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郎,明府君來拜見。”
明府是唐人對縣令別稱,武懷玉回龍橋,三原縣令也是聞訊立馬趕來拜見。
“快請。”
現任三原縣令是熟人,還曾是馬周的伯樂,當年馬周落魄之時,趙仁本卻是慧相識君,特給了他一筆盤纏,助他入京求仕。
“拜見相公。”
“張公別客氣,快坐。”
懷玉上前挽起他手,很親熱的拉他進客廳,
親自給他倒茶,“這也是今年新茶,顧諸紫筍,味道不錯,”
趙仁本是來拜謝懷玉的,他先前在御史臺為從七品殿中侍御史,武懷玉兼御史臺治書侍御史時,很賞識重用他和張行成兩人,還讓他管殿院,等武懷玉拜相後,還特意舉薦提拔他為吏部員外郎。
吏部員外郎是從六品,卻也是升五品前最重要的一道關。
五品服緋號為通貴,踏入五品也就不再為吏部選官,是宰相任命了。省臺重要官員都是五品,如中書舍人、給事中、諫議大夫、郎中、中丞,也皆因這些五品職都是要職,
所以慣例要升中央五品,必須先任六品清官。
六品清官中,除東宮僚屬外,其實僅有七種,諸司員外郎、侍御史、起居郎、太學博士、國子助教、秘書佐郎和著作郎。
其中起居郎、太學博士、國子助教、秘書郎、秘書佐郎都帶有學術性質,非一般行政人員所能勝任,而且員額不多,唯有員外郎和侍御史屬於一般行政性質。
侍御史只得四員,員外郎則員額最多,六部二十四司,每員一二人,因此,郎官成為低級別官員向高級別官員上進的一種重要途徑。
武懷玉第一次拜相時,幫了趙仁本一次,讓他成為吏部員外郎。而他北伐歸來,又幫了他一把,提拔他為三原縣令。
員外郎從六品,一般也有直接升郎中或侍御史的,但更多也是要在二十四平行調動,或是到邊州、畿縣。
尤其是近年朝廷漸有條不成文新規,不歷州縣不擬臺省,想要走的更遠,地方任官經歷必不可少。
本來趙仁本一屆吏部員外郎幹滿,得停選。
等一年就叫做“停一選”,而停選的時間也是從一年到十二年不等,這還要根據官階的高低以及功勳的大小進行評價。
趙仁本這員外郎還沒幹滿四年,不過考核很好,正好三原縣令出缺,武懷玉舉薦趙仁本升調三原縣令。
三原縣令是畿縣令,正六品上,員外郎升調三原縣令,既不用停選,還能升遷,有了畿縣地方經歷,那麼下次衝擊五品,都更有機會,不論是升郎中還是中書舍人,都很有機會。
趙仁本三年時間,從殿中侍御史到吏部員外郎,再到如今三原縣令,可以說是彎道超車走捷徑了的,
他是走的武懷玉的路,官場上也是理所當然的把他視為武懷玉的門生舊部了,這個標籤打上,輕易是換不了的。
趙仁本雖說出是出生天水趙氏名門,但他父親官職不高,僅做到懷州司戶。他是從小官做起的,從武德元年到貞觀元年,也才做到殿中侍御史。光有才能不行,還得有過硬的家世,更得有官場上的靠山。
三原縣令雖只是縣令,可這是畿縣,幹好了還有機會升五品京縣令,或是直接入臺省做中書舍人、給事中、郎官。
“三原縣的情況摸清了嗎?”
“我到任後全縣各鄉都走訪遍了,縣裡情況還不錯。”
武德朝時三原縣一直是分分合合兩個縣,甚至縣城都遷來移去,貞觀時才又合為一縣,縣衙選在龍橋東北十來裡處,在白鹿塬下。
“我走訪各鄉,發現縣裡塬上和塬下平原,相差還是很大。”
平原也就是白渠兩岸,這是關中最肥沃的良田,又有白渠灌溉,一馬平川,水土肥沃,這幾年風調雨順,糧食年年豐收,兼之三原又是通往北邊的交通要道,如龍橋還在武家帶動下,成了工商大市,無數工匠商賈雲集。
相比之下,塬上就乾旱缺水,貧瘠的多,
三原,南有豐原,西有孟侯原,北有白鹿原。
其實在三個塬的北邊,還有嵯峨山區,那裡比塬上條件更差。
縣裡平原主要是種麥,塬上主要種粟,山裡也都是種蕎麥高粱等為主,越高越窮。
“幸好有相公帶來的祥瑞種子,這兩年咱們塬上、山裡都已經到處都在種玉米土豆紅薯這些,百姓們頭回能夠填飽肚子了,”
玉米的產量在平原上沒啥優勢,不比麥子強,但在山區卻特別有優勢,尤其是山坡、石頭縫裡都能種,也不需要引水灌溉,靠天下雨就行,除非特別大旱,否則都有收成,比蕎麥糜子還強點。
至於土豆紅薯就更了得了,這玩意是雜糧,可產量很高,不管是拿來搭著主食吃,還是用來養豬什麼的,都非常不錯,要是精細加工成粉條、粉也是不錯的。
塬上、山裡最大的問題就是缺水,靠天吃飯,以前三原縣平原上的人要是條件差點,本地娶不到老婆,那就都是趁著乾旱年,到塬上去說親,實在不行,就去山區裡,那些餓肚子生活艱難的人家,也願意女兒嫁到平原上日子好過些。
武懷玉第一塊地,就是在白鹿塬上的長坳,懷義開始得賜的地也是在另兩個塬上,
後來武懷玉陸續也在三個塬上買了些地,塬上的地便宜。
這兩年塬上的武家莊子,都不再種麥,都是種玉米土豆紅薯高粱這些雜糧粗糧,一邊也養起了豬。武家也沒對周邊百姓藏著掖著,附近村民們看到武家的收穫後,也是再坐不住,都來武家買種子,
