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馬革裹屍
三百多條鮮活的生命，在武山戛然而止。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武城山下，懷玉看著那一排排擺在地上的屍體，心情無比沉重，這些人在一天前，還是壯懷激烈，想著戰場殺虜立功建業的年輕人。
他們有的為人父，有的為人子，既有府兵子弟，也有隴右豪強子，也有是被臨時徵召來的地方鄉壯，此時卻都無聲的躺在那，生命在此終結，劃上了一個句號。
“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
“魂兮歸去！”
身為醫院營的總管，剛打了場大勝仗的武懷玉，此時卻換上了道袍，手執寶劍，在武城山下搭了個簡易的祭臺。
他為陣亡的唐軍將士舉行超度儀式。
這不是懷玉的主意，而是整個醫院營將士們的請求，戰士結束後，讓和尚、道人做法事超度亡魂，本來也是慣例，如今軍中有個現成的樓觀高人弟子，自然用不著找外人。
大家都相信武懷玉親自做法，一定能夠超度這些袍澤們。
陣亡的醫院營兵、民夫們，都為他們整理了遺容，擦拭乾淨身體，甚至換上了乾淨的衣服，只有極少數太慘烈模糊的，用馬革包裹著。
築京觀壘骷髏臺，埋葬陣亡兄弟，救治傷兵，修建營寨，放牧馬騾，修補鎧甲武器，
不得不說，這有點變態。
沒有棺木，只以戰場剝得的馬皮包裹下葬，埋上土，然後立一塊石片墓碑，上面刻有陣亡士兵名字年齡籍貫等，將來有條件可以將他們屍骨送回他們家鄉，或讓他們家人來收骸骨。
懷玉一聲喝令，醫院營士兵將這些犧牲的同袍抬進了已經挖好的坑裡。
深四尺七。
現在兩人同住一帳，可樊玄符卻處處對他講起禮來，不可逾越半步，看的到吃不著，十分煎熬。
他預感還會有大戰。
好在軍營之中，士兵們也沒那麼挑剔，甚至對這異味醃馬肉還挺知足，他們相信總管宣佈的訊息，柴大總管的援兵即將到來，所有人都很輕鬆。
懷玉無奈，“別說那不吉利的話，我只是信任你。”
漢人向來講究入土為安。
鄣河東岸，武城山下，懷玉表面上也是一臉輕鬆，跟大家打招呼的時候都是滿臉笑意，可遲遲等不來援兵的他，心裡卻越來越焦急，對面突厥營地越是沒動靜，越發讓他不安。
“柴大總管還沒聯絡上嗎？”
“魂兮歸去！”
火葬需要很多木柴，最後便還是採用了土葬方式。
戰場條件有限，無法給每個士兵棺材，更無法將他們送回故鄉，尤其眼下還在打仗，天氣又炎熱，屍體無法久存，極易腐敗甚至滋生病毒瘟疫，只能原地處理，要麼火化，要麼土埋。
儀式這些懷玉倒不陌生，終南山中五年，這些幾乎也都算是學習過。
坑是陣亡者同隊人挖的，埋的時候，也由他們的同隊戰友一起覆土。
武君威他們甚至下令砍下所有突厥屍體的腦袋，再割下左耳。左耳朵拿鹽醃起來儲存，將來拿到行營驗功。
至於缺了左耳的腦袋，則在那京觀之上，再堆一層，號為骷髏臺。
軍中缺少調味料，這馬肉燉出來並不好吃，尤其夏季本來就不宜多吃馬肉，容易上火煩躁。
上面到時還要修個塔，把祭醫院營陣亡士兵的紀念碑文放在塔裡，永遠鎮壓著這些突厥狼崽子。
“讓弟兄們加緊修建營寨，越快越好，越堅固越好，還有戰場上的那些死馬傷馬，把馬肉都割下來，拿鹽醃、拿煙燻，不要浪費。”懷玉望著對岸依然沒動靜的突厥營地。
魂兮歸去，
天已立秋，早晚已經涼快了些，但白天秋老虎依然炎熱，馬肉拿鹽醃漬，再風乾，可依然還是有些變味。
昨天一個人，今天一捧土。
“我估計正有一支突厥大軍從蘭渭方向往這趕來，我不知道為何派了三拔兵去伏羌報信，結果都沒回復，”懷玉望著樊玄符，“我想讓你替我再快馬加鞭去伏羌城求援。”
