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公帶著三兩侍衛而來,幾人合力抬著一口大鍋,鍋中是沸騰的肉湯。
架好了鍋,再給生火。
李世民一臉享受地聞了聞肉湯,“在你們村子裡天天吃著雞鴨魚肉,還有豬肉,朕許久沒有吃這麼香的鹿肉了。”
王公公笑起來老臉上都是皺紋,“牛進達將軍帶著人在外面駐守,說是閒來無事打了一頭鹿。”
李世民用筷子撈起一塊鹿肉,放入口中仔細品嚐,還有些燙嘴,“你也嚐嚐。”
張陽瞧著這一鍋鹿肉,“臣不知道如何下嘴。”
王公公倒上兩碗酒水,“今年這麥酒準備得多,魏王殿下特意安排的。”
皇帝喝麥酒喜歡帶著冰塊,暢快一口喝完,“朕絕不容許那什麼昭武九姓禍亂西域。”
張陽揣著手站著,“我覺得有時候活人比死人更有用些。”
李世民撩起自己袖子,坐著吃著肉,“細說。”
“那臣就細說了,我們可以殺一半留一半,餘下的一半活人關押起來,兵法有云,圍師必闕。”
皇帝的目光看著他,一言不發。
張陽的話語繼續,“當陛下殺光了他們族人,若只有他一人活著便會和敵人拼死,這便是窮則死戰。”
“有道是窮寇勿迫,你也懂兵法?”
“當年陛下讓臣時常看書,我都是在書上看到的。”
李世民嘴裡還嚼著鹿肉,“朕也時常看兵書,沒想到前隋的藏庫中也藏有兵書。”
見張陽只是站著也不拿筷子從鍋中撈肉吃,王公公讓人拿了一個碗,知道張陽素來都有個講衛生的怪規矩。
撈出幾塊鹿肉,放入碗中,將其放在一旁的桌案上。
張陽笑道:“多謝王公公。”
“縣侯不用客氣,老奴應該做的。”
陛下身邊的這個老太監辦事周到,這等人才應該來驪山辦事才是,驪山缺少的就是管理統籌的好手。
“陛下,絕望不痛苦,希望才是最折磨人的,若是給他們絕望他們反而會奮力反撲,要是給他們一線希望,這依稀的希望會壓著他們,他們才能乖乖聽話。”
李世民擦了擦嘴,“你是一個歹毒的人。”
張陽笑道:“陛下過譽了。”
李世民又道:“朕以為與其這樣,將他們的族人全部抓起來,每個月殺一個,直到他乖乖聽話為止,也不用一次殺一半的人。”
從腰間拿出扇子,張陽不停地給自己扇子,“陛下比我歹毒。”
李世民笑道:“難道你老師沒有教過你,成大事者不能有婦人之仁。”
“會被人罵的,他們會說陛下不是人。”
王公公小聲道:“縣侯放心,這件事老奴會安排,絕對不會有人知道與天可汗與縣侯有關。”
一陣夏風吹過,正是酷暑天莫名覺得這陣風有些涼。
這就是和皇帝商量的結果,對天可汗來說一切與社稷不穩定的因素都要抹除。
君臣兩人又商議了一番。
等張陽離開,李世民看著他的那隻碗,碗中的鹿肉他還是一口未動。
王公公連忙行禮,“陛下,軍中將士手藝太差,怕是不合縣侯的胃口。”
又吃了兩大口,李世民也吃飽了,“餘下的就分給村外的將士們。”
“喏。”
重新站起身,李世民打了一個飽嗝,“你隨著朕去看看驪山新建的工廠”
王公公快步跟上。
其實陛下早晨剛剛去過,現在又要去。
陛下不論要做什麼事,作為侍奉陛下的內侍都要聽之任之,絕不過問,這都是本分,陛下的一言一語皆是旨意。
此刻驪山的新工廠還在修建中,李世民總是會站在不遠處目光火熱地看著這裡的一磚一瓦搭建起來。
驪山下的宅院。
媳婦正在家中給孩子們上課。
見老師正在試著輪椅,張陽急忙出門走上前,“這個輪椅可還好用?”