跟著種起了這些祥瑞,又跟著養豬等。
趙仁本新官上任,特意全縣都走了一遍,塬上塬下還有山裡,很認真的走訪調查,很是驚訝。
塬上和山裡的三原百姓,現在居然已經勉強溫飽了,一些膽大養豬運氣也還不錯的,甚至已經賺了些錢。
當然,三原縣最讓趙仁本驚歎的還是龍橋。
三原縣之前還是兩縣的時候,遷來移去的有過四個縣城,但這四地,現在都遠不如龍橋興盛,
“相公,龍橋這裡得武家帶動,發展的非常好,人品眾多,工商興旺,又是交通要衝,我想給朝廷上報,申請把縣城搬到龍橋來。”
現在的縣城,處在白鹿塬下,清峪河舊道的南岸。
相比起三原最早的舊治清水谷永安城,以及後來遷移到白鹿塬上的永安鎮,再到後來塬下的任城,舊永安城位置險要,最開始是軍城,後來塬上的永安鎮,居高臨下當交通要衝,
任城依塬而守,面對平原。
總的來說,以往主要是突出軍事上的需求,而現在和平時期,趙仁本覺得縣城應當選在交通更便利,經濟更好的龍橋。
“縣城遷到清河鄉龍橋來,我也是支援的,你回頭打個報告。”
縣城遷到龍橋,對武家來說也不是什麼壞事,
趙仁本說龍橋是個好地方,十里相鄰的龍橋武家堡和李家莊,居然出了兩宰相,
趙仁本是很想在三原做出一番政績來的,這樣就更有機會衝擊省臺要職,不管是各司郎中,還是著作郎秘書丞大理正,他都是想試一試的,
到他這年紀,往上的每一步都得努力,要是沒走好,那可能一步調隊再跟不上。
“相公,聽說朝廷準備要推行新法,我三原縣有沒有什麼可以做的?”
“我可以在朝中為三原縣爭取一個新法試點機會,能不能成這個還不好說,不過我建議你,可以先著手對三原縣先做個全面摸底普查,把戶籍人口、土地田畝、家庭財產,都調查清楚,要準確。”
朝廷之前也是立五等戶,以家庭財產多寡來分等,後來又細分為九等。
其中上上、上中、上下、中上四等戶統稱上戶,中中、中下、下上三等戶稱為次戶,下中、下下為下等戶。
徵收戶稅就是按戶等來徵,甚至衙門裡平時一些地方上的費用攤派、雜徭也是按此來的。
只不過就算開國都第十三年了,可戶籍人口、家庭財產、土地田畝這塊,其實依然很不清楚的,
隱瞞人口,虛報歲數,假報財產,以及田畝混亂這種事情非常普遍。
既有百姓為逃稅少報,也有官吏為多徵而多寫。
許多富人地主明明財產很多,卻各種隱瞞少報,不少百姓很窮,卻硬被胥吏寫成上戶。
如果朝廷要推行兩稅法,那麼這些都是必須先搞精確的,畢竟戶稅要按財產來定戶等徵收,地稅也是要按畝來收租。
“想要地方發展,首先還是得讓百姓能安穩,我武家來到龍橋也十五年了,對這裡也算是十分了解,朝廷的租庸調製建立在均田之上,可現在的龍橋,其實許多百姓都沒有地,或只有很少的地,可編在戶籍上,卻依然還得按丁繳納租調服庸,百姓多有怨言,覺得不公,負擔太重。”
趙仁本點頭,也早在下鄉訪察時發現這些了。
“我跟聖人進諫,對於無田地的百姓,列為客戶,不論有幾丁,也不再徵收一丁兩石粟的正租,僅按其家庭財產定戶等收戶稅錢,如果是下兩等戶,也免徵戶錢。
家庭有壯丁的,僅需每年服二十天正役,中男的,服州縣的一些雜傜。”
“咱們三原縣可以申請先試點。”
趙仁本驚歎,“如果真的能行此政,那就不會有那麼多逃戶了。”
“嗯,貴族豪強地主家的佃戶,也當登記為客戶,不能當黑戶。”以前百姓逃避賦稅勞役,棄籍逃戶,隱匿於豪強地主家,這對朝廷很不利,甚至讓豪強地主們掌握了依附於他們的這些人的人生自由,形成很強的依附關係。
現在把這些佃戶清出來授為客戶身份,客戶和主戶在法律上統一授給良人身份,那地主豪強對這些人的控制力就大大減弱,
“相公,如果無地者登記為客戶,不需繳納租調,只怕會有很多隻有很少地的百姓,會賣地、棄地,主動成為客戶的。”趙仁本道,畢竟租庸調製下,是按丁徵稅服役,一丁一年兩石粟、絹二丈、綿三兩,一年還服二十天免費的正役,服不夠數還要折絹代庸。
管你有一百畝地還是一畝地,一個人丁就算一份。
“如果我們三原縣能夠試點新政,那可以在普查清楚戶籍人口田畝這些後,給予那些有地者劃等。
比如說有十畝地是十等,二十畝地是九等,一百畝地一等,有多少畝地就劃多少等,把原來的一丁每年兩石粟、絹二丈、絹三兩也劃為十等,
如果僅有十畝地,那一丁就只需交兩鬥粟、兩尺絹、三錢絹。
“那如果一戶內有多丁呢?”
“那就一戶內的土地先除丁數再劃等,比如一戶六口人,家有二成丁,僅有三十畝地,那麼可以一個劃十等丁,一個劃九等丁······”
說到底,這套試行辦法,其實還是基於按財產來收稅,而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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