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初涼,
月如霜。
庭院中,架起炭爐,溫一壺酒,烤上幾把小串,
跟武懷玉聊了許久,皇帝也是豁然開朗,心情舒暢後,倒是才覺餓了。
雖是夜半三更時,倒也難不住武懷玉,兩百多畝地的晉國公府,各種儲備食材還是很多的,雞窩裡現捉兩隻雞殺了,羊都現宰一隻,再後面菜園子裡現摘一些新鮮的蔬菜,
再拿點土豆紅薯削皮切片,
再燙點粉條,
李世民都已經能熟練的在爐子上翻烤,撒孜然青鹽小茴香的姿勢都十分熟練。
不過羊蛋羊鞭羊腰這三寶,還得武懷玉親自出手。
房玄齡和馬周打著下手。
張阿難公公在切土豆,這位劍聖雖然手提菜刀,但卻依然能切出行雲流水甚至泛起陣陣刀光。
“玄齡啊,懷玉說的對,現在還不是跟他們講什麼仁義道德的時候,北伐送回來的十萬突厥俘虜,就讓太府寺直接給發賣了,所賣之錢帛,剛好用來補充國庫,給將士們發賞賜,”
溫大雅確實跟皇帝提議過要朝廷國庫出錢,把李靖武懷玉他們發賞給將士為奴的那些突厥俘虜,全給贖買回來,還要發還一些牲畜等,遷到河北等地,授田分地,教給耕種授以禮儀,要感動教化他們。
要是說之前李世民可能還有點猶豫,那現在是再不把這話當回事了。
有那錢,不管是給將士們做軍功賞賜,或是傷亡撫卹,又或是拿些來賞賜給突利、鬱射設、思摩、執失思力、沙缽羅這些突厥首領們,或是用來買馬添兵器,不香麼?
再不濟拿來給常平倉做本錢,趁糧價低多買進一些糧食儲備也好啊。
什麼仁義道德,終究還是實力為尊。
要不是李靖武懷玉他們一戰功成,直接生擒頡利,就算大唐待突厥人再好,他們也不會如現在這般恭順的。
大棚採的鮮嫩玉米,鍋里加上鮮奶一起煮,煮熟一排排用籤子串起,剝下涮點油放火上烤,撒上各種小調味料,很快美味的烤玉米串就成了。
張公公最喜歡吃這個,覺得又嫩又甜,這位一點也不參與軍國大事的商議。
君臣幾人,吃著烤串喝著酒,偷得浮生半日閒。
夜深,
李世民抹了抹嘴,“好了,天也不早,朕飽了,突厥策也有了,不虛此行,回了,”
武懷玉送出,
門口,李世民拉住武懷玉的手,“你揍侯君集這事,朕也就諒解你了,也怪他嘴欠,”
“你明日便恢復官職吧。”
“陛下不可,如此兒戲,會傷陛下和朝廷威信,臣不敢奉旨。”
李世民皺眉,“你不要總是退縮畏懼,你我皆還年輕,正是君臣攜手共同開創一翻大業的時候,”
被皇帝直直的目光盯著,武懷玉只好道,“陛下雄心壯志臣明白,可眼下時機還不成熟,陛下操之急矣,還得慢慢來。”
“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朕等不及。”李世民直言,
“陛下,三年耕而有餘一年之積,九年作而有三年之儲,”
“餘三年食,進業曰登,再登曰平,餘六年食,三登曰泰平,二十七年,遺九年食,然後至德流洽,禮樂成焉。”
武懷玉這番話,讓李世民沉默,房玄齡馬周張阿難也都站在那不作聲。
武懷玉這番話是大實話,沒有戰爭和饑荒,連續三年豐收,都只能攢一年存糧,
連豐收九年,攢下三年存糧,那才叫登。
兩個登,也就是十八年豐收,攢下六年儲備,那才叫平。
三登,也就是九年存糧,才配叫五穀豐登開泰平。
可這年頭,想要連年豐收,哪那麼容易,小災小害不斷,甚至還會有瘟疫、水旱大飢等。
去年關東都還大旱,幾十州饑荒,百姓不得不外出乞食。
雖關內去年今年兩年大收了,但也連一登都還一豐都算不上。連收三年一豐,三豐一登,兩登一平,三登才泰平,哪怕再風調雨順,也要二十七年都順。
“五穀豐登泰平,朕等不急。所以朕才要馬上推行兩稅,朝廷財政充實了,才能做大事。”
“陛下,大唐雖開國已第十三個年頭了,但其實到現在也仍是百廢待興,一窮二白。
平民百姓之家沒有餘糧,朝廷國庫也同樣沒多少積儲,陛下要辦大事,要改革稅制,這些國家基本大政,牽一髮而動全身,影響太大,若是朝廷沒有足夠的儲備,那太危險了,
臣也不敢說一定要五穀豐登泰平才開始變法改革,但起碼得有個三年儲備餘糧,”
“我大唐如今一統天下,正在崛起,可東戎西狄,南蠻北虜,外敵林立,百姓也都還沒從隋季動盪中完全走出來,急不得啊,老百姓好不容易才過了幾天安生日子,絕大多數人還沒有吃上飽飯,
現在要大變,就容易引發大亂。”
一座房屋年久失修,手裡沒有足夠的材料,那就只能先修修補補,不能一上來就拆梁掀瓦,拆起來容易,沒有材料和人力及時替換修補,那可就這破屋都要保不住,遇上點風雨,就會倒塌。
房玄齡這個時候也趁機勸說皇帝,如今解決了東突厥這個心頭大患,北疆暫時安全,那麼就當先休養生息,百姓民生問題應當擺在第一位。
