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地主家也沒餘糧
夜晚，涼風習習。
虎斑狗子和鬆獅狗一左一右的忠心守在懷玉的窯洞門口，生怕他再突然不見了。
懷義把自己那孔窯洞給了懷玉兩口子住，他和馬周去跟二愣子擠一起。潤娘長那麼大，居然還是頭次住窯洞，並不嫌棄反而覺得挺新穎。
老武給他在下邊整修的那破窯，如今還剛開始動工，估計得再過兩三月才能完工。懷玉如今重心在長安，倒一時半會的也並不是很在意那破窯洞了。
長安有院，三原有窯，倒也方便回來時居住，總不能每次大哥跑二愣家借宿。
“等過兩年，我們修個院子，我親自設計，就建個前後三進的四合院，正房耳房廂房倒座房後罩房抄手遊廊街門影壁垂花門大院，有個兩畝地，就能佈局的很不錯。”
“那妾要住西廂房。”潤娘依偎在他懷裡笑著道。
榻上罩了紗帳，門上還有紗簾，外面還燻了煙，屋裡又點了懷玉配製的蚊香，倒也沒有擾人的蚊子，只有醉人的晚風。
窯洞裡很涼爽，這夏夜也並不熱。
總之別看好像三百畝地糧食不收，但開支也大，朝廷年年打仗，官員們也經常要捐祿停俸，地方州縣也不時有加徵攤派。
三百六十石糧，這就是年景好時的所有收入。
“農活輕閒下來了，咱們家釀了浮子酒，咱爺倆去請佃咱家地的人家過來喝酒。”
“你真美！”
“還有渠上也還要交筆錢糧。”
“阿耶，那這次夏收的租子收上來，糧食一點都不要賣掉，我這裡還有些錢，還可以再到鄉里收購一些存起來。”
還有一種是夥種地，地主出地出種子甚至出耕牛，而佃戶負責耕種管理，最後分成，侯三家之前其實就是這種夥種，武家的地武家的牛武家的種子，這種一般是對半分，或地六佃四，有的夥種地地主也是一起種。
一個壯丁其實一年就能食粟谷十二石，折米七石二。一個五口之家真要放開吃，要三十多石。
因如今缺人，所以暫時沒有招夥計地。
“你就坐那，不要動。”
“義倉糧，每畝納兩升，咱家三百畝地得六石糧。”
如果把蘿蔔煮爛，和蒸糧的糯米做成，效果更好。
懷玉發現，這種關係，跟後世那種僱傭打工最大不同，就是流動性，後世開公司開廠招工僱人，流動很大，老闆挑人，員工也挑老闆，乾的不樂意就走，或是嫌乾的不好就開。可在這裡，地佃出去基本上很少有再收回的，除非佃戶家後繼沒人了。
“還有戶錢。”
以前他可沒少用這招追女孩子，沒幾個姑娘不被驚訝的，甚至有些直接就被震住。
“阿兄呢？”
總之，老武家要不是還有份官員俸祿加職田租子補貼，其實還沒現在這麼好呢，就那三百畝地，更不是年年風調雨順，不論是打仗出征，還是說乾旱、早霜、洪澇都會影響收成。
老武家九口人，五大四小，一年才三十多石糧，可知平時非常節儉的。
爺倆早上吃了碗小米粥後，便都換上了身乾淨整齊的長袍，開始挨家向自家的佃戶登門請客，說好明日來喝浮子酒，然後再送上一壺新釀浮子酒。
雙方很客氣，老武爺倆送上壺浮子酒，說好明日來喝酒，佃戶也還贈些蔬果乾菜啥的。
武家和佃戶們的關係，其實也還是比較平等的，相互需要，老武家種不了那麼多地，必須得出租，村民們地不夠種也必須得租些補充，雙方是合作關係，再加上還是同村鄰居，關係還是不錯的。
最後一種是招夥計地，地主出地出種子出牛，招長工來種地，農忙時還會招短工，不僅提供種子和牛，還提供農具，甚至要提供口糧，並借給住處，產糧後，若除去種子則地六佃四，若不除種子，則是地二佃一，如果地主也參與同等勞動，那就地八佃二等。
老武面色凝重，“突厥狼崽子真要打到渭北來，咱們囤糧只怕也守不住。”
