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謐。
夜,寂寥。
夜,躁動。
夜,危險。
月黑風高夜,唐軍今日在對籠寨外圍進行了掃蕩後,並沒有展開對籠寨的攻堅戰。
懷玉說了給龔興一日夜時間考慮,當然說話算話。
雖然他也不信龔興會降,但他也不急。
攻城戰需要做好充足的準備,前期準備工作其實挺多。
長安來的家書,讓懷玉有些睡不著。
泡上一壺南中銀生寨古樹茶,靠躺在竹椅中,夜風清涼,空氣中有淡淡的艾草蚊香的味道,
抿上一口茶,十分醇厚。
他覺得二孃確實長大了,格局已經開啟,就如她提出讓懷玉運作武士彠回朝做民部尚書甚至入政事堂,這並不僅僅是貪圖權勢,而是居安思危。
武氏家族這幾年雖然挺得意,可畢竟底蘊不足,哪怕武懷玉三拜宰相,可實際上前兩次任相時間不長,這次又一直在外,不能在中樞政事堂決策,這宰相的份量自然就輕的多。
武氏家族現在的位置,極需要一個能夠真正站在朝堂中樞的人,才能維護和保證家族利益,否則很容易被邊緣化。
武懷玉如何短時間內還不能回朝,那麼以現在東宮突然遇冷的處境,武家就得另有一人在朝中扛旗話事。
馬周雖說也是武家女婿,但畢竟不是武家人,而且馬周雖得皇帝賞識信任,畢竟只是中書侍郎。
在眼前這種情況下,武士彠回朝,就成了沒的選的選擇,武士彠有資歷、有能力,他來扛武氏大旗當然合適,再則,他又是二孃的爹,對她來說也是最好選擇。
這有些難度。
但可以一試,
不過懷玉也得考慮到一點,如果全力推武士彠回朝,那武懷玉自己可能得在嶺南呆更長時間。
九歲的武二孃,這格局眼光已經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了,或許天生聰慧,也可能是打小得到母親楊氏的言傳身教,畢竟楊氏可是出身弘農楊氏,前朝皇族。
再則武二孃這幾年也一直跟在武士彠身邊,那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能從販賣木頭的商人做到如今位置,萬里挑一都不為過。
這樣兩人教出來的女兒,厲害也正常。
只是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越想越睡不著。
一壺銀生老樹茶喝完,更精神了。
此時席君買高榮兩人率領的左右虞侯軍,也不知道到了哪裡,不知道是否會一路順利。
萬籟俱寂。
如果沒有戰爭,那麼這南國邊陲,其實也應當是普通而又平靜的,但現在這裡一切都被打亂了。
忽的山下喊殺聲四起。
很快石守信跑來稟報,“相國,籠寨獠蠻乘夜來襲。”
懷玉不慌不忙,
“看來龔興做出了選擇,只是不太明智。”
山下火光四起,兩軍亂戰。
龔興的兒子率一千人出寨敢死夜襲,膽子倒是挺大,可唐軍又豈會沒有準備,昨晚唐軍才夜襲破了金雞山,今天當然不可能還讓別人所乘。
這可是正規唐軍,行軍、紮營、佈陣,那可都是相當規範的,不僅營壘扎的牢,而且晚上守營的也很認真,
甚至在寨外,還有多道巡探、遊騎等,
籠寨半夜來襲,他們一出寨,這邊就已經發現了,只是靜靜的調動,然後來了個以逸待勞,
故意把他們放進來。
很快,又有親兵來報。
“來犯獠蠻已落入埋伏,被包圍了,”
約摸不到一個時辰後,喧鬧的聲音漸漸平息,
戰鬥結束了。
籠寨的一千敢死隊很勇敢,但卻一個也沒跑掉,他們被誘人重圍,然後被弓弩長矛圍殺,最終不得不投降。
斬首三百餘級,俘虜六百餘。
這一千是精銳。
本來約定他們這邊突襲進唐營得手後,籠寨中看到這邊唐營大亂後,便要傾寨而出來夾擊。
可誰知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籠寨也知曉中了計,龔興最後沒敢再來。
眼睜睜看著一千精銳沒了。
這一千人對籠寨現在來說,也是支生力軍。
昨天失了對岸金雞山營寨和兩千人馬,結果今天又葬送了一千精銳。
簡直可以說傷筋動骨了。
懷玉打了個哈欠,突然睏意襲來。
這晚上應當不會再有什麼熱鬧了,便在榻上睡下了。
一覺睡到大天亮。
唐軍士氣如宏,籠寨卻是愁雲慘淡。
行營前軍總管侯三正帶著人在籠寨前挑釁,把昨夜斬首的三百餘獠蠻的腦袋割下,然後拿長矛舉著,在籠寨下示威炫耀。
籠寨緊閉寨門,不敢應戰。
到此時,籠寨在城外的幾個據點,也全都主動撤回,籠寨真成了一座孤城,這在戰術上來說,是極不利的局面,哪怕再不好守,也不能孤守城池,總得分兵守住一些外圍據點,以為策應,否則真就跟縮了腦袋的王八一樣,盡喪主動,任人宰割了。
懷玉在山下打了套操,還練了幾發火銃,然後才吃了早點下山巡營。
昨晚被俘的獠蠻六百餘人,激戰一個時辰,幾乎人人帶傷,最後成了俘虜,又被捆著餓了半夜,
太陽照在他們臉上,一個個憔悴且惶恐,
誰也不知道會是什麼下場,
當武懷玉帶著一眾唐將出現,這些人眼中既有不甘,也有不安,
“昨夜帶頭來襲的是誰?”
懷玉目光掃過,最後一個黑壯的漢子站了出來,他沉默不語。
“你是何人?”
那人不語,一名百騎上前就是一個大腳,將五花大綁的他踹翻在地,“相國問你話,就老實答。”
這漢子黑著臉從地上又爬了起來。
懷玉打量他,個頭不高,但挺粗壯,脖子上、臉上、胳膊上甚至腿上、前胸後背都有紋身,
這麼多的紋身,加上他那短短的頭髮,粗壯的身材,都讓這人顯得更加桀驁不馴,甚至帶著幾分野蠻的味道。
嶺南獠蠻都喜歡斷髮紋身,甚至不論男女,
不過據說在不同的部落,紋身也都各有講究,比如紋的圖案等都不能亂紋的,在一些部落裡,越勇猛的戰士紋的越多,甚至有些部落男孩,在他們的成人前是不能紋身的,他們成人儀式上要帶著弓刀走進大山裡去射獵野獸,射殺的野獸,就可以在成人儀式上紋在身上,
不同的部落之間,發生衝突,往往也有獵頭習俗,他們不僅會把獵到的敵人首級進行加工後收藏,甚至還可能會把敵人的名字或樣貌紋在身上。
如果按這些來講,這個傢伙應當也是個猛人。
“我乃大唐相國武懷玉,你呢?”
漢子黑著臉看著懷玉,最終吐出一句生硬的漢話,“籠垌龔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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