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潤娘帶著聶隱娘來拜見大娘子玄符。
樊玄符身為晉國夫人,武懷玉的當家娘子,不僅出身好,營國公樊興的掌上明珠,還是宮中內侍監大貂寺張阿難的義孫女,當然這位樊夫人跟丈夫伉儷情深,還為武懷玉生了三個兒子。
晉國公府上,妻妾成群,但生了三個孩子的只有她一個。
樊夫人在院裡石榴樹下練字,
以前樊夫人最喜歡的是舞刀弄棒,一把大斬馬長安聞名,她當初甚至千里追情郎,在隴右提著斬馬跟武懷玉並肩在戰場上廝殺過。
只是如今的樊夫人有了三個兒子,丈夫不在京,她是當家娘子,已經不再喜歡舞刀弄槍了,
火紅的石榴花開的正豔,
樊玄符在樹下寫字,
一筆學習丈夫武懷玉的瘦金體,多年練習,已經初具規模,極得神韻,
“姐姐這是在寫《楷書千字文》?”陳潤娘看著字上的字,大加稱讚,“姐姐這字舒展勁挺,更瘦勁了。”
瘦金體是相公武懷玉開宗立派的書法字型,特別瘦直挺拔,橫畫收筆帶鉤,豎劃收筆帶點,撇如匕首,捺如切刀,豎鉤細長,聯筆象遊絲行空,幾近行書。
也被稱為鶴體。
這字極具觀賞性,這幾年可以說是風靡士林,尤其是那些貴婦千金們更加喜歡這字型,
相比武懷玉另一種武體楷書的筆畫橫輕豎重,筆力雄強圓厚,氣勢莊嚴雄渾,可以說是兩種完全不同的風格。
當然,武懷玉在當今書法界被稱為是比肩歐陽洵、虞士南的大家,他還有一種印刷體,為便於印刷而創造,筆畫有粗細變化,橫細豎粗,未端帶有裝飾的字腳和襯線,點、撇、捺、鉤等筆畫有尖端。
一人創造三種字型,而且都是相當了得的開山立派之作,這也讓武懷玉成為當世書法宗師,跟他的詩、畫、醫一樣入聖。
樊玄符最喜歡懷玉三種字型中的瘦金體,非常的好看,極為優雅精美。
她這幾年一直學習,有武懷玉經常指點,甚至還有懷玉的字帖臨摹,她的瘦金體已經極有水平了。
她現在寫的楷書千字文,就是武懷玉留下的一份瘦金體作品,也是給家中孩子們啟蒙之書,
“跟阿郎的鶴體相比,我的還差遠了,今日天氣好,閒來無事,便臨摹一副千字文,給十八郎留著啟蒙。”
陳潤娘把聶隱娘介紹給玄符,說這是她二哥新納的妾。
聶隱娘以前是平康坊有名的女子,最擅交際,在樊玄符面前倒也不怯,也很實誠的說了原來的出身,說自己原是平康坊南曲的,如今被陳二郎贖身納為妾,打算過段時間跟陳二郎下嶺南去廣州了。
玄符倒是有些喜歡聶隱娘了,覺得挺對脾胃。
當下便讓婢女,去取了一把金梳當做見面禮送給她,
“姐姐,妹妹也想跟阿兄一起下嶺南。”
陳潤娘跟玄符提出去嶺南陪武懷玉的打算,希望樊玄符同意。“阿芙隨相公去嶺南,可半路就懷了,去年一直獨自在廣州養胎,今年剛生下雙胎,更是沒法服侍相公,”
陳潤娘很想去嶺南跟隨懷玉,
玄符的千字文也寫完了,落款、用印,看著也還挺滿意,確實又有進步了,甚至若是不落款,可能都有幾分以假亂真能充懷玉的作品了。
“我也想阿郎了,要是可以,我也想去嶺南。”樊玄符有些無奈。
她是正妻,還是晉國夫人,看著風光,可卻連去嶺南陪同丈夫身邊都做不到,朝廷制度不允許。
“你肯去嶺南陪阿郎,那是好事,只是三郎和十娘怎麼辦,一個五歲一個三歲,也都還小,帶去嶺南我們也不太放心,留在長安,你也不捨得吧?”
