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燒燒冷灶
長安城東郊十里。
滻河西岸，長樂坡，望春亭。
許敬宗一臉的委屈，幽怨萬分，綠豆小眼眨巴眨巴，揮了揮青衫衣袖，對武懷玉嘆道：“多謝二郎相送，下官對不起二郎，牽連你也丟了剛升的少監之職。”
懷玉折了根柳枝遞到他手裡，“老許啊，咱也是相熟的夥伴了，就別說這麼見外的話了，這事真要怪，那得怪魏徵那直娘賊。啥也不說了，你且忍忍，我相信以你的才華，伱他日仍能東山再起，甚至青雲直上，登入廟堂的，他魏徵未必有你他日成就高。”
許敬宗接過柳條，還是滿臉的不開心。
“我是真想不到，這獻煙花怎的就成奸臣佞臣了。”
許敬宗望向長安，滿眼的不捨。
可又能如何呢，朝廷詔令下達，他這貶官接詔起須立即啟行，絲毫不得耽誤，甚至嚴格規定了到達貶官地潯陽的時間，若有遲誤，到時還得深究。
彈了彈衣襟，許敬宗自嘲道，“昔日我與魏徵還他孃的同在李密帳下為記室，那時我還對他多有照料，誰知他今日居然這般捅我刀子，無情啊。”
“也許這傢伙是因為當初我們一同投唐，結果秦王召我入王府為學士，卻沒召他，因此記恨到今日吧？”
裝足了可憐巴巴的樣，可武懷玉很清楚老許，他家名門氏族，家裡闊著呢。
“許哥，今天本來對你來說是個不錯的機會，你剛才若是能借機跟許學士好好聯絡下感情，若是能跟高陽許氏連個親，甚至將來聯宗同譜，那對你們家可是天大的好事，你錯過了啊。”
“然後呢？”程處默覺得武懷玉不是那種能閒的住的人。
今明兩天都不用當值，在家煮上一爐劍南產的蒙頂石花茶，兄弟夥幾個圍爐聊天，倒也挺有意思。
懷玉叫來二桿子，讓他把自己從鄣縣帶回來的一些火鹽、火腿、皮子等土產做為回禮，送去高密公主府。
免去了軍器少監這正五品上的職事，壞處是每月九隻羊的福利沒了，幾千錢的俸料雜用這些也沒了，甚至連四個庶僕也被收回了，連一年一百多石的職田地租都沒了。
連寺廟裡的和尚們都喜歡享受這種白糖，甚至在一些佛會時都要以糖水沐浴佛像，然後送信眾。
“二郎笑什麼？你難道覺得突厥人還能跑？”
“我他娘之前最服的就是懷玉的運氣，那運氣好的沒邊，去隴右檢校醫務，柴大將軍都能讓給他一軍人馬，還能順路立個大功。
不過好處也有，就是閒時間多了。
牛見武七個不服，八個不憤。
這傢伙挺會演。
院裡，處默、懷義、馬周、牛見武還有武君雅等幾個知曉他貶官，都特意來安慰他，結果發現懷玉倒一點沒有什麼不開心。
憑其家世門第還有其才學，再加上許敬宗這種極為務實的態度，他只是欠缺一點機會，在動盪之時，他這種嘴皮子筆桿子耍的好的人，確實出頭不易，但等天下澄平，那就是他們的機會。
連房玄齡杜如晦都只是隋朝的進士科進士。
程處默問懷玉，“接下來有啥打算沒？”
在長安，白糖主要是由天竺和粟特商人們壟斷了供應，價格高的驚人，但白糖並不白，是偏黃的。
程處默笑道，“這不也好運到頭了嘛，剛升就貶，跟咱幾個坐這喝茶了。”
段綸早年鎮守巴益，兼管南寧，自然也是在那邊摟了不少錢，甚至跟他在鄣縣一樣搞了不少產業的。
他現在就剩下押領千騎營北門長上這個差事，當值一天休息兩天。
特別是蔗糖，這玩意大唐現在只有嶺南部份有種，還有在南寧地區（雲南）部份有種，生產的砂糖就更少了。
