李世民再想用驪山造紙術,便會有個謀奪臣民家產的罪名,那些人會安排數不盡的喉舌去彈劾李世民。
大唐需要造紙術,李世民對此勢在必得。
只要驪山將造紙術賣給了天可汗,那就是天可汗的家產,想要多少紙就有多少紙,這更是一把刀,一把刺向世家門閥最鋒利的刀。
那些人寧可買下驪山造紙術,而後毀了它,從此讓驪山紙不再出現,他們的權益還會受到保障,從長遠的眼光來看,銀錢花出去總會再回來。
可造紙術一旦傳播開來,那才是真正的覆水難收。
孰輕孰重,他們比誰都清楚。
這場中秋宴席很平靜,只有弟弟妹妹最歡樂,十五的月亮十六才是最圓的。
李世民吃著豆沙餡的月餅,沒心思賞月,而是眼神空洞地看著黑夜。
張陽與李泰站在一旁,聊著接下來的計劃。
這些計劃皇帝聽在耳中,在思索也在盤算。
皇帝來的時候很熱鬧,走的時候很安靜,留下了一群弟弟妹妹。
能夠詐出多少錢,全看李泰了,胖子的壓力很大,李世民自然希望銀錢越來越多。
皇帝沒有當面答應。
張陽也沒有說具體要遼東的什麼地,幾塊地。
君臣倆人本就是不信任的,各自都藏著心思,而對驪山來說,賣家決定了交易的金額,決定了造紙術歸誰。
中秋過得很平靜,當這位天可汗後知後覺聽說了驪山上有個琉璃頂做的溫室,便在甘露殿大發雷霆!
這件事是陪著皇子公主的宮女送來的訊息。
陛下發怒的時候,王公公清退了殿前的侍衛與宮女,太監。
只留下自己一個人陪著怒火中燒的陛下。
李世民打砸著眼前的東西,“張陽!你都能用琉璃做屋頂,你卻還要朕給你封地,還要分你一半的錢,你貪得無厭,朕會讓你不得好死。”
李世民手執長劍,站在凌亂不堪的甘露殿內,言語森冷,“傳朕旨意,命人將承天門洗乾淨,往後每天都要洗!”
“喏!”
發了脾氣之後,李世民瀟灑地將手裡的長劍丟在地上,留下滿地狼藉便離開了。
其實不僅僅是要用琉璃做屋頂,張陽還想用琉璃做門窗。
皇帝並不知道琉璃是驪山燒製出來的,也不知道這位天可汗知道之後會不會瘋了。
驪山上,張陽正在重新設計門窗,門窗中都要嵌入琉璃,家裡這麼多窗戶呢,是個大工程,“麻煩晉王殿下幫我把木料上的標註做好。”
“喏。”
“清河公主,麻煩幫我將尺子拿來。”
“好!”清河乖巧遞上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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