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
子城武宅,
獨孤氏、阿柳、裴興奴、裴玉奴,四人一起抱著琵琶,用獨孤氏的指彈法為懷玉合奏琵琶曲。
芙蕾斯塔、伊琳娜、巴努三個胡姬則在廳中伴舞,旋轉蹬踏,跳的是胡旋舞。
懷玉倚靠在竹躺椅上,很悠閒愜意的享受著這難得的歡樂,樊玄符端著個果盤在喂他新鮮的水果。
偷得浮生半日閒啊,
潤娘在煮茶,李清和楊慕雲也在欣賞著樂舞。
“阿郎今日怎的有空在家?”
“旬休啊。”懷玉笑道。
“阿郎還有空旬休?最近不是又要點選訓練新軍,又要忙徵收秋稅嗎?”
“忙歸忙,該旬休還是得旬休的,”
懷玉說的倒也是實話,錢大把的撒出去軍賞後,嶺南諸軍士氣高漲,繼而嶺南經略軍、廣州守捉營這兩支新軍也已經編成,甚至新軍士氣還不錯,正式投入到緊張的訓練中,
至於說秋稅,
廣州韶州已經開始準備了,秋稅是從十一月初一開始徵收,到十一月底為止。一個月的徵收時間,現在還沒到開始時間,
使府已經通知嶺南六府九十六州準備徵稅,今年秋各府州都要按兩稅新法來徵,且必須上繳三分之二的稅賦給國庫和使府,
通知已經全都下達到位,
但各地都還靜悄悄的沒有反應,
武懷玉表現的很淡定,有句話說的好,得師出有名。
現在先按規矩通知到位,等到十一月一過,到時各地不能上解稅賦,武懷玉就有理由找他們了。
“這次秋稅能夠順利徵收嗎?”樊玄符問,她也聽說了一些情況,知道這次徵稅動作大,下面未必會順從配合。
“順不順利,總要徵上來的,要不然夫人以為,嶺南現在都有六鎮戍兵,還有三營巡檢、三營水師,又有十二府府兵,為何還要編練新兵?”
“真要開打?”
“兩手準備,以備萬全。”
樊玄符聽了這結果,倒不擔憂,她本就是個膽大的,當年可是敢千里追情郎,組了個商隊偽裝隨軍,甚至在情郎孤軍遇敵後,勇敢的加入,並肩作戰。
這位夫人渾身是膽,還真不知道什麼叫怕,她也相信,嶺南這些豪酋或是俚帥們,要是不識相,最後吃虧的也只會是他們。
樊玄符對丈夫就是這麼的信任,嶺南一個能打的都沒有,沒有人夠資格做丈夫的對手,甚至放眼整個大唐,能做丈夫對手的人也沒幾個,
她親爹都不行,
真要算的話,樊玄符心裡想了想,當今聖人肯定算一個,這位確實五百年一出的聖人,文治武功無敵。
然後李靖秦瓊肯定也算,一個是丈夫老師一個是丈夫義父,一個謀略無雙,一個勇冠三軍。
此外,若僅論軍事的話,或許幷州的那位李績可以一論?
然後呢,尉遲恭程咬金薛萬徹李孝恭李道宗柴紹這幾位,肯定比丈夫要略遜一籌。
哎喲,丈夫太猛了,這麼想著,樊玄符臉上全是笑,拿象牙籤子紮起塊鮮紅的西瓜送到丈夫嘴中,
武懷玉是不急的,因為他有這個實力,他不僅不怕嶺南的豪強們反叛,甚至內心裡還隱隱有點期盼,
不僅是他期盼,其實皇帝也期盼啊,
說到底,如今大唐形勢一片火熱,皇帝正年輕自信爆表,而大唐帶甲百萬,也是最能戰的時候,
這個時候皇帝才不怕有敵人,就怕提劍四顧找不到對手。
趁著現在年輕,能打,內外環境都還不錯的時候,把有些隱患剷除了,豈不比留給兒孫們強?
武懷玉跟皇帝向來比較有默契,
這也是武懷玉這些年能這麼得皇帝放手支援的關鍵所在,他能想皇帝所想,急皇帝所急,而不是簡單的聽皇帝旨意辦差,
是能夠為皇帝謀劃未來的能臣。
經略嶺南,對大唐很重要,而把嶺南本土豪強勢力,以及那些獠夷們幹翻,碾碎了重新粘合,讓他們恭順服從長安的大唐天子,這是非常重要的,
嶺南、黔中、南中、安南這幾大版塊裡面,嶺南仍是最重要的,不僅僅是北鄰江南,而且還因為有漫長的海岸線和重要的海貿大港。
大唐立國以來,嶺南的豪強勢力還是受了不小打擊的,尤其是他們的幾次內亂,朝廷都表現的很超然淡定,結果自然也是坐山觀虎鬥然後撿大便宜,
但本土勢力仍然很強,尤其是馮冼家族。
馮智戴是武懷玉兒女親家又如何,該拉的時候要拉,該打的時候也要打,政治本身就是如此,沒那麼多人情可講。
······
高涼。
馮智戴與楊松會面過後,在高涼又等了幾天,
他什麼也沒做,
很耐心的在等,
等廣州的訊息,他覺得武懷玉會給他來信,就算不請他去廣州會面,起碼也得派個有身份的人過來跟他當面談一談。
武懷玉要在嶺南拿走三分之二的稅賦,總得跟他們談一談吧,尤其是他馮智戴,好歹也是高州都督,
高府下八個州,加海島的四個州,這可是十二個州。
他知道武懷玉跟寧純跟陳龍樹關係都很不錯,也都結成了姻親,但他自認為馮家在嶺南實力更強,這是現在中落的寧氏陳氏能相提並論的。
武懷玉想要在嶺南一呼百應,必須得他馮家的支援。
他有這個實力,也應當得到這個面子,
武懷玉應當給這個面子。
可是一天又一天,
左等右等,武懷玉既沒派人來邀他去廣州會面,連封信都沒給他,甚至都沒派個人過來打聲招呼,
就是那麼冷冰冰的公文一封,
他想不明白了,
武懷玉這是何意?
