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陽坊,
十字街口。
各方人馬趕來,局面越來越複雜,
在場官爵最高的仍是武懷玉,這位官居一品的開府儀同三司、太子太保、晉國公,
不過武懷玉現在不是宰相了,坊裡發生的這起衝突案子,他沒有管轄權。
萬年縣令楊弘禮是本案直接負責人,
這是他的轄區,甚至是在他縣衙門口發生的事,
但現在雍州別駕來了,還帶來兩位治中,
現雍州牧是七皇弟漢王李元昌,但那是遙領,實際主持雍府十八縣事務的是駙馬爺楊師道,
他也是出身弘農楊氏,只是他是觀王房的,但和楊弘禮仍是同族。
兩位楊家人打了個招呼,楊弘禮簡單的彙報了番,楊師道已經心中有數了,他跟武懷玉打招呼,簡單聊了幾句。
楊師道是個老好人,交際廣人脈好,翩翩貴公子,最喜歡宴會,還能寫不錯的詩,
本來這事若是他碰到,那今天啥事也沒有,給那受傷的老人賠點錢就打發了,可沒想到鬧成這樣。
他也是個非常聰明的人,
這事關鍵不在於受傷的老人,也不在於李家兄弟或是太原王氏,其實最關鍵的就是那兩草包王得罪了武懷玉,然後楊弘禮恰好要升中書舍人,趁機要拿這兩人刷名望,順便跟武懷玉拉近些關係呢。
那兩草包,純純的大冤種,
當然也是罪有應得的那種,得瑟個什麼呢,敢在武懷玉面前裝,遇上了就趕緊低調些。
“武相打算這事如何處置?”他問懷玉。
懷玉看著這位翩翩貴公子,呵呵一笑,“這事我只是個旁觀證人,如何處置是楊縣令的事吧,或者說楊駙馬要把這案子接過去?”
楊師道趕緊搖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
他才不傻,他之所以趕來,是因為王家通知了他,請他過來。這事雖說王家人跑了,但畢竟也有關係,也不想鬧大鬧難看,
同安大長公主是楊師道妻子的親姑姑,都是親戚,他來和和稀泥比較合適,尤其是他的官職。
正好管萬年縣衙,而且楊家也跟武家關係好。
楊師道把楊弘禮叫過來,他當著武楊二人面,笑著道,“這個事情楊縣令處置的挺好,惡犬已經杖殺了,很好。
縱犬傷人的惡奴也已經捕了,我看這種惡奴也沒必要審了,直接當街杖殺吧。
然後把兩位郡王請到萬年縣配合調查,最後再讓他們給老漢一家出湯藥費,再給點錢安慰一下。”
把兩郡王請到縣衙,說是配合調查,其實也是給楊弘禮和武懷玉面子,到了那邊也就是走個過場罷了。
這事就這樣結束,各方都照顧到,挺好。
武懷玉不開口答應。
楊弘禮心裡有數了,於是直言,“若是一開始這樣處置,倒是可以的。但現在不行,渤海王指使人阻攔拘捕狗奴劉漢,後來又公然辱罵朝廷命官,
現在本縣要將他們帶回縣衙依法處置,本縣還要向聖人參奏他們,”
楊師道看著楊弘禮,這傢伙還真是膽大,
“他們是宗室郡王,聖人親大伯的兒子,皇帝陛下的堂兄弟,這事還是要謹慎處置。”
武懷玉笑笑,“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眾,渤海王隴西王還能親的過皇子,再說今日的事情鬧這麼大,要是不秉公處置,那朝廷威嚴何在?
今天萬年縣衙又如何治理地方?”