張公瑾緩緩點頭,“老夫現在走不了多久,想要多看看外面的風景,也只能靠這個東西,不服氣也不行吶。”
病情雖說沒有惡化,可這種病終究會一天天地拖垮身體,就像是一個心血管不行,往往會連帶拖累身體的其他臟腑。
師母推著輪椅責難,“當年就勸你不要去北征突厥,你非要去,現在成了這副模樣。”
張陽接過輪椅,“師母,我陪著老師走走。”
張公瑾的夫人落寞地點頭,“也好。”
陽光嗮在身上的時候,老師閉著眼,他很享受這種感覺。
“剛剛聽村子裡的人說,你又去見陛下了?”
村子很小,誰今天去做了什麼,一打聽就能知道。
張陽推著輪椅,“您的弟子掌握著大唐與諸國的邦交,就算是我再不搭理朝政,還是需要向陛下商議,再者說這些事情也關係到驪山以後的發展。”
“還是西域的事嗎?”
“老師知道昭武九姓嗎?”
“聽說過,倒沒見過這一族的人,自後漢中原大亂,以為他們這一脈已經斷了。”
“其實他們這一脈的人都還在,而且還在西域成了通商的商客,我需要打通西方的商路,眼下絲綢之路僅僅貫通西域,我想讓這條商路沿著波斯一路向西,從世界的另一頭帶來更多的財富。”
張公瑾忽然笑了,“以前沒覺得你是一個做大事的人。”
“與老師說這些雄心壯志,感覺有些丟人。”張陽推著輪椅走在村子的小道上。
一路上的村民都躬身行禮,大家淳樸的眼神中也帶著善意。
張陽又道:“就說眼前的,我想要控制他們,陛下想要殺光他們。”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陛下雄心壯志,玄武門的事情發生之後就飽受指點與罵名,也虧陛下心性堅韌,忍受著這些罵名,一心想要創立更大的功績,向世人證明他比李建成更適合坐在太極殿內。”
“正因為如此,陛下需要顧全大局也不敢懈怠,善待當年李建成手下的舊臣如魏徵,善待前隋的宗室大臣如楊師道。”
張公瑾將身體重量完全放在輪椅上,“輕徭薄賦,修養民力,隱忍多年了,現在朝堂已經穩定,高士廉離開之後朝中權力才算是真正落入了陛下手中。”
“當陛下不再隱忍的時候北征突厥,開創科舉,修氏族志,每一刀都揮向了當年的敵人。”
聽著老師的話語,張陽感慨道:“當年老師也不容易吧。”
張公瑾點頭,“是呀,不容易,隱太子李建成還有許多的殘餘勢力,當年陛下還未登基,我們這些人為了剷除這些勢力,沒少殺人。”
上了年紀的人都喜歡說著前塵往事,說起當年一說就是好久。
沒有打斷老師的話,張陽安靜聽著。
張公瑾皺眉道:“打算與陛下如何安頓昭武九姓的人?”
沉默片刻,拿起掛在輪椅邊的水囊遞給老師,張陽發愁道:“陛下有了打算,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若不臣服,殺之也無妨。”張公瑾解釋著:“吐蕃可以有郡守但不能有贊普,只要松贊干布還在統領吐蕃一日,吐蕃就不能真正的意義上歸入大唐,你可明白?”
“老師說的是,就算是如今的吐蕃人心散盡,松贊干布還是吐蕃合法的國君,既然要成為大唐的州郡,就不能有國君存在。”
張公瑾看著遠處的風景,“其實陛下一直在剋制,陛下要做明君,若不是念著心中還尚存仁慈,或許把松贊干布殺了。”
再看一眼身後的張陽,張公瑾又道:“看看現在的你,老夫算是明白陛下為何不殺松贊干布了。”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聽老師這麼一說,張陽頓時醒悟,“可惡的天可汗,終究是在利用我!”
