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熱鬧無比,充滿盛世景象。
侯君集一直在盯著武懷玉,看著聖人一直讓他坐在身邊,不時傾身與他說話,那親密的樣子讓他羨慕萬分。
總算熬到宮宴結束,
皇帝好像才終於想起這位夥伴來,衝他招手,侯君集精神抖擻,趕緊上前。
“三水啊,你接手吏部,至今還沒理出頭緒來,朕思來想去,覺得讓你做吏部尚書確實考慮不周,
你還是去兵部吧。”
侯君集心中一驚,很是失落,看向旁邊的武懷玉,
“吏部就交給懷玉管。”
“臣領旨,”心中雖不甘,但侯君集還是馬上接受了。
李世民揉了揉腦袋,有些困了,“朕讓懷玉以兵部尚書檢校中書令兼攝吏部尚書,知選事,總監東宮兵馬,加左衛大將軍。
你呢以右衛大將軍檢校兵部尚書,同掌武選,參預政事。”
說完,皇帝打了個哈欠,“你們也是同門師兄弟,以後懷玉身兼數職,任務繁重,三水你協助主持兵部日常事務,”皇帝轉身離去。
侯君集愣在當場。
本以為是吏部尚書改成兵部尚書,雖不甘心,也勉強接受,只要參預政事頭銜還在,那仍是宰相。
可武懷玉奪他吏部尚書,還仍任兵部尚書,他卻檢校兵部尚書?
兵部兩個尚書?
他這個尚書前加了檢校二字,自然不如武懷玉這個正牌尚書。
“晉國公好本事啊。”侯君集怒火中燒,眼睛都要冒火了。
武懷玉也很困了,
今天一大早就從灞橋驛出發抵京舉行入城儀式,然後又太廟獻俘,在宮裡陪太子半天,也沒空休息。
這又宮宴熬了一夜,陪在皇帝身邊,打個盹的機會都沒。
確實挺困,
他沒什麼心思跟侯君集在這裡廢話,“潞國公啊,一夜宴飲,我也困了,有什麼事,回頭政事堂上或是兵部衙門裡見面再說吧。”
看著武懷玉轉身離去的背影,侯君集是越看越火大。
“侯相?”
張亮過來。
一夜宴飲,張亮眼睛依然很亮,這傢伙精神的很,以前搞監察情報這塊的,那都是屬夜貓子的,
“困了,告辭。”侯君集卻不想理張亮,也扭頭就走了。
張亮看著武懷玉和侯君集一前一後離開的身影,捻著鬍鬚若有所思,從刑部侍郎到光祿卿,再到殿中監,然後御史大夫,張亮這幾年的仕途還是非常順暢的,
好多人想不通憑什麼張亮都能拜相?
張亮也從不會去解釋什麼,難道說他張亮先後執掌過六扇門、百騎司、皇城司這些皇帝的秘密情報機構?
要告訴別人羅藝李孝常李幼良王君廓這些王公大將的死跟他有關?要告訴他們裴寂蕭瑀宇文士及等武德老宰相們被罷相,有他出的一份力?
他只要給皇帝辦好差就行了。
出宮的時候,武懷玉追上秦瓊。
“我明日便去三原縣白鹿塬莊子上休養了,”秦瓊道,
“我在樊川有幾個莊子,義父不如就在樊川挑個莊子休養,離京也近,我得空時便來看望,”
秦瓊笑笑,“樊川離京太近了,難得真正清閒的,還是三原白鹿塬上好,離京百里,那裡也沒那麼多勳戚士族的莊園別業,我之前在那裡住的挺好,也習慣了。”
皇帝還給秦瓊留了個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宰相銜,但秦瓊打定主意,遠離長安,不再過問政事,更不會去政事堂。
當著秦瓊面,懷玉也沒什麼隱瞞,便把皇帝執意要他拜相,甚至現在他幾度請辭下,不僅不許,還反而讓他又添了職事,兼攝吏部尚書、總監東宮兵馬,
他武懷玉本職兵部尚書檢校中書令,這又添兩要職,這等於是一人同掌文武選事,
這份權力,真跟皇帝剛稱帝時杜如晦一樣了。
“這是陛下對你的信任賞識。”
“可是我很惶恐不安。”
秦瓊瞧了瞧他,“你的擔心謹慎倒也沒錯,不驕不躁這很好,不過當今天子你大可放心,陛下是想要用你衝鋒陷陣幹大事的,中書省決策,吏部兵部更是要害部門,而且還掌選事,”
“陛下登基以來,吏部已換了許多人了,長孫無忌、杜淹、杜如晦,然後楊師道、戴胄,又侯君集,再到你,你看這才幾年?”
“我聽說之前戴胄兼領民、吏二部,顧不過來,陛下便又讓房相掌選事,但被侍御史權萬紀彈劾了,此事還在朝堂上引發很大爭議,後來陛下便讓侯君集接任吏部尚書,也沒讓房相兼掌選事,
可結果就是侯君集到吏部後,一團亂麻焦頭爛額,根本搞不順,”
秦瓊笑了笑,提醒武懷玉這事情沒表面那麼簡單,
“我聽說權萬紀是拜在長孫國舅門下?”他問。
秦瓊點頭,
圍繞著吏部,這段時間有一番暗鬥,長孫無忌暗中出手,讓侍御史權萬紀找到了些房玄齡、戴胄掌選事的一些問題,直接彈劾發難。
很明顯,長孫無忌想復出,似乎是房玄齡在阻攔他。
秦瓊平時不過問政事,也不去政事堂辦公,但他對朝中這些明爭暗鬥卻很清楚,“趙國公坐不住了,想復出,試探了一番,發現聖人無意,便又想謀劃讓他阿舅高士廉回朝,
他想讓高士廉來任吏部尚書,甚至拜相。”
“可是誰料雖然借權萬紀找到了房相他們的一點漏洞,可最後魏徵卻出了手。”
“這事跟魏徵又有什麼關係?”
