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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7章 十年令史

作者:木子藍色
清晨。

太陽還未升起,涼風徐徐,土樓內環中庭,武懷玉在練八部金剛,妻兒們也跟著在練。

一群孩子也是有模有樣擺著姿勢,

懷玉的孩子,懷義的孩子,跟老武的孩子們,差不多年紀,叔叔姑姑和侄兒侄女們也分不太清楚。

鄉下圓堡相比起長安的大宅院,大家住的更近也更熱鬧了。

爺三都住在五個圓堡的中間那個,且還是中堡五環的內環。內環是按八卦佈局,六個房間起腳一卦,關起門來便自成一院,每院三四層十二個房間可供居住,一二層做廳堂、廚房、倉庫等還有十二個房間。

而八個院子,又都圍繞著巨大的中庭。

孩子們天天都相處一起,又正是好玩鬧的時候,上竄下跳東奔西跑的撒歡。

打完收功,神清氣爽。

孩子們依然精神抖擻,又奔跑著撒歡去了,

“阿郎,劉員外郎來了。”

懷玉現在算是在家辦公,呆在三原鄉下督導指揮試點,有更多的時間陪父母妻兒們,

他的一眾幕僚,也都跟隨來到三原,現在就住在武家堡的西堡,替懷玉分擔著各種事務,倒讓他較為清閒。

劉仁軌和長安來的一眾令史們,則借住在武家堡的東堡辦公住宿。

“吃過了沒?”

“還沒呢。”

劉仁軌沒跟武懷玉客氣,這位高大的壯漢拍了拍肚皮,“知道相公家早點精緻,特來蹭飯。”

武懷玉笑著叫來一名侍婢,“去準備。”

一會功夫,婢女便用托盤端來幾樣早點。

見風消油潔餅、窩窩面、籠籠肉、千層油餅,還有個河鮮疙瘩湯。

劉仁軌看著這幾樣,都是十分精緻,“相公家的早點真是精緻,還天天不帶重樣的。”

他拿起一個油潔餅便要咬,懷玉趕緊提醒他,“吃這個可不能心急,這是剛油炸好的,看著外面一層焦脆的泡泡殼,但裡面是豬油、白糖、核桃仁、熟麵粉、黃桂醬等製成的餡,性急一口咬太多,可就容易燙喉嚨燙肚,”

劉仁軌停下嘴,拿著這個糕細細打量了幾眼,剛炸好的糕面有一層薄如蟬翼白如霜雪的一層泡,猶如鮮花綻放,似乎見風即消入口即化,聞著極香。

“難怪這油潔餅也叫風見消呢,聽說宮庭裡的名點心?”

“嗯,宮庭宴上叫風見消,不過我家裡一般叫泡泡糕,”

泡泡糕很美味,做起來也不簡單,先燒開水再放入豬油,然後倒麵粉入鍋,小火將油和麵搓拌成熟麵糰,出鍋晾涼,再加涼水反覆揉搓成麵糰,即成燙麵。

再調一個黃桂醬白糖餡,再揪燙麵和餡做成餅坯,然後油炸。

關鍵還是燙麵和油炸兩步,很需要熟練的經驗,特別是炸的時候,火侯一定得控制的好,時間也關鍵,否則就很難達到膨脹的氣泡,或是炸焦掉。

懷玉拿起一個先吃起來,

得小口咬著吃,一口咬到心,裡面還極燙,吞下去那可是會很難受的。

咬一小口,入口即化,鬆軟綿潤,味道極好。

劉仁軌也學著小咬一口。

“注意糖餡會流,別給流到胳膊肘上了,”

小小一枚油糕,可不說做法複雜,光是又是豬油又是白糖,還要黃桂醬,這黃桂醬是把新鮮桂花用糖醃製而成,還加上些果仁。

普通百姓吃不起白糖,更別說用許多油炸糕點。

“好吃。”

武家的窩窩面也非常好吃,主要是用雞蛋和好面,擀切成小方丁,然後用筷頭頂住面丁從拳心穿過,面丁便呈窩窩狀,再配上蘑菇、肉絲、木耳等佐料,燴煮成面,

武家的窩窩面還加入了雞湯,再撒上核桃仁、蛋餅絲、蔥絲,最後還滴上了香油。

香味極濃,入口順滑。

劉仁軌吃了兩個泡泡糕,便端起碗窩窩面,

吃後也是直感嘆,“回味悠長,後味無窮啊,此味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

懷玉把一碟籠籠肉推到他面前,“其實不管是泡泡糕還是窩窩面,龍橋街上都有的吃,”

“但都沒你家的正宗。”

龍橋大部份的商鋪房屋都是武家修的,大部份出租,部份自營,其中就有經營早點的鋪子,

既有賣胡麻煎餅、蒸餅、饃饃這些的,也有賣更精緻的如泡泡糕、籠籠肉等的鋪子,甚至還有早茶喝,也有鋪子賣早酒的。

龍橋工商興隆,客商多,消費還是不錯的。

龍橋街上的各種美食,甚至連長安都聞名,路過龍橋,那肯定是要嚐嚐的。

籠籠肉其實是糯米粉加五花肉丁拌在一起,放在籠裡蒸,軟上加軟,十分美味。

另一個千層油餅,也叫金錢油塔,特點是層多絲細,松綿不膩,佐上杏仁豆漿更有風味,

搭河鮮疙瘩湯也不錯,

這疙瘩湯裡的魚蝦河鮮,都十分新鮮,一早剛從清河裡撈的。

武家做為這裡最大的貴族,每天都會有許多附近的百姓,把一些捉來的魚蝦,或是鳥兔、野豬野鹿啥的送來賣。

雖然龍橋街市也很熱鬧,但大家仍習慣先送來武家堡賣。

一般情況下,武家也都會買下鄉民們送來的這些野味,甚至可能還會比街面上賣的價給的高一點點。

數年來一直如此。

就跟四方蠻夷每年來中原王朝進貢些土產,然後皇帝回賜絲綢瓷器錢帛等一樣。

現在龍橋熱鬧了還好,以前龍橋還沒這麼多商鋪時,百姓弄到的一些野味,其實也並不好賣出去,也就如武家這樣的貴族豪強能夠經常消費的起,武家收購,既改善下生活,也算是幫助下鄉民。