今年夏收還是可以的，收成不錯，不說豐收，但也沒歉收。
這就好比那些詩人把戰爭寫的很浪漫一樣，他們遠離戰場，又不親自經歷生死，於是歌頌血與火，歌頌劍與遠征。
良地一畝，用種子五升。武家自種和伴種的一百七十畝地，種子還得八石五。
甚至大多數佃地的村民，也不會一人佃幾家地，佃誰家的就固定，都是這幾戶佃你家地那幾戶佃另一家地。
“極有可能，早點存糧更安全些，其實最好是能讓小妹也跟著一起去長安，三郎和大姐、兩外甥女都去長安後，小妹一人在家也沒伴，萬一突厥人真打過來，長安也更安全，到時全家搬去長安，也更輕鬆些。”
這麼算下來，一年能剩個百來石糧食就不錯了，而這糧食也不是真能存下來，雖然農村自給自足，可針線鍋碗農具哪個不要錢，都是賣糧換錢。
請喝浮子酒成了收租的一個傳統，請過浮子酒，便要開始交租，年年如此，成為傳統。
另一百畝地由二十多戶村民佃租，幾畝到十幾二十畝不等，只租地不提供其它，地三佃七分成，租牛另算一成。
武家自己還有九口人，還沒加上懷玉。
這種關係挺好的。
每一家都要拜訪邀請，最後還請了劉村正和幾個致仕、在職本村武官。
相比起直接存在糧倉裡，或是挖個地窯藏糧要好的多，糧食那麼佔地想在家裡埋藏不被發覺可不易。
懷玉筆下的陳潤娘，不僅是像，而且明顯就像是加了濾鏡一樣，那是帶有一種特別唯美的意境，哪個姑娘不想成為那個眾星捧月的主角。
一圈認真走下來，懷玉能感受到這種純樸的鄉情。
家裡養的牛、騾，也不全是吃草的，特別是農忙季節也得吃精糧細料。
當他停下筆的時候，潤娘迫不急待的過來看，當她看到那畫像的時候，表情一點沒讓懷玉意外。
“咱家自種一百二十畝地，桑田三十畝，另外一百五十畝地出租。”老武跟兒子交待，武家那一百五十畝租出去的地，也還分成三種情況，一種就是直接租地，多數佃戶都是這種情況，就是隻租地，其它耕牛種子等等他們自己出地自己種，約定分成三七開，地主三成，地裡無論收多少，地主分走三成，夏秋兩季糧都算。
龍橋武家跟永康李家，家境天壤之別，李家那是世代公門高高在上，老武卻也還得自己下地幹活，柳氏等也要天天織布養蠶。
守山糧其實就是一種防飢防匪的存糧之法，把糧食蒸熟搗爛成糊，塗在牆上或是做成磚砌起來，等他自然乾透，越久越硬，不蛀不爛。真要是遇上饑荒兵災，鑿下一塊就能煮成一大鍋糊糊，或是直接幹吃，拿水泡著吃都行，十分扛餓耐飢。
“現在？”
地主請佃戶喝酒，懷玉沒聽錯，這還是個傳統。
養的牛騾除了給自種家地，也還能出租賺點回來。
“跑馬練箭去了。”
每年夏收過後不久，會用新麥釀些浮子酒，酒好後，地主就要親自登門去請佃自家地的農戶來喝酒，這既是收穫後的慶賀放鬆，其實也還另有一層意思，就是告訴大家，該交夏租了。
懷玉看著昏暗燈光下的美人，滿面桃花嘴角含笑，很想把這刻記錄下來。
外面清河水靜靜的流淌，蛙聲一片，偶爾還有牛羊和狗的叫聲，外面夜黑如漆，天上月光很亮。
地主家也沒啥餘糧。
“突厥人真要打進來了？”老武敏感的問。
武家的地都是白渠畔水澆的膏腴之地，畝產能達兩石以上，風調雨順時自家種的一百二十畝地，能收二百五十石左右，而租出去的一百五十畝地，租種地百畝，畝收租六鬥左右，一年也才六十石，五十畝夥種地，畝收租一石，一年也才五十石。
·······
清晨，懷玉比往日起遲了些。
老武家原來三百畝地，自家種了一部份，給侯三種了些，另外的則是佃種給本村的其它村民們種，有的佃了一二十畝，有的只佃了五畝十畝的。