張公瑾突然笑了,“你還年輕,陛下身邊有如此多的謀臣,以你的年紀與心思,你鬥不過他們的。”
與吐蕃相比,西域本就是一個個閒散的小國,當中原強大時這些小國會依附,由中原主持西域事宜這些小國也會抱成一團。
當中原混亂時,西域這些小國缺少統治者。
他們就會割據一方,分而治之,長久的混亂便是這麼來的。
“今天與老師談話收穫許多。”張陽推著輪椅回到老師家門口。
張公瑾緩緩站起了來,“無妨,老夫自己回去便可。”
看著老師平穩走入院中回到師母身邊,張陽這才回家,孩子們還在院子裡玩鬧著,李玥正在整理一堆紙張。
張陽好奇道:“這聊齋不是都印出去了嗎?”
“我見這些故事賣得很好,長安城的讀書人都要瘋了。”李玥一頁頁地整理著,“想著留下一些,每天拿出去幾篇賣,這樣一來我們的印刷廠也能活過來了。”
張陽站在原地,“這些故事我可寫了半個月呢。”
村子裡的印刷廠能夠活過來是好事,肥皂和布匹的生意都不錯,就數印刷廠一直都沒什麼利潤,一度陷入停工。
“青雀一直讓人在製造紙張,這三年來一直都沒有停過,幾個庫房中紙張已是堆積如山,就給村子裡的人用也用不完。”
小武懂事地端上茶水。
張陽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這些紙張生產出來先囤著,以後有大用。”
李玥點著頭,雙手還在繼續整理著,“夫君的心意我明白,我盤算過一冊聊齋用不了幾張紙,而且長安城讀書人買了一冊又會買第二冊,這麼多故事都是銀錢吶,賺來的銀錢重新補給印刷廠。”
媳婦手握驪山財權,她精打細算,身為女主人她確實經營有道。
“夫君之後想寫什麼故事?”李玥的明眸閃爍,眼神中都是期待。
“不寫了,江郎才盡了。”
這話像是一盆冷水澆在了李玥那顆火熱的生意心上,失落了片刻她又重新有了笑臉,“夫君說的是,故事本就珍貴,但是絕唱價更高。”
不知道為什麼,張陽心中泛起一陣辛酸,媳婦能夠如此感悟是好事,她的眼光更長遠。
誰也不能阻擋她對掙錢的熱情。
皇帝的避暑之行,還在繼續,這已經是第二個月了。
此刻的長安城中,孫伏伽任職大理寺少卿以來盡職盡責,對那些懸案始終堅持不放棄。
也就是在這種堅持下,大理寺總算有了突破,他們在城門口抓到了一個人。
孫伏伽坐在堂上,眼前是一個證人,還有一個壯漢被押著入堂。
“今年二月,西突厥使者安延偃失蹤,大理寺查了半年,查到了些許線索,作案一共有七人,本官這裡還有驛館夥計的口供。”孫伏伽說著走上前,“這讓我們大理寺查得好生辛苦,本官不明白能夠走脫,為什麼又回來了?”
“家中母親得病,自然要來看看。”那壯漢的嗓音洪亮。
“你們的其餘人手都在何處,那西突厥使者又在何處,你們好大的膽子!”
壯漢瞪著大眼,“某家沒有綁人,沒有作案,離開長安城是去洛陽掙辛苦錢。”
孫伏伽頷首道:“你還狡辯!證人就在堂上!”
這個證人是使者驛館門前的乞丐,他被壯漢瞪了一眼,哆嗦著低著頭,“回少卿,小人那天睡在街上,親眼看見這位壯士,扛著西突厥的使者離開。”
孫伏伽又道:“你說你在洛陽,可有人證?”
壯漢沉默沒有答話。
孫伏伽又道:“你說你沒有作案,偏偏在西突厥使者失蹤的第二天早晨就離開長安城,有這麼巧合的嗎!”
那壯漢還是低頭不言語。
孫伏伽又喝問道:“你背後還有多少同夥,是什麼人指使你的!”
話音落下,回應孫伏伽的還是沉默。
“來人,將這賊人拿下,好好盤問。”
“喏!”
犯人被拿下了,案子總算有了些許突破,孫伏伽重新在正堂坐了下來,一直以來懸著的案子總算有了眉目,不負陛下重任,不負陛下所託。
一個小吏匆匆而來,“孫少卿!孫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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