懷玉趕緊給他倒了杯加料的茶，“肯定是我阿兄到你府上，由你們家姐妹在簾後挑的，哪個看上咱就提親哪個。”
一襲青衫，一匹瘦馬，跟著兩個老僕。
能造黃麻紙，那就跟擁有印鈔機一樣，據說段家在益州的黃麻紙造紙產業裡，佔據了不小的份額。他們家還在那邊弄了許多地，抓了許多南蠻的獠、狸、羌等給種甘蔗榨糖。
“押領千騎啊，這差事又沒免，”
心裡默默記下這件事，以後有條件了可以試試。
“你小子幸災樂禍啊？”懷玉笑罵幾聲，問處默，“你前幾天去你阿耶營中送掌心雷，有沒有跟你阿耶提我阿兄想娶你家女子的事？”
“這不一樣，你這可是事關民生的了不得東西。”
“許學士早晚能成宰相，這身才華哪會埋沒，到了潯陽，先安下心踏實幹幾件實事，好好展現一下你的才華，做出些真正的政績來，比做文章更能得天子賞識。
二桿子許繼祖不解問懷玉，“這傢伙害的二郎你丟了少監之職，為何二郎不僅不怪他，還特意十里相送？”
“走吧，回家。”
要知道秀才科可是隋唐科舉中最難考的一科，大唐武德九年了，幾乎年年開科，但好幾年秀才科一個都沒錄，有錄取的年份，有時一個，多的時候最多三個。
你說回長安了，咱們幾個都在一起，太子讓我們押送掌心雷去各軍中，結果我們真就是跑了個腿，而懷玉呢，偏就能碰上打仗，還是跟著陛下一起夜襲，孃的，又立功。”
懷玉挺清楚現在長安的蔗糖，就是越白的越值錢，按顏色來定品級的。如果現在能夠有更好的辦法提煉脫色出品相更好的白糖，那肯定是跟提煉精鹽一樣賺錢。
懷玉卻只是呵呵一笑，這該死的未卜先知，讓自己聽他們討論這些的時候，滿滿的優越感啊。
懷玉端著茶杯細品著，“然後嘛，剛好有些空閒時間了，可以把千金堂經營下，爭取西市早點開家分號，還有，我打算搞個當鋪，我覺得做典當的生意挺不錯的。”
不過他混的也真不怎麼樣，貶官江南，結果連個相送的人都沒，不說當年秦王府裡的十八學士，就是在中書省的那些通事舍人、中書舍人、起居舍人等都沒一個來送的。
段綸送給懷玉許多紙，有名的益州黃麻紙，還有松州的松香墨，以及白藕、橘子、甘蔗和茶葉、白糖等，這些都是巴蜀有名的土貢特產。
卻是跟香料一樣的奢侈品地位，只有貴族們才享受的起，普通百姓那頂多只能吃點蜂蜜或麥芽糖。
“段駙馬真倒黴，那魏徵真他孃的不是人。”
懷玉心想，人家魏徵當年跟你一起投唐，可是被李淵直接授為五品秘書丞的，你許敬宗卻只補了個漣州別駕。
“肯定能，咱們現在兵馬四下匯聚，已經把他們包圍起來了，接下來就是關門打狗！”程處默十分樂觀。
龍橋許家，也是底層百姓，他們還不如武家，畢竟武家還屬於寒門，家裡現在還有從龍新貴，老許家想要出頭，太難了，但如果能夠跟許敬宗聯宗，那隨時能起飛。
據說好像是後來五代還是宋朝時，有工匠發現了用黃泥漿脫色法，可以讓蔗糖變的更白，匠人們誤打誤撞下發現黃泥漿有給蔗糖脫色的功效，慢慢的從蓋泥法到黃泥水淋法。
懷玉呵呵一笑，可能二桿子現在層次還較低，還意識不到他看不起的許敬宗，其實人家門第高家族底蘊深，僅高陽許氏四個字就不知道多牛了。
“多謝二郎安慰。”
這個回答並沒有讓程處默覺得滿意，他扭頭看了眼懷玉庭院裡種的那些綠油油的各種新奇蔬菜，“你這些祥瑞，啥時進獻給陛下？”
