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事堂有兩項基本工作,
一是根據天子詔令處理事務,二是對朝政提供建議。
魏徵起身,瞪著武懷玉,“你們這樣是誤國,就不能休養生息讓天下過幾天安生日子嗎?”
武懷玉一邊整理著會議記錄,一邊不客氣的對魏徵道,“魏相,難道我們要把這些事情留到子孫後代去做,現在有能力不解決了,非要拖成心腹之患?”
魏徵嘆了口氣,“急不來的,治大國若烹小鮮,急功近利,反而遺禍無窮,你們難道忘記了隋煬帝?他的大業夢,是如何的急功近利,又是如何讓前隋在開皇盛世之後,二世而亡的?”
各有各的道理。
魏徵心裡很害怕,怕這好不容易恢復的安定,又要亂起來。所以他寧願是步子慢一點,走的穩一點,他甚至帶有幾分請求,“二郎,不急於一時,不急於一時,當今天子方三十而已,春秋鼎盛,還有很多時間,慢點來,”
武懷玉卻搖頭。
“魏相,這不是急和慢的事,而是必須做的事,朝廷眼下出手嶺南的事務,其即時機完全成熟了,這是一個態度,而不是其它,”
嶺南、南中、黔中,西域、遼東,這是必然要一步步解決的,
這些地方甚至跟漠北草原還不一樣。
溫彥博把他面前的記錄好的摺子收起,面無表情,他跟魏徵雖然當初在如何安置突厥人這件事情上,政見完全不和,之後也沒少衝突,
可是在這次,卻又都是站在一邊,都認為朝廷眼下要對嶺南大搞,是不合時宜的。
維持嶺南原本的安定就不錯,又為何要冒著嶺南大亂的風險駐兵,既費軍費,還不得好。
他望了望房玄齡,這位房謀,卻只是面帶著微笑,這個傢伙最得皇帝信任,可溫彥博有些看不起他,覺得他好像從沒有自己的意見,完全就是皇帝的應聲蟲,皇帝的大管家,
什麼事都要聽皇帝安排,只要皇帝安排好了,他便會完全按旨意處理的穩穩當當。
“這個事情,我們不會同意的。”
魏徵說著離去。
武懷玉只是對其它宰相們一笑,然後也出去了。
魏徵同不同意其實不重要,就是溫彥博不同意也沒關係,雖然這兩個一個是中書令一個是侍中,
但政事堂存在,其實就已經削奪了很多三省的權利。
政事堂設立的意義是什麼?
就是把原來分開的三省聚到一起來,不僅是出謀劃策,最重要的還是把草詔、審議這兩塊放到一起。
溫彥博當然可以拒絕草詔,魏徵也可以駁回詔令,
但政事堂就是一個這樣宰相聯席辦公會議,必要的時候皇帝還可以出席,如果一道詔令,他們不透過,皇帝可以讓宰相們聚議,再議。
反對也得有足夠的理由。
武懷玉在門下省政事堂有自己的辦公室,不過會後他並沒有在這多留,他現在三省並沒有職事。
出了宮城內省,他徑直去了東宮,先去看了太子,說來他現在的幾個職事,太子少師、總監東宮兵馬、崇賢館主、崇賢殿學士,其實都是東宮職。
他還掛了個兼修國史銜。
跟太子聊了會,便去了東宮對面的皇城延喜門內的左衛率府。
左衛率府衙門裡,有他的公房,是總監東宮兵馬這差事的辦公室,甚至還給他配了屬吏。
他過來也只是轉了一圈,喝了杯茶,跟東宮六率四府,內三衛五府的那些武官們見了個面,打了聲招呼便走了。
其實現在東宮這六率四府內三衛五府,多數武官都是兼職。如從涼州回來的李大亮,還有即將去南中的蘇烈,以及還在幽州的程處默,他們都兼著東宮的率職。
雖然就打了個照面,但今天在東宮裡坐班當值的武官們,還是很激動,這些傢伙訊息也挺靈通,知道朝廷要在嶺南搞大動作,比在南中那邊還要大。
所以都想去嶺南。
此時外放若能往上升一階半級的自然最好,平調出去也不怕,關鍵是嶺南有機會,
現在頡利都在長安陪酒跳舞了,武將們也沒啥打仗立功的機會,
偏偏嶺南蠻子在長安貴族眼裡,根本不值一提,去嶺南,那就是撿功勞。
何況聽說嶺南這幾年海貿也不錯,廣州交州這海貿做的越來越紅火,還有什麼開礦捕奴啥的,好像遍地金銀似的。
武懷玉現在儼然就是軍方少壯派代表,
年紀雖輕,可這一路上打出來的戰績功勳擺在那,隴右醫院營的一戰成名,北上朔方半路討滅羅藝叛亂,在朔方更是獨自滅梁師都,到了幽州不僅大破北山奚,更是兩次大敗突厥,
這等赫赫戰功,在貞觀朝以來,其光芒甚至不輸於李靖。
對許多武將們來說,李靖那已經是老一輩了,就跟秦瓊成了更老一輩一樣,如今武將們都視武懷玉為楷模。
武懷玉對於這些充滿渴望的東宮武將們,倒也是笑著跟安撫他們,雖沒答應,但也沒完全拒絕。
東宮武官,除了許多是兼職外,另外還有不少則是那些王公勳戚名門子弟,在東宮任職,也是鍍個金。