馬周也是立馬提了三條建議,一是減稅,如授田不足額的百姓,應當對其租調也相應減低一些。
二是壓縮財政開支,宮廷、官吏、軍隊是財政開支的主要部份。
其三,鼓勵貴族豪強大戶到邊地墾荒屯田,也鼓勵商人開中運糧支邊。
其中節流這塊,最主要的還是儘量少打仗,府兵平時雖不用軍餉,可一旦集結打仗,那錢就跟流水似的。
朝廷三年準備,六路北伐,李靖武懷玉他們超常發揮,用極短的時間,迅速擊潰汗庭,擒住頡利,可軍費開支依然嚇人,要不是武懷玉他們給朝廷繳獲了那麼多的俘虜、牲畜等,這一仗打完,朝廷國庫可就空了。
為啥皇帝最後還是認同武懷玉的建議呢,那還是從實際出發,真跟溫大雅說那樣,李世民把太極宮賣了也不夠。
按武懷玉的那套,那十萬俘虜和那些牲畜,變賣一下,立馬就能解決剩下的軍費支出缺口,甚至算下來還能有點小賺,而府兵們這次分到這麼多奴隸牛羊,回頭還有功勳官職賞賜這些,那也都很滿足,下回再打誰,肯定仍然還是要爭著上的。
以往朝廷打仗,跟突厥打了大小八十多仗,哪仗不猛的往裡扔錢,無底洞似的,各種籌錢籌糧,動不動讓大臣捐,向富戶借,向百姓攤派,沒辦法嘛。
這回武懷玉他們北伐,還賺錢了。
從朝廷到將士們,全都賺了。
誰虧了,自然是突厥虧了,不僅被陣斬三萬多,還三十多萬男女老少成了俘虜奴隸,幾萬帳就沒了。
但武懷玉覺得就得這樣幹,不管咱再怎麼師出有名,再怎麼口號喊的響,可打仗也得是門生意,不能虧本。
否則難以為繼。
必須得想辦法既要贏,更得賺。
為了達成這兩目的,其餘的就不那麼重要了,什麼仁義道德,都可拋一邊,放在嘴上說說可以,但不能自己騙自己。
內聖外王是必須的。
溫彥博在戰場上被俘虜,在塞外放了一年多羊,那些草原上的牧民,據說對他挺好,甚至那些牧民少年們還拜為他師,跟著他讀書學習,牧民們一個個很尊敬這位中原大官,說他有學問等等。
可同樣是這些牧民,卻也正是當初太谷會戰前後,縱橫劫掠整個河東,然後在太谷讓七萬多唐軍全軍覆沒的那些突厥兵,
他們南下搶掠的時候,野蠻而兇殘,
回到草原,又成了孩子眼裡的慈父,成了女人們可靠的丈夫,甚至還能對溫大雅執弟子禮,
每一面都是真實的。
要想讓突厥人變的恭順,就必須得有足夠的武力壓制才行。
“如果朕答應你暫緩推行兩稅法,你可願意回朝復相?”
“陛下,君無戲言,不能朝令夕改,臣確實犯了錯,如今罷免官職是應該的,豈能馬上回朝復職。”
“那你還想著天天在家陪著妻兒瀟灑快活?”李世民瞪著他道。
“臣隨時可以為陛下參謀贊畫。”武懷玉趕緊表忠心。
李世民有點無奈,“你就是個無賴。”
·······
次日,
皇帝下旨,克定突厥,諸部歸附,特於漠南之地設立北安、北開、北撫、北寧、北平、北庭六都督府。
這六都督府,以漠東南部的突利故地,設北安都督府,北平郡王李什缽苾為北安都督。
以陰山的大青山以北,置北撫都督府,安國公執失思力為北撫都督。
大青山以南地,置北開都督府,以懷化郡王李思摩為北開都督。
以狼山東、河套陰山北之地,置北平都督府,以懷安郡王李摸末為都督。
狼山以西、河西以北地,置北寧都督府,以懷德郡王史蘇尼失為都督。
高昌以北至金山一帶置北庭都督府,以畢國公李社爾為都督。
原河套故地,重設豐州、勝州,置豐州都督府,以康國公史大奈為豐州都督。
新設的這七個都督府,都是突厥王公擔任都督,但史大奈都督的豐州,將是朝廷實控,其餘六個,則是羈縻府州。
北庭的社爾,雖然賜姓封公拜都督的詔書已經發出,但其實這位可還沒降。
緊接著是又一道詔令頒下。
皇帝把突厥降部裡的粟特胡,降旨統一遷往朔方河南地,設六胡州,魯、麗、含、塞、依、契六個粟特胡部落州,朝廷派漢官任刺史,
六州地界就是在豐州黃河以南,靈州西面,鹽夏的北面,在鄂爾多斯高原,其四面被朝廷的豐勝靈鹽夏包圍。
突厥諸部,尤其是頡利、突利、欲谷設舊部裡的粟特胡,先遷去六胡州,其餘幾部的也要求陸續遷來,還有部份粟特胡將被遷往遼西甚至巴蜀等地。
把突厥和粟特胡分而治之,甚至讓他們完全分隔開來。
北開北撫北安北平北庭北寧六都督府,加上粟特六胡州,
阿史德、蘇農、執失、卑失、鬱射、藝失、管拔延、史利、阿史那、綽州等突厥大部,俱分為左右兩部,各置一州,其餘小部,則或兩部合設一州,或三五部合設一州。
六個突厥都督府,各設六州,總三十六羈縻州。
加上六個粟特胡州,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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