劉仁軌吃的很滿足,甚至大漲見識,雖說現在也是六品員外郎了,但自幼孤貧,沒過過什麼好日子,哪怕當了十來年官,也挺清貧。

“近來許多人來送禮,不僅給我送,也給衙門裡的胥吏送,給鄉吏送,長安來的令史們下鄉也基本上都收到了或多或少的禮,”

這個武懷玉早有料到。

劉仁軌接著道,“我從長安選調來的那些吏員,有大部份還是沒收禮的,有些則是收了後上報了,有幾個傢伙比較膽大,收了禮還要跟我三七分成呢,他七我三,”

懷玉笑笑,“三七分成,我聽說好像是下面的潛規則,辦事收禮後,吏役拿七,然後給上官三。這七成麼,主事的吏員,還要分一些給下面的差役和同事吏員,他大概是也能拿到三成,上官啥也沒幹能收到三成,也還挺合理的。”

劉仁軌畢竟在下面幹了十來年,對這些情況也很清楚,“我打算殺雞儆,挑幾個倒黴蛋吏役拿出來嚴懲一下,再捉兩個行賄的豪強地主立個典型。”

“不殺一殺這風氣,事情沒法好好辦。”

懷玉倒是不急。

點起小爐子燒水泡茶,

“這種事情其實是早能料到的,我們也不要急,先禮後兵,一步一步來。”

等這輪鄉民手實申報登記、里正村長核查完畢,接下來就是公示期,到時接受鄉民檢舉揭發。

那個時候再來出手,名正言順。

“你跟他們再重申一下紀律,讓他們不要收禮受賄,更不得受賄後循私,再給他們次機會,自己改正。

到了公示期結束還沒改正,那就秉公處理。”

“有空也可以巡視下鄉里那些豪強大戶,或是跟某些發現問題的地主家打個招呼,讓他們自己改。”

武懷玉不想急著殺人或是流放什麼的,畢竟現在是剛試點,上來就搞的太狠,不免會引發更大的矛盾衝突。

他現在要的是個好的結果,最主要的就是把戶籍人口、田畝、財產這些都統計的更精準,以此編成賦役全書,成為下階段徵收兩稅的依據標準。

“民部有個令史叫範志恆,這人是范陽範氏出身,曾以庶人身份,得州刺史舉薦入國子監習算學,成績優異,後來進入京司為令史,轉眼為吏十年。”

“這人算術很了得,”

“國子監出身,算術了得,甚至還是名門子弟,可做了十年吏,仍是個令史,”懷玉笑笑,“他因何卻不得升遷呢?”

國子監可是大唐最高學府,一般都是選的貴族官員子弟,但如書、算、律等學,也會招一些優秀的庶人子弟,出來一般也是做吏。雖說上升慢,但也還是有機會做官的。

何況這範志恆還是范陽範氏子弟,跟盧氏還是親戚呢,照理說,混到現在,起碼能混個錄事或是九品了。

“範志恆這些天帶一個組去小李村,辦事非常認真,”

“嗯。”

“小李村的李員外,前朝時曾是萬年縣不良帥,武德初做了兩年員外縣尉,”

“聽說過此人。”

“範志恆在小李村,李員外給了他六張千錢的莊票,他拒絕再三推辭不掉收下,但當天就找了我,把這六千莊票上交。

接來來這些天,他核對李員外家的財產、田地時,憑著過人的算術能力,對照以往的檔案,又與李家和村民們談話,發出了李員外隱匿的不少田產和人丁奴婢牲畜、作坊等財產,都一一記錄並上報於我了。”

劉仁軌這麼一說,武懷玉就知道為何範志恆為啥十年還是令史了。

李員外送他六千錢,也沒要他做什麼,而且大家都收了,可範志恆收下後轉頭就給上司打報告了,甚至還挖出李員外家弄虛作假的事,要是一般人要麼不收,收了那起碼也多少會睜隻眼閉隻眼的。

老範這樣的胥吏,確實少見。

不僅拿錢不辦事,還反捅一刀。

“相公,我覺得範志恆挺正直,而且辦事能力確實很強,可以重用。”

“衙門有什麼合適位置嗎?”

“有個老功曹退了。”

懷玉笑笑,“既然有位置,那就給範志恆安排個曹佐,不過我建議可以讓範志恆先做司戶佐。”

司戶佐雖也只是雜任,

但這是重用的訊號,先提到三原縣來做司戶佐,只要乾的好,還可以馬上再安排。

等公示期一過,肯定要懲治一批不知悔改的胥吏,甚至是要把現在縣衙裡的縣丞、主簿、縣尉都可能要調整幾個,到時就可以把範志恆安排上去。

“我一會帶範志恆來見相公。”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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