“你別忘了,魏徵以前數次舉薦侯君集有宰相之才,後來侯君集也真就拜他為師讀書,”秦瓊提醒懷玉。
魏徵在朝中雖說比較特殊,以會噴人聞名,且一副孤臣姿態,但其實魏徵也不是那麼真的孤身戰鬥,他跟武懷玉關係就很好,
後來又不知道怎麼的跟侯君集越扯越深,甚至還成了師生。
權萬紀彈劾房玄齡戴胄一案,確實是直中要害,可魏徵橫插一腳,他上書皇帝說房玄齡、戴胄那都是朝中老臣,素以忠誠正直得陛下信任,如今二人都身兼數個要職,兩人掌文武選事,考核的官吏眾多,中間出現一二個考核失當的,那也實屬正常,這並不是有意偏私,
然後魏徵最厲害的一招出手,他說權萬紀本來也是在考堂參與,之前對此並沒有半點反駁,等到自己沒得到好的考核結果,才開始借其職權上書彈劾,這只是以公謀私,並非竭誠為國。
魏徵一封諫章,勸說皇帝不要做廢房戴二人的考核,只需對權萬紀檢舉的那幾個考核不當者,加以調查一番,做出處置便是,更不應當對房玄齡、戴胄二人進行追究。
這個事情,看似為房戴說話,可其實並非。
結果就是戴胄不再兼吏部,房玄齡也不再掌選事,侯君集做了吏部尚書,權萬紀還被訓斥一番,
最重要的是,長孫無忌、高士廉都沒能借這案子回朝復職。
侯君整合功拿下了吏部大權。
可誰也想不到,侯君集確實經驗不足,他在吏部一段時間,都沒能真正抓到實權。
房、戴、長孫等依然還在圍繞吏部角力。
秦瓊感嘆,“陛下讓你取代侯君集兼攝吏部,這也是當務之急,再這樣鬥下去亂下去,還談何做實事大事。”
“魏徵現在野心這麼大嗎?”懷玉問。
“也不能說魏徵野心大,房相和長孫公暗裡爭鬥越來越激烈,這吏部都成了戰場,他也是想早點平息這些爭鬥吧,”
武懷玉覺得有可能,但不全是,魏徵現在雖是侍中,但他堂堂宰相,若朝中沒有三五個助力同盟,也是很難的,除非魏徵甘願真就當個嘴炮,或是跟秦瓊一樣只掛名宰相,否則他若想幹些實事,名留青史,肯定得有盟友。
他也不清楚魏徵為何非就偏看上侯君集,但朝堂鬥爭確實兇惡,有時選擇的機會也並不多。
“房相為何不讓長孫國舅和高士廉復出?”
秦瓊跟房玄齡那是齊州同城老鄉,關係還算可以,“這裡面說來話長,不過真正阻止長孫國舅他們進中樞的,其實是聖人。”秦瓊小聲道。
武懷玉點頭,這個結果他以前也是猜測到的。房玄齡是皇帝絕對心腹,長孫無忌也是,但長孫無忌還是皇后大哥,房玄齡這人行事謹慎,所謂房謀杜斷嘛,他主要還是奉旨行事。
“高士廉大概這一兩年就能回朝了,聽說他在蜀地任官,政績官聲都不錯,聖人幾次誇讚,”
不過秦瓊認為長孫無忌這三五年可能還不能復出。
原因嘛,就跟李績被按在幷州是一樣的。
“陛下還是覺得用你更順手,而且也更無後顧之憂,我也早聽說陛下有意停租庸調製,推行兩稅新法,但這個事情這幾年在朝堂上也提過幾次,每次都是一提就無數人反對,最後不了了之,現在陛下下決心要做這事,在朝中必須得有強力支持者,甚至得有干將去實施執行,
你之前做過民部侍郎,也做過三司使,總管財政,陛下也說你在兩稅新法上很有想法,”
秦瓊安慰武懷玉,“你還年輕,既然被選中了,那就不要過多瞻前顧後了,好比兩軍交戰,既然點中為選鋒,那就放手一搏,
就算敗了,你也別擔心,聖人從不會虧待先鋒勇士們的!”
“義父,就算聖人真信任我,要讓我為新法打先鋒,讓我掌選事我能理解為幫助改革稅法,便於到時選用安插推行新法的人才干將,可是讓我總監東宮兵馬,這很讓我不安啊。”
“太子今年才十二歲,就算你總監東宮兵馬,又有什麼關係,東宮六率四府三內衛,外府兵也都駐在外,
況且就算你總監東宮兵馬,可你沒有皇帝旨意、令符,你以為你能調動的了諸衛率,還是調動的了哪個中郎將?
你連東宮衛率下諸統軍府的一兵一卒你都調不動。”
“那加此銜何意?”
“不是還加了你太子少師嗎?給你加點東宮銜,辦事時名頭響點,當然,也不排除,到時有需要時,聖人可能會給你兵符讓東宮外府兵配合你做事呢。”
需要調東宮兵做事?
看來皇帝對這次推行兩稅新法,提前做好了打硬仗的準備了,
“義父,我能拒絕嗎?說實話,我覺得現在廢租庸調製,推行兩稅新法,時機還不夠成熟,”
“可陛下等不及了,陛下雄心萬丈,是要超越秦皇漢武的,要做的事很多,不願意慢慢等,他既然發現了租庸調製的大隱患,就想早點在自己手中解決掉,不留給後世子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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