“楊駙馬,這事還是別摻和,免的惹一身腥騷。”
楊師道見狀,笑笑,最後也不再勸說了,
那邊雖然左右武侯的巡騎、武侯都來了,但這是發生在坊內的事情,他們管轄權不大,而且並沒有真正衝突。
於是當值的街使、郎將、校尉們,也只是旁觀,沒有人敢輕易插手。
不過有他們在後,
李家兄弟倆倒是反而老實了許多,特別是看到楊師道來求情武懷玉他們都不鬆口後,頓時蔫巴了,
最後楊弘禮要將他們帶回縣衙,終於不敢再囂張,更不敢阻攔,全都乖乖跟隨去了本坊的萬年縣衙接受調查。
他們心裡還存幾分僥倖,覺得過去走下過場就行,
哪知道進了縣衙後,雖沒枷鎖上身,卻也是直接將他們軟禁在一個偏院裡,
楊弘禮果然是直接一道奏疏送上去,直接參劾這兩王,
武懷玉與楊師道還有武侯衛的人到萬年縣衙倒真是走了個過場,然後就各自離開了。
但這個事情並沒結束,
兩位王爺還被扣在萬年縣衙呢,
坊中十字街的血都還沒幹,狗奴劉漢被當街杖殺了,那些獵犬也全被杖殺了,
死人拖去城外亂葬崗埋了,
至於死掉的獵狗,
萬年縣衙的不良人、皂役,還有坊丁、武侯等瓜分了,雖然現在是七月夏季,可狗肉也照樣是好東西,
從縣衙出來,有人在外面等著。
“大長公主想邀請楊駙馬和武相公過府一敘。”
來請人的是王仁表,王家的庶長子,曾任岐州刺史,
同安大長公主的面子不得不給,
同安大長公主現就住在宣陽坊內,宅子很大,但比不過武懷玉的晉國公府曾佔坊四分之一,
大長公主的宅院約佔宣陽坊十六分之一,大約六十畝地,宅子建的很奢華,院落園林,廊院亭臺,蓮池側山,
六十多畝,其實已經很大了。
不過這也僅是大長公主長安的一處宅子而已,她在長安有多處宅子,但平時更多時間是住在京西武功的莊園,或是酈山、樊川的別墅。
武懷玉和楊師道在王仁表的帶領下來到宴會的園子,
發現同安大長公主早就在等候了,而且還有幾位客人,
都是熟人。
鎮軍大將軍、行右驍衛大將軍、譙國公、駙馬柴紹,
鄜州大都督、左武侯大將軍、魏王李泰。
這兩人出現在這,武懷玉有點意外,
不過柴紹是李淵女婿,同安大長公主是李淵同母妹妹,而李泰是李淵的嫡孫,都是親戚,
楊師道也是李淵女婿,
倒是武懷玉跟他們不是親戚,
同安大長公主也六十多歲了,一頭銀髮,氣色卻不錯,而且很有尊榮氣質,這位在皇家可是備受尊崇的,地位很高。
許久不見越發胖乎的李泰快步來到懷玉面前,居然很恭敬的行了個大禮,
“學生拜見老師,”
這小胖子,先前有三品官只因沒給他下馬避讓行禮,他就拿鞭子抽人家,還直接告御狀,
現在對武懷玉卻裝著一副很溫文爾雅謙謙有禮的樣子,
小胖挺能裝。
今天這宴,看來也不是啥好宴。
柴紹還是那老樣子,只不過如今好像精氣神沒當年在隴右那麼好了,當時的柴紹給他感覺是把出鞘的鋒利重劍,現在卻是有氣無力般的感覺,好似寶劍早已鏽跡斑斑殘缺不全。
“柴駙馬這是病了?”
“青陽好眼力,最近確實是舊疾復發,都是些戰場上留下來的舊傷,年紀大了,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了。”柴紹有些感慨道,“青陽倒是越發沉穩了,”
他確實有點感慨,七年前在隴右,當時的他哪能想到那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如今居然站的比他還高。
一行人入座。
銀髮大長公主卻是先舉杯向武懷玉敬酒,“這杯酒是代我那兩個不成氣的侄兒向武相公賠罪的,
我二兄死的早,留下那兩小子,打小疏於管教,長大了也是不學無問,放蕩輕簿,今日犯下大錯,還衝撞了武相公,還望武相公宰相肚裡能撐船,能夠原諒他們一次,”
看著一把年紀的大長公主向他敬酒賠禮,武懷玉也只能端起酒杯回敬。
小胖子李泰也端起酒杯,
“老師,我也代我兩位堂兄,向老師賠禮道歉,還望老師能夠再給他們個機會,學生先乾為敬,”
······
武懷玉看著小胖子,胖乎乎的居然已經會喝酒了,還會說出這麼番挺體面的場面話來,
有些意外。
他也知道這小胖子這幾年格外得李世民夫婦寵愛,先前承乾出了稱心那事後,李世民甚至公開說出設無太子,則母弟次立這樣的話,暗示要立魏王。
雖然他清楚這話更多的只是說出來給承乾壓力的,
但這種話,李泰絕對會當真的。
現如今皇帝和太子關係緩和,李世民也意思到有些話不該說,當年李淵也跟他說過幾次想立他為儲的話,這也讓他有了爭儲的決心和野心,最終鬧的手足相殘,
意識過來的李世民削了李泰兼的揚、越等諸個都督銜,也打消了讓他搬到武德殿的想法,
甚至計劃著要給他們分封建國,
這突然的轉變,無疑最受傷的還是小胖,
希望越大,失望才越大,尤其是本來沒希望,你偏又給了些希望,然後又要拿走這希望,
這很搞心態。
小胖子畢竟也年少,就算他挺早熟,甚至可能有點成府,可終究是少年,
肯定是不甘心的。
何況現在的魏王府,可不僅僅是小胖子一人的利益了,後面已經聚集了一群人,
武懷玉以為接下來大長公主和小胖子他們會提出,讓武懷玉同意息事寧人,甚至是把李奉慈兄弟們從縣衙接到這來,當面道歉賠禮敬酒什麼的。
結果他們根本沒再提這兄弟倆,
似乎這兄弟倆只是他們邀請武懷玉過來的一個引子,一個道具罷了。
難道他們真實想法是要拉武懷玉上魏王的船?
大長公主難道和柴紹甚至楊師道,都支援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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