陳潤娘也是早就想好了,“我二兄說現在去嶺南其實也挺方便,出長安走藍武道,在商洛起便可走水路,先丹水到襄陽,再漢水到長江,然後從江州轉贛江,一路到南嶺,走梅關道翻越大瘐嶺,便又能在韶州轉湞水水路直抵廣州,
阿郎現在邕州那邊,從廣州走西江水路也很便捷。現在是五月,天氣也不算熱,不急著趕路的話,帶上兩孩子也會很輕鬆。”
水路乘船,比起陸路確實輕鬆,起碼沒那麼顛簸,而陳潤娘他們出行,肯定會帶很多隨從僕役等,又有陳盛這個阿兄隨同,自然不用擔心其它。
“要不你把兩裴氏一起帶去,路上也有個伴,”
裴興奴裴玉奴,這兩個妾侍都只生了個女兒,孩子也都快五歲了,這二裴氏,一個擅彈琵琶,曾經是商人妻,後被廬江王李瑗搶奪為妾,甚至曾讓皇帝都看上,
一個原是許敬宗妻子的陪嫁侍女,長的也很美貌,也挺會侍候人。
帶上這兩人,樊玄符倒是不用擔心懷玉在嶺南沒人照顧了。
“如果伱捨得,最好還是把三郎留在長安,我會親自帶他,”
三郎是兒子,樊玄符不太願意讓他去嶺南,雖說五歲了,可畢竟還小。
雖然這顯得有些重男輕又,但事實上就算宰相家,兒子也確實比女兒地位更高。
陳潤娘捨不得把兒子留下,
但也知道樊玄符的要求也不過份,本來在其它貴族豪門裡,妾侍就算生兒育女,但兒子也不能叫妾侍生母為孃的,只能叫姨或姨娘,妾生的孩子得喊父親的嫡妻為娘。
如果正妻願意,妾侍甚至連撫養自己生的兒子都沒資格。
武家情況要好的多,武懷玉沒這要求,樊玄符也不在乎,各自生的孩子各自帶,妾生的孩子也可以喊妾侍生母為娘,
但說到底,妾侍其實對孩子沒有親權,樊玄符說把孩子留下,陳潤娘就不能帶走。
“我也知道你肯定捨不得,可孩子畢竟才五歲,嶺南又向來瘴疫之地,”樊玄符說道。
陳潤娘猶豫再三還是隻好點頭,“那就讓三郎留在長安,我帶十娘去嶺南。”
樊玄符讓人去叫了裴興奴和裴玉奴二妾來,問她們願不願意去嶺南服侍懷玉,二人倒是沒半點猶豫,
她們都只生了個女兒,如今也還年輕,孩子也不小了,當然希望有機會再多生幾個孩子,要是能生中個兒子就最好了,可是懷玉都不在長安,這哪來的機會生孩子。
就算懷玉在京,這麼多妾侍,也難得有機會服侍一回。現在跟陳潤娘去嶺南,雖說遠了些,但相公身邊也沒那麼多人啊。
那個芙蕾斯塔以前不過是個外婦,跟著懷玉南下,不就近水樓臺先得月,半路上就給懷上了,命好還一次生兩,一兒一女,羨慕死個人。
事情說好,便各自開始做準備。
·······
陳盛和李德獎在平康坊的芙蕾斯塔酒肆的一個包間裡會面,
“稱心被殺了,”
“秦英、韋靈符、朱靈感都被誅殺,”
“西華觀和會聖觀也都被抄滅,”
兩人彙總著最新的情報,都是面色凝重,這神秘面紗剛剛揭開一角,結果就沒了,
“太子已經許久不曾露面了。”
“聖人在金殿上說出了設無太子這話。”
兩人身處局外,雖說都是四五品的官員,能服緋佩銀魚,但是現在發生的這些事,他們想查卻也沒法查,無從下手,感覺如霧裡看花。
“今早,我收到了一個口信,有人讓我不要再追查此事了。”李德獎嘆氣。
那個口信明顯帶著警告的意味,可他不知道是誰傳的話,想透過那個帶口信的人查,結果那只是一個乞丐,收了兩個蒸餅給他帶句話,想往上查,線索斷了。
“我出來前,我阿耶叫我到書房聊了會,也暗示我不要再跟此事牽扯。”
陳盛驚訝,連李靖都出面了,看來這個事情確實碰不得了,事涉東宮,滋事體大,但現在秦英等人被誅,他們的罪名卻跟東宮毫無關係。
細細思量,就能明白過來了。
“到此為止吧,咱們把知道的都告訴相國,其餘的先不管了。”
現在的情況,他們想管,也管不了。
蓋棺論定,這已經結案了。
“相信相國也能猜到發生了什麼,”陳盛道。
其實他們兩個基本上都能推測到東宮大概發生了什麼,也能推測出為何聖人會跟太子現在這關係,但有些事情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李德獎給兩人各倒了一杯酒。
“既然如此,那你就收拾一下,趕緊離京回嶺南吧,別繼續在長安待著了。”
陳盛點頭,“好的,我會帶隱娘一起去廣州。你呢,最近柴二房二,有沒有糾纏你?”
李德獎哈哈一笑,“公孫三娘現在是我的妾侍,我已經帶她回代國公府見過我阿耶和阿孃了,戶口都落到我家戶籍上了,房遺愛和柴令武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跟我找麻煩。”
“哈哈哈,確實,你阿耶可是當朝宰相,你還是正四品的左衛中郎將呢,那兩紈絝確實不敢招惹你。”
雖然房遺愛的爹也是當朝宰相,
可公孫三娘都已經是李德獎的妾了,房遺愛沒理由糾纏此事,否則就是無理。
凡事都逃不過一個理字,就算公子們的爭鬥,也一樣要師出有名。
陳盛感嘆了一句,“可惜離京前,沒法見上太子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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