他知道武懷玉的本事,以前在長安做人質的時候就旁聽過了,回到嶺南後,更是親眼看到武懷玉如何幹翻雲開山五州溪垌蠻,又如何在左右溪把三十六羈縻州溪垌蠻耍的跟傻子似的,
“讓你們打探的訊息怎麼樣了?”
馮智戴坐不住了,
手下告訴他,“廣州那邊很安靜,武相公回來後,一直在廣州,就辦了兩件事,一是軍賞,二是編練了經略軍和廣州守捉營兩支新軍,別無其它動作,”
“別無其它動作?”
“聽說近來武相公天天陪著妻妾兒女,前幾天還陪妻兒們駕船出海,聽說還在珠江口買下了一個大島用來度假·····”
馮智戴聽完這些,陷入久久沉默之中,
一夜幾乎未眠,
第二天他雙眼通紅,頂著兩個大黑眼圈,讓人叫來夫人冼氏,“帶上大郎君豪,跟我去趟廣州。”
“去廣州做什麼呀,最近秋老虎天還是很熱的,不願意趕路。”
“坐船去。”
“非去不可?”
馮智戴臉陰下來,“自然是有事的,你這麼羅嗦做什麼,”
“我還不是怕大郎年紀小累著,”冼氏也不太高興。
馮智戴心裡有事,但也還是忍了,解釋了幾句,“武相回嶺南了,最近在廣州,這次他是帶著妻妾兒女們一起來的,君豪未婚妻十六娘也來了的,”
冼氏一聽明白了,“那這麼說倒是得去廣州一趟的,我這就安排禮物去。”
“多備一些,不要落了武相的哪一房,最好是武家的小郎小娘都備一份,”
“還有,武相阿兄在廣州做都督,他那邊也別落下。”
馮智戴最終決定親自去廣州一趟,武懷玉不來,他去。
雖然楊松跟他表過態,願意跟馮家共進退,其它如冼氏等一些高府的豪強俚帥們,也都做了表態,
可馮智戴猶豫再三,還是不想做這個出頭鳥,
或者說遠在關中侍駕的父親都告訴他要順從朝廷了,馮智戴也就沒了那個自信。
他決定緊跟武相步伐,
至於說到時這稅能不能徵上來,這是另外一回事,起碼這個態度他得先拿出來,
他應當讓武懷玉成為自己的堅實靠山、盟友,而不是敵人。
他記得去年雲開獠蠻叛亂時,他回來接替父親任都督,結果他那些兄弟、表親們是怎麼對他這個新當家人的。
而武懷玉又是如何支援他的。
雖說一筆寫不出兩個馮字,但有的時候自家兄弟還真未必比外人可靠。
······
兩天後,
馮智戴帶著妻妾兒女們趕到廣州,
結果進城就發現,容州都督陳龍樹、邕州都督寧純,還有桂州都督李襲志,這三人都比他遠,卻比他先到來了。
“是武相公通知他們來的嗎?”馮智戴對馮家駐廣州的小舅子道。
“武相沒有通知他們來,都是自己來的,”小舅子告訴他,“聽說交州都督丘行則也在路上了,明天應當能到。”
“除了那幾位都督,廉州刺史程處默、欽州刺史長孫衝、端州刺史龐孝泰、韶州刺史豆盧懷讓、梧州刺史梁建方等也已經到了,”
“晉公在城裡嗎?”
“剛從海島度假回來,不過今天未必見的到,但可以先送上貼子約日子。”
馮智戴聽說他堂堂馮氏當家人,高州都督,特意趕來廣州,可見武懷玉居然還得提前預約日子,心裡一怔,先是覺得很沒面子,繼而又感覺很苦澀。
看來嶺南真的完全變天了,
馮家的面子也不夠響亮了,
“那好,你先送貼子過去,順路把這些禮物先送過去,我帶伱姐她們先回宅子休息,”
去廣州羅城馮家宅子的路上,馮智戴倒是越想越明白了,這些都督刺史們爭相不請自來,這說明大家其實想法跟他一樣,
也說明他這次來對了,
要是真端著架子還呆在高涼,甚至被楊松他們幾句話一架,就要跟武懷玉跟朝廷對著幹,那其實才是傻。
幸虧他在長安留學幾年,
幸好他跟武懷玉接觸多學了些東西,
楊松他們老了,井底之蛙夜郎自大,不過也許不是楊松老了,純粹就是這老傢伙心很壞。
不得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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