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松林在雨中顯得更漂亮了,還能看到幾隻鳥兒停在樹杈上。
從主屋看向南面,目光過了華清池便是遠處一條小道直通山下。
李玥笑著道,“兵書有云要固守山地需蓄水,需要伐去樹木,挖去草皮,燒成焦土。”
媳婦的讀書涉獵很廣,什麼都看,醫書兵書她都有所涉獵。
張陽席地躺著,目光看著陰沉沉的天空,雨勢小了,還是有綿綿細雨落下。
“對別人來說兵書是這樣的,對我來說又是另外一回事,留這山林對我來說有很好的掩藏作用。”
“若是他人放火燒山呢?”
張陽的腰間用一根布帶子來做腰帶,他翹著粗糙的腳掌,從後腰拿出一把蒲扇,“不然你以為忙活了小半年來給驪山修建這麼複雜的水渠是為了什麼。”
腦海中想著現在驪山的模樣,夫君先前因為驪山的排水渠太過老舊,有不少地方擁堵這才會想著將水渠改道。
如今驪山的水道盤山而建,水流從山上而下經過田地,一路流向渭河。
首先要保住家業,就需要讓驪山固若金湯。
其次李世民不會讓驪山擁兵自重,他更願意用兵馬將驪山圍起來。
今年避暑他就是這麼做的。
閒來無事,張陽想起今天一早嬸嬸從長安城帶了一個大羊腿來。
張陽起身,又道:“也不知道琉璃燒製得如何了?”
狐疑地看了一眼夫君,都說琉璃天成,如此珍貴的東西怎麼可能說燒出來就燒出來。
每一次想要與夫君理論,他總是會說,琉璃此物就是用一些石料燒製而成,掌握了方式方法想要多少有多少。
孩子們正在玩鬧著,李麗質的組織能力很強,小武和徐慧又是好幫手。
孩子們站成一排齊聲數數地玩著跳繩,正不亦樂乎。
成本低,又能讓孩子們玩得開心,還可以鍛鍊身體。
張陽綁好圍裙瞧著一隻碩大的羊腿,拿起自家的菜刀熟練地切著各個部位。
庖丁解牛的手法就是對牲口內部脛骨構造熟悉,從而將一隻牛各個部位封為若干塊,又能保留最佳的骨肉。
手法熟練地將這隻羊腿分解好,羊骨頭留著烤,其餘關節用來燉湯。
日近黃昏的時候,一頓烤羊肉就在自家門前。
張陽將幾隻饢餅也放在一旁烤著。
孩子們玩累了,她們看著一串串羊肉垂涎欲滴,吞嚥著口水。
都是正在長身體最關鍵的時候,玩了一天疲憊之後就要吃東西,吃完了接著玩。
她們就像是一隻只不斷吸收營養來強壯自己的小怪獸,撕咬著羊肉費勁地嚼著很兇橫。
小清清一手抓著羊肉使勁嚼著,小嘴一張一合很用力。
不多時李世民便來了,對這個惡客又無可奈何。
孩子們齊聲叫著父皇,李世民稍稍點頭默不作聲地坐下,拿起一塊羊肉吃著。
張陽拿著一塊還燙手的饢餅,烤過之後的饢餅脆生生,掰了一小塊放入嘴裡嚼著,“魏王殿下安排的飯食不合胃口嗎?”