還有一些找不著人的，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如果有戰友確認他們已戰死，便取他們的戎服一件過來，沒確認已死的，則暫時按失蹤記錄。
“戰不戰由不得我們，我們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淹，起碼得多做準備，增添幾分自保的能力。”
一塊塊大小不等的石片，很粗糙簡陋，上面刻的字也並不是很齊整，由軍中馬周等識字的人書寫，然後士兵們分別拿刀刻記。
幸好這位置選在下風口，距離新興營寨還有些位置，否則這誰受的了。
懷玉卻覺得不可能，柴紹雖是駙馬，但也是名將，眼下長安也沒危急到那份上，他有個直覺，告訴他柴紹就在這附近，派去的輕騎意外的沒有回來，更讓他堅信這猜測。
一身銀甲紅袍的樊玄符做親兵裝扮，顯得極為英武，那丹鳳眼倒三角背小蠻腰大長腿，像極了倚天電影裡張敏演的趙敏，英氣逼人。
天空捲起烏雲，遮蔽了太陽。
眾人意見一致，強烈要求，懷玉也無法拒絕，最後他們把那些突厥人屍體全都給用車馬拉了過來。
不過為了節約糧食，能夠堅持更久，懷玉讓大家這幾天都吃馬肉，把糧食節省下來。
按關中有些地方傳統習俗，無子三尺九，一子四尺二，多子四尺七，懷玉直接讓給所有戰死者都挖的四尺七，雖然許多都是還沒成親的年輕人。
中午，繼續吃馬肉，
魂歸故鄉。
他們伏屍二十里，本來懷玉讓就地挖個淺坑掩埋就行，免的滋生瘟疫病菌，但許多將士都要求把突厥人屍體封土築京觀，就壘在新興寨醫院營的戰死者袍澤陵園前。
馬周還特意做了一篇紀念碑文，把這次武城山戰役經過詳細寫明，他的文章不錯，這場其實僅幾千人的戰鬥，讓他寫的蕩氣迴腸，醫院營將士們勇猛形像描繪的很好。
樊玄符一雙狹長丹鳳眼眯起，變的冰冷而又凌歷，“伱想撇開我？休想。”她搖頭，“我會跟你寸步不離，就算死，我也要我們的腦袋被突厥人並排擺在一起！”
“你初出茅蘆，就能打出這樣的戰績，已經非常了不得了，你足夠自傲。”樊玄符現在對外就是懷玉的部曲親兵，整天跟著他，貼身侍衛，同住一帳。
洗淨、淖水，再燉煮。
“咱們還要再戰嗎？”
突厥死者就沒有這麼好的待遇了。
季節不對，雖然用了不少鹽，但醃出來的肉還是不太好，不過也能吃，只是不太新鮮。
聚集一千多具突厥屍體，封土而成。
坑長丈二，寬六尺。
“派去的輕騎信使一去不回，都派三拔人過去了，也沒有個信，現在根本不知道是什麼情況，難道柴大總管已經回關中了？”馬周也是疑惑。
但那些士兵甚至民夫，都很積極幹這事，懷玉也沒理由阻攔他們，四百多幸存的突厥俘虜把運來的突厥屍體揹著壘起來，再封土······
“埋忠骨，葬袍澤！”
這種出奇的平靜，越發讓他心中不安。
“你派其它人去。”樊玄符拒絕，“要麼我們一起回長安，要麼我們腦袋讓突厥人擺一起，反正生死與共，不離不棄！”
碰上這樣的姑娘，懷玉也不知道該說三生有幸，還是九世為惡了。“我可不想死在這，我還要跟你成親，將來還要跟你生十幾個孩子呢。”
“呸，當我是豬麼，生十幾個。”冰若冰霜的樊玄符也不由的被這流氓話羞紅了臉，嘴裡呸著，心裡卻又十分甜蜜。
愛一個人，不就是要跟他成親生孩子嗎？
不以結婚、生孩子為目的愛，那都是耍流氓而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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