就好比那時豆盧懷讓是東宮右衛率的司馬一樣。
這些名門子弟,家世顯貴,甚至本身也確實騎射了得,甚至可能張嘴就是各種兵法戰略侃侃而談,
他們年輕而又充滿激情,不過卻大多缺少歷練,正是最渴望上戰場建功立業的,當然,其中也不乏有一些名門子弟嘴上喊的聲,其實是不敢上戰場拼殺的,就好比豆盧懷讓,一聽打仗就往後縮,
但就是這些人也想去嶺南,一來覺得嶺南蠻子不成氣候,不是朝廷對手,二來好多人的家世,他們想去嶺南也是為了藉機外放升官,甚至是到那邊去摘桃子搶功勞,但真拼死他們也未必需要上場,他們有的是辦法。
這樣的人武懷玉心裡鄙夷,臉上卻也不嫌棄,反正任何時代,在哪裡都有這麼一群草雞,可能平時還叫的最雄亮,以為是鷹,其實就是草雞。但他們願意去嶺南,也不全是壞事。
況且,許多小雞崽子,其實他們的父兄,甚至爺爺叔伯們,可能還真就是一些雄鷹惡狼,
其實貞觀朝堂上的將領們,有很大部份那都是百戰開國打出來的,是真正的沙場老將,這些傢伙自然是鷹派,也是能打敢打的,
武懷玉離開皇城,回了宣陽坊家中。
結果長安的那些武將們就爭相來拜訪了,
他們甚至都不在意要避諱了,
武將們紛紛來拜訪武相公,一個個的也都是開門見山,坐下就說馮盎慫了,嶺南就得收拾,
武相公我堂堂三品大將軍,我願意去嶺南做個軍使。
那個說我也是秦王府出來的了,我現在也是堂堂統軍,我願意做第一批南下嶺南的,不管是軍使還是統軍,都行。
來的武將們多了,他們的聲音就更洪亮了。
甚至有人叫囂,何必跟那些嶺南蠻子客氣,咱們要來就來一大的,調集十萬人馬,兵分三路,陸路兩路,海路一路,同時殺過去,把整個嶺南都徹底的犁一遍,
犁深了,這藏地底的蟲子就都給犁出來了,
把他們掃滅乾淨後,到時駐軍屯兵,不管是設軍鎮,還是設軍府,還是要設州立縣,編戶齊民,那不都是隨我們安排。
好多人說對,就是得這樣,一力降十會,泰山壓頂。
草原上突厥汗國,幾十萬騎,那都讓我們一擊而滅,嶺南那些獠狸蠻夷,怕啥。
咱們之前那是騰不出手來,
還真能任他們一直當土皇帝不成?
來的武將越來越多,
這些傢伙還真把武懷玉當成軍方代表,把武家當成了軍界沙龍了。
這些傢伙在長安諸衛府衙門裡閒坐時間久了,看到點機會,那個個是眼冒精光,連武臣跟宰相們要保持的距離也顧不上了,
就想從武懷玉這裡弄到個南下名額,或者自己沒機會去,那讓族中子弟或門生舊部去也行。
沒有人去找李靖,
雖然現在李靖已經是軍方第一大佬,但李靖行事向來謹慎,當了宰相以後就更別提了,在政事堂上都很少開口,散衙後回家不是陪著他的大老虎就是陪紅拂女,
代國公李靖的門一般人根本進不去,
雖然很多人認為武懷玉是文官,
但武將們卻都認為武懷玉是自己人,武德七年所設立的十二等散將軍號,武懷玉現在就還有個鎮軍大將軍號,這是十二等中第二的正二品銜。
如今朝廷散官中,都是文散官階,還沒有武散官階,武懷玉有左光祿大夫的從一品。
武家的客廳裡,熱鬧非凡,
武懷玉乾脆就搞了個冷餐酒會,大家邊吃邊聊,對外就說是武十八郎剛出生,客人來賀。
“武相,嶺南那麼大,六個都督府,各只置一支五千人的軍鎮,是不是太少了?”
“是啊,為啥還要嶺南本地點選一半?直接從中原內地拉過去好了,全拉過去,也全三萬人。”
還有人建議,三支水軍和三支沿海巡檢,不必要那麼麻煩,搞水師也沒有海上敵人啊。
乾脆,六都督府,每都督府加一軍鎮,每鎮五千,十二鎮也才六萬人,
統軍府十二個太少了,應當翻一倍。
還有人說,嶺南不應當建鄉團,必須讓嶺南那些土酋遣散所有私兵,還得收繳他們的甲弩,否則還不得亂套。
也有人說,州郡兵還是得留點給他們,上州留一千二,中州一千,下州八百,大縣五百,小縣三百。
有人說這些州郡兵,州里由司馬統領,縣裡由縣尉統領,應當統一由長安選派過去,不能交給當地南蠻子管。
你一言我一語,好不熱鬧。
甚至有人說著說著,都已經開始在劃分地盤了,從都督府到州縣,從官職再到貿易、礦山等等,這些傢伙大聲的商議著、爭奪著,
武懷玉樂呵呵的看著這一切,
嗯,這些武將是貪婪的,可不正是這種貪婪,才是向外擴張的驅動力嗎,嶺南,就得有這樣一股力量推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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