另外，白糖還成為唐代醫師們很喜歡用的一味藥材。
“當初秦王府十八學士，房杜都已經是宰相尚書，我卻做成了縣丞，古往今來也是獨一份了吧？”
“那不也得有了結果，才能證明麼，否則到時讓魏徵再彈劾我期君罔上，我也證明不了啊？”
更別說老許父親曾經做過隋朝的禮部侍郎，許敬宗還是隋大業年間的秀才呢。
段綸如今削爵奪官在家反省，也是倒了血黴，不過他畢竟也是新皇姐夫，這也只是暫時的。
“本來也就只是個試用檢校官，”懷玉把段綸送來的這些紙墨糖等分送給他們，看著那並不白的白砂糖，懷玉甚至都又冒出個賺錢的主意。
老許走了。
“提了，我爹一直嘆息，說之前下手慢了，說一開始怕嚇到你小子，所以想慢慢來，誰知道讓榮國公家女子給搶了，”程處默笑著道，“我阿耶對你阿兄也挺喜歡的，說哪天讓你們兄弟上府上去，到時我家幾個妹妹任你阿兄挑。”
二桿子卻不以為然，“不稀得。”
有句話說的好，宰相起於州縣，將帥發於卒伍，這次貶去做縣丞，安知非福？陛下剛繼位登基，你若是能在地方上做出實打實政績，自然還是要重用你的。”
可惜他不懂。
懷玉擺手，“可不敢再隨便進獻祥瑞了，”
反正這玩意貴的過份。
比如這黃麻紙，益州特產，唐朝官方文書還有寺廟的經書，基本上都是用黃麻紙抄寫，這種紙更耐長期儲存，據說還是東晉的道家丹藥大師葛洪發明的。
“你們說，咱們這次能不能在關中殲滅這些突厥人？”牛見武更關心那些兵臨城下的狼崽子們。
剛回到懷遠坊，就發現段綸的管事在家等他許久了。
管事的轉述了段綸的歉意，留下禮物走了。
“懷義兄？”
他還記著懷玉這小老弟，跟許敬宗一樣覺得挺對不起懷玉的，一早就讓管家給懷玉送來不少禮物，算是賠禮了。
他今天讓管家送來的這些紙、糖、墨等，可是值不少錢的，出手闊綽的很。
比進士科都難許多倍，能考中秀才的，那絕對都是後世狀元級別的。
他記得好像大唐就是在李世民的貞觀年間，他特意派了使者跑到天竺去搞來了白糖提煉工藝，使的大唐本土的製糖業突飛猛進，雖然白糖仍然不白，但起碼不再使的大唐人吃糖，都由天竺商人把持控制了。
“二郎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懷義呵呵笑道，對能夠聯姻宿國公程府，他非常滿意。
“土豆玉米這些都得秋後，不急，還早著呢。”
“啥時能有結果？”
武懷玉端起茶杯，慢悠悠的道，“小規模的仗肯定還要打幾場，但這不過是為談判儘量爭取些籌碼罷了，不會真有什麼唐突大決戰的，把突厥人逼急了，雙方決戰也是兩敗俱傷的結果，
要不了多久，終究還是會和議休兵，然後放突厥人北返的。”
“不可能，怎麼能放他們跑了？”
“有啥不可能的，要放眼全域性，著眼未來，不能急於一時，這已經八月了，關中這白菜心可不能再這樣亂下去了。放心吧，就算暫時忍一忍，但也不會忍太久的，短則兩三年，快則三五年，今日兵臨城下之仇，他日必會加倍報復，必定要以直搗汗庭生擒虜首押回長安結束的。”武懷玉告訴他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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