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
一個訊息在迅速的傳播,那個人要回來了。
雖然他離開長安一年多了,但他的名字依然那麼響亮。
早朝過後,門下內省的政事堂,堂議還沒開始,各位宰相在政事堂都有自己的公房,
現在的政事堂已經是個很正式的機構,下設五房,有專門的堂後吏員,宰相們幾乎每天上午都要來門下內省碰頭議事,堂議後才各回本衙辦公,但每天政事堂也還會有宰相當值。
左僕射房玄齡剛在自己公房坐下,
屬吏便馬上幫他燒水煮茶,房玄齡還是喜歡煎茶,吃的是皇帝所賜的貢茶餅,不過他並不喜歡親自動手煎茶,不是沒那雅興,而是實在沒時間。
身為皇帝最倚重的宰相,他公務極為繁忙,身為左僕射的他要管尚書省,因為右僕射李靖不怎麼視事,所以尚書省的事務基本上他一肩挑。
政事堂這邊還要參與決策審議,恨不得能有三頭六臂。
堂後吏熟知房相口味,茶烘烤,碾碎,水燒開下點桃花鹽,再下茶末,煮開,再加入蔥姜橘子皮等,最後還加了一杯生牛乳,又加了一塊冰糖,
一杯味道濃郁的茶湯煎好,送到面前。
房玄齡依舊伏案在處理著公文,
“房相,茶好了,”
“嗯。”
堂後吏退下,
“房相,”御史大夫張亮走了進來,手裡還提著盒茶葉,“新得了塊茶餅,產自嶺南,聽說味道不錯,送盒給房相嚐嚐。”
房玄齡抬起頭,“哦,那樣嚐嚐,”
張亮笑著坐下,這位曾經貧寒出身的宰相,如今倒是有幾分春風得意,拜御史大夫,封鄅國公,加金紫光祿大夫,剛又兼鄜州大都督府長史。
這個鄜州大都督府,督領鄜、邠、坊、丹、延、綏諸州,
這個大都督府是今年才新設的,大都督授給魏王李泰。
原來有綏州都督府、鹽州都督府、夏州都督府等,這幾年不斷調整,幾個都督府陸續裁撤,而今年卻又在京北弄出來這麼一個大都督府,
其實都是特意給魏王而設,
可是,李泰又並沒有離京上任,所以只是遙領。
李泰不僅遙領鄜州大都督,也還是揚州大都督、兼越州都督,又兼北安北寧等五都督,
還兼了左武侯大將軍一職。
一個人,兼了兩個大都督加一箇中都督,五個下都督,再加一個大將軍。
本來皇帝還打算讓魏王兼雍州牧之職,並讓他搬進太極宮的武德殿的,侍中魏徵的直言勸諫下,才打消了皇帝這念頭。
可就算如此,李泰也是一人都督三十多州,獨一無二。
張亮身為宰相,兼鄜州大都督府長史,其實他也只是遙領,但兼了這個銜還是給這位草根出身的宰相增加了不少身價地位的。
特別是他因此跟魏王走的較近。
同樣跟魏王走的較近的還是房玄齡的次子房遺愛,
“聽說聖人急召武懷玉回京,房相聽說了沒?”
皇帝的這道召回旨意,不是經過中書門下,而是直接派百騎去嶺南傳旨,
但這件事情,也並沒有刻意的隱瞞。
不過畢竟沒經中書門下,所以也不是什麼正式的召回,張亮特意來問房玄齡,也是深意。
“亞相不是很清楚此事麼?”
房玄齡給張亮倒了杯茶,
兩人都是秦王府嫡系出身,現在都身為宰相,兩人身後也還站著關東門閥,房玄齡背後自然是范陽盧氏和隴西李氏,張亮富貴後則是傍上了趙郡李氏。
張亮向來跟房玄齡關係不錯,他早年先投瓦崗李密,後隨徐世績投唐朝,但他在鄭州、定州、相州等任上,屢戰屢敗,失陷城池,後來還是得房玄齡的舉薦,被李世民召入天策府,這才站穩腳跟,之後靠著搞情報而得李世民重用。
他在房玄齡面前姿態還是擺的很低的,相比起很囂張跋扈的侯君集,張亮就大不一樣了,
不管是房玄齡還是魏徵、溫彥博、王珪,甚至是李靖、秦瓊,對張亮印象都還不錯,除了覺得這傢伙拋棄糟糠之棄,硬舔趙郡李氏破鞋這點讓人瞧不起,其它方面張亮表現的都很不錯,給人印象是豪氣、仗義,帶兵打仗不行,但搞後勤民政不錯,搞情報更有兩把刷子。
“武懷玉應當只是暫時進京面聖敘職,而不是正式還朝吧?嶺南的獠蠻叛亂也還沒結束,而且嶺南推行兩稅新法,也剛開始,還離不開武相公啊。
他要一走,只怕嶺南局勢又要亂起來。”
張亮端著茶杯對房玄齡說道,面對房玄齡,他也沒藏著掖著,清晰的表明自己的態度,應當讓武懷玉繼續留在嶺南。
房玄齡捧著茶杯,沒急著表態。
但他沒反駁張亮的態度,自然也是一種表態。
“嶺南情況確實比較複雜,去年雲開大山五州獠蠻反叛,今年更是左右溪三十羈縻州皆反,
黔國、南中、嶺南三道之間的獠子部,這些生蠻現在也是蠢蠢欲動,
確實需要晉國公這樣的能臣鎮撫,若是左右溪獠蠻叛亂不及迅速平定,必然引發獠子部的反叛,到時必然也會波及到黔中諸謝、南中諸爨等,”
房玄齡也是表明了態度,希望武懷玉繼續留在南疆。
兩人喝著茶,迅速就此達成了統一意見。
這次武懷玉就算回來了,也不能讓他真的留在長安,
張亮笑著起身告辭離去,他回到自己公房,又拿了一盒茶葉,找中書令溫彥博去了。
房玄齡依然坐在自己公房,捧著茶湯慢慢細品,加了各種調料的茶,滋味濃厚。
他知道張亮近來跟魏王走的近,
他也知道自己二兒子跟魏王走的近,
但房玄齡跟魏王並沒有什麼往來,其實他跟太子也沒什麼往來,不管外面怎麼爭怎麼鬥,甚至是怎麼猜測,
房玄齡始終只忠於皇帝,武德朝如此,現在貞觀朝更如此,什麼太子什麼魏王,他搖了搖頭。
皇帝春秋鼎盛,不過才三十出頭,未來的日子還長著,他房玄齡身為宰相,又何必去站什麼隊,站好皇帝就行了。
他也知道次子跟魏王走的近,但卻也沒阻止,遺愛是皇帝準女婿,如今年少,性子有些頑劣,他也沒指望將來會有什麼出息,就當是布顆閒子,將來萬一,真要是魏王有機會,那也算是一段機緣。
武懷玉,
房玄齡手指輕輕在桌案上敲擊著,他離京一年多,長安許多人可能沒關注他在嶺南到底做了什麼,可房玄齡卻是一直緊密關注著他,
跟馮寧陳冼等嶺南豪族聯姻結親,把侯君集搞倒趕出嶺南,獠蠻們兩場大叛亂,結果到現在除了送了無數人頭給武懷玉增加功勳,又掀起了什麼波浪呢?
或許,這次武懷玉回京後,他應當宴請他,把大郎遺直也送去嶺南做一任四年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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