嬸嬸端來了麥酒給陛下,李世民一手接過喝下清爽又帶著一些苦味的麥酒,“青雀安排的飯食很好,只是朕覺得孩子們不在行宮,沒有生氣。”
就算是皇帝,也是孩子們的爹。
王公公急急忙忙走上前,爬山有些吃力,安靜地站在了一旁,看陛下需要什麼,隨時侍奉。
張陽回頭看了一眼這群孩子,一個個吃得正香,李麗質照顧著小清清吃肉,幫著她擦嘴。
收回目光,張陽笑道:“是呀,孩子們多麼無憂無慮。”
看孩子們在驪山玩得如此開心,李世民心裡空落落,在宮裡的時候這些孩子就沒這麼自在。
“有時候朕又想是不是這個爹沒有做好。”
“做父母的都這樣,我爹孃時常也教不好我,可我還是茁壯地長大了,虧欠之心誰都有,但求問心無愧,不瞞陛下我小時候遇到的人都挺好的。”
麥酒不怎麼醉人,李世民一口接著一口地喝著,“說說你小時候。”
夜色開始籠罩驪山,月亮早早就掛在了天際。
當天色完全入夜,夜空中出現了星辰,孩子們吵鬧聲依舊,她們在爭搶著玩具。
張陽看著星空回想著當初,與皇帝說著自己的小時候,“我生在一個很偏遠的山村,父母都是種地的,好在我爹以前跟著別人學過手藝,自己開了一個小作坊,用來鍛造一些鐵器。”
“後來呀……縣裡來了一個支教老師,村子裡的孩子們都去上學,這位老師教書很有耐心,對我們也很關心。”
“說來慚愧。”張陽低著頭道:“那時候孩子們都很野,有些孩子跑去縣城三四天不回來,爹孃又不管,我老師會徒步走上數里路,把這些孩子們帶回來,不讓他們和那些閒散人士廝混。”
“我跟著老師學了很多,他是我人生最重要的嚮導,他也打開了我的眼界,也引導我們走上正途,不然我哪兒能學到這麼多本領。”
李世民沉聲道:“你的老師有很多弟子?”
張陽點頭,“我以前和太子說過,我的同學們也很厲害,比我強的人也很多。”
“你的同門師兄弟在何處?”
張陽搖頭道:“天下這麼大,我哪兒知道他們在哪裡。”
“朕聽聞當初你跟著人逃荒,顛沛流離?”
“是的。”
“你一路從潼關逃荒到了長安城,你原先的家鄉在何處?”
“家鄉不在了。”
張陽說著違心話,抬著頭繼續看著星空,朗聲道:“亙古不變不移的星空從來沒變過,永遠不變的白天黑夜,日月星辰。
抬頭面向星空,又道:“陛下,我一直都在故鄉,從來沒有離開過。”
見張陽不願意多說了,李世民也不再追問了。
君臣兩人安靜地坐在池邊。
今天晌午還吵得不可開交的君臣倆人,現在安靜坐著,談話間又像是兩個摯友。
王公公閉著眼站在一旁,心情複雜,這陛下與縣侯的關係真是匪夷所思。
又聊了小半個時辰,張陽笑道:“我要在驪山建設鐘樓。”
李世民稍稍點頭,“朕聽稚奴說過,讓你在驪山建設新家當年已經有人彈劾逾制,你要建設的鐘樓很高嗎?”
搖著手中的蒲扇,張陽輕描澹寫地講著,“我看過建設營造書,這方面沿襲了前隋的律法,從地平線算起,我鐘樓建設山上,但不住人,而且並不是聳立,而是橫臥,便可以繞過逾制,陛下說我鑽空子也好,反正不給朝中添麻煩。”
麥酒喝多了,李世民打了一個飽嗝,從宮中到驪山,孩子們歡笑聲也停下了。
緩緩站起身,已然有了睡意,他整了整衣衫,“沒有鐘樂,更沒有僕役照料伺候,就是這麼一個池子簡單的房子,如此住著不寡澹嗎?就連虞世南家中尚有十數名婢女伺候。”
“唉……虞世南老先生老當益壯必定異於常人,在下深表佩服。”
一陣信風吹過,眼看就要下雨,張陽也跟著站起身,剛剛還月朗星稀,此刻夜空又不見了星月,遠處的天際閃過一陣雷光,六月的天氣多變。
眼前還沒下雨,遠處的天際已經是霹靂不斷,相隔太遠又聽不見雷聲。
張陽拱手道:“陛下,臣一家人自清貧而來,一身清貧怎敢入繁華。”
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李世民繞過華清池,踏上下山的石階。
張陽笑著送別。
回到驪山的小行宮,夜空中閃過一陣雷響,傾盆大雨落下,李世民匆匆走入屋內。
長孫皇后正坐在油燈邊看著一卷書,“這是玥兒將這些年所學的本領,與張陽一起編撰的書籍。”
李世民瞧了一眼這卷書的背面寫著科學兩字。
“這小子果然還要繼續著書。”
雷聲隆隆作響,長孫皇后看到書中內容只有寥寥幾頁,皺眉將其放下,這還沒有完全編撰完,只有開篇簡單的一句話:檢驗世間的真相與萬物存在的形式。
幫著陛下將外衣脫下,便問道:“此去驪山,陛下可有收穫。”
“張陽的話語說一半留一半,他不願意說太多,朕也不好強迫他。”
長孫皇后整理著衣裳,“往後再慢慢試探吧。”
驪山上,夜空電閃雷鳴,小清清和小兕子都被雷聲嚇得睡不著。
李玥抱著兩個丫頭回了臥房,媳婦還別有意味地瞪了一眼。
見此情形,張陽心裡算是明白了,今晚要自己一個人睡了。
來到書房,拿起一旁的茶杯,想要喝口茶水,發現茶水沒了,又拿起水壺也是空蕩蕩。
將其放下,張陽朝著屋外喚道:“小慧。”
正在與小武一起整理玩具,徐慧回眸道:“師父有何吩咐?”