“咱家去年一年口糧，不算侯三一家，是小麥八石、粟七石、豆七石、青麥三石、糜六石三鬥、胡麻七鬥，”老武后面又加了一句，“養馬餵牛的糧食還沒算。”
“謝二郎。”
“我給你畫幅像如何？”
“今年咱家能收多少租子？”
雖說老武家的佃戶都在本村，但也有二十來戶，自家有二三十畝地，再向武家等禁軍佃租一些補充。
老武在院裡練他教的金剛功，還提醒他，“年輕人要節制，莫要貪歡。”
······
潤娘滿臉幸福的趴在懷玉寬厚的胸膛上，帶著慵懶的聲音道：“這鄉下的夜晚好寧靜啊，妾好喜歡。”
懷玉跳起床榻，找來紙筆墨硯，潤娘也聽說懷玉為秦瓊和尉遲恭做的畫像連太子都十分喜歡，還特意賜下一條銀銙蹀躞帶。
雖然他練字學畫最後卻還是學了管理，但不得不說男孩子會畫畫，跟女孩子會跳舞一樣，其實是很加分的。
“武成一家你帶去長安吧，身邊還是得有幾個信的過的人才行。”武成現在是簽了奴契的武家奴僕，生死都在武家，自然值得信任。
潤娘磨墨。
老武對每家都很客氣，沒有地主老爺的盛氣凌人，更沒有兇蠻霸道的催租，甚至根本就沒提到交租。
這樣的夜晚，美人在懷確實很愜意。
“嗯。”
貴族世家豪門在鄉野莊園別院裡度假休閒，自然眼裡只有田園山水風光，有的只是寧靜愜意，因為他們又不需要早起挑水生火，不需要天不亮就踩著露水下地幹活，不用披星戴月，更不用織布到半夜。
就算老武家現在整修那幾孔窯洞，佃戶們雖然主動來幫忙，但老武家也是提供飯食，等修好後，也還要送上點禮物感謝，回頭他們家要修窯辦事，其實大家也一樣是互相幫忙。
“一會你跟我著我去請客。”
懷玉觀看一會，揮筆。
“其實你剛回來，真住久了也並不是那麼美好，雞毛蒜皮的瑣碎事不斷，東家長西家短的矛盾爭吵，甚至雞飛狗跳滿地牛羊糞，以及幹不完的田間地頭農活，永遠收拾不完的家務······”
可就算一天五升谷，一月也起碼一石五，一年也得十八石。
龍橋堡一百多戶，有五十戶有禁軍，還有半數多不是。禁軍們最少實授百畝地，這是他們元從禁軍的福利待遇，但其它村民們便沒幾個能實授百畝的，多數只授三四十畝，甚至近些年成丁的和入中的丁男、中男都沒分到地了。
老武給懷玉掰著指頭算，去年家裡有兩匹馬，一頭騾子還有三頭牛，羊豬不算，就那馬騾牛六頭，一年就得消耗極大，好在去年他還在禁軍為旅帥，馬料有補貼，另有俸祿。
吃用要六十多石，但養馬更耗糧，武家是禁軍，有戰馬，這玩意可不全是吃草，一匹戰馬吃的小麥燕麥黑豆等這些糧食，超過五個丁男。
“耶，我倒有個囤糧的法子，把糧做成守山糧。”
最重要的是這種守山糧，很易隱藏，不易被饑民或是強盜發現搶奪，還易儲存。
好在家裡還有四十畝桑田，還有些棗樹，養蠶絲織不僅基本可以解決一家穿蓋，還能有些剩餘出售補貼家用。
武家一半的地是自家種，給部曲侯三家種了五十畝，這五十畝地武家提供種子耕具牛，甚至農忙時也參與勞動，所以對半分。
“請啥客？”
前幾年嫁了三個女兒，嫁妝也是好大一筆，這幾年又要給兒子攢娉禮，給小女兒攢嫁妝。
特別是這種當面繪製，而且還畫的特別好看的情況。
好在武家的老武是致仕官人，成丁武懷義是在仕武官，懷玉暫時是白身但還沒成丁，暫不用繳納租調，所以並沒有其它的正賦負擔。
因此一年下來，其實還能餘下三百四十來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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