張陽晃了晃手中水壺,“幫我燒壺水。”
“嗯。”徐慧乖巧地接過水壺,“這就去燒水,爐子還燒著的。”
張陽扒著書房的門,看小武一手收著裙襬耐心地撿起地上的玩具,又道:“小武,拿些空白的紙張來。”
小武抬首道:“嗯,這就去。”
將手中的積木放下,小武急匆匆出門。
徐慧正坐在屋簷下,用蒲扇扇著爐子的出風口,師姐妹兩人相視一笑,小武撐著傘,一手提著油燈去一旁的藏書閣拿出幾卷厚厚的白紙。
雷光閃過的時候,剎那間可以看到自己的身影。
要是放在以前也許會害怕,可跟著師父與老師學過知識後,用那些學識與理念來武裝自己,小武便什麼都不怕了,她走出藏書閣,關上門。
稍稍抬起手中的雨傘,抬頭看著看著雷光閃過夜空。
在驪山上覺得天都是這麼地近,眼神中更有傲視上蒼的感覺,科學的奧秘在於看透世間萬物的形勢。
上蒼雷動不過如此,這便是師父言傳身教的科學,那是一門可以讓人披靡世間的學識。
駕馭自然規則,從而看破虛妄,用事實來驗證真理。
小武的布鞋踩著雨水打溼的地面,懷抱著一卷紙匆匆走到屋簷下。
徐慧笑道:“師姐,老師的紙溼了。”
小武低頭看去,果然這捲紙的末端被雨水打溼了。
“沒事,送進來便好。”張陽聽到屋外兩姐妹的話語,朗聲道。
水也燒開了,徐慧和小武拿著紙與茶水走入書房。
張陽拔高了油燈的燈芯,整理著一張張紙。
小武將紙張打溼的尾端裁剪下來,而後鋪開在師父面前的桌上。
徐慧泡上一碗茶水。
“小武啊,你去把書架第二行,第三排第六本小冊子拿來。”
“嗯。”小武應聲墊腳伸手拿下一本小冊子,好奇地開啟看了一眼問道:“師父,這是科學的題綱嗎?”
張陽喝下一口茶水點頭,“嗯,你老師編撰一冊叫做科學的書。”
徐慧幫忙研磨,小聲道:“此書一旦面世,勢必會引起軒然大波的。”
從小在書香門第,徐慧看過不少書籍,他清楚老師的科學講述的是什麼,諸多理念與陰陽,儒道相悖勢必會引起世間人的聲討。
張陽接過小武拿來的小冊子,“沒想讓科學一書面世,只是寫下來,以後慢慢完善,留待山門傳承用。”
師父的書房總是亂糟糟,有各種圖紙,書卷也散亂擺放。
書房其實很大,但放了四五個書架之後便又覺得小了。
要說師父的書太多,其實老師要看的書更多,整個藏書閣都是老師的書房。
而師父就只有主屋中的一間。
張陽修改著科學的提綱,媳婦想要將力學放在最前面,顯然不合適。
喝下一口茶水,張陽又道:“什麼時辰了。”
小武看了看主屋正堂內的擺鐘,回道:“子時了。”
家裡很安靜,雷聲已經停了,只有這場暴雨沒有要停歇的意思。
小熊鼾聲響亮,睡得正香。
張陽低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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