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司馬北的感謝,柳銘淇笑著回應了兩句客氣話。
等到司馬北又坐下來給柳銘淇敬酒,兩人吃喝了一陣,少年卻又說起話來。
“司馬大人,你這一次去彭州府,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態呢?”柳銘淇問道:“是想要完成任務……還是有心要做更多的事情?”
司馬北微一錯愣,旋即苦笑道:“殿下您太看得起我了!我能在三年之內把彭州府的事情全部理清,並且創造一個良好的發展環境的話,已經是蒙老天爺保佑了!我哪裡還有什麼精神做別的?”
“不不不!”柳銘淇搖著手,“有些時候,你不試著逼迫自己一下,你就不知道自己的潛力底線在哪裡。你今年不過是三十一歲左右,為什麼不趁著年輕拼一把呢?順利完成任務只是讓你得到皇帝和朝廷的嘉獎!但如果你能做得更多更好,那麼史書上就會有你的名字了!”
青史留名這個誘惑,只要是正常人都抗拒不了。
史上最幸運的人是誰?
自然是“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的那一位了,而且出現的頻率還不低。
但這一位只是在民間傳說和詩詞之中出名,真正上得了檔次的,還是在史書上留名。
也就是上面所說的青史留名了。
驃騎大將軍去病、精忠報國嶽鵬舉、碧血丹青文宋瑞、千古楷模翔宇先生……等等,這些都是註定了只要有我中華文史在的一天,就一定會被萬千民眾傳誦崇拜記住的人。
當官兒的誰不想成為這樣的人?
司馬北這種法家子弟,那其實對名譽的渴望,是更加強烈的。
他們不貪財,不好x,不迷戀各種玩具和遊戲,只想著怎麼貫徹法令,使得自己堅持的東西能傳承下去,規範整個天下。
因此他們唯一能有所追求的,便是史書上給他們記載一筆。
或多或少。
他們肯定希望是更多的,可到底能不能行,那還得看自己的努力。
司馬北本來對自己沒有報太大的期望,但聽到柳銘淇這麼一講,他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可以拼命一把?
柳銘淇是聖人這件事兒,司馬北從來都不懷疑,而且他很崇拜柳銘淇的那些言論和文章。
單純從學識上來說,柳銘淇都是他難以望其項背的存在。
更別說柳銘淇在待人處事和應對事務方面,都有著非常出色的嗅覺和能力,堪稱是一絕。
別的不提,單純是柳銘淇這一次在錦州城犯下如此死罪,都有無數人願意去保他,連皇帝這個最大受害者都忍不住要去原諒他,這樣的能力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所以現在柳銘淇的意思之中,隱約有著可以讓他名垂青史的機會時,司馬北頓時不淡定了。
他只是猶豫了片刻,便下定了決心。
司馬北再次站了起來,對著柳銘淇抱拳拜道:“微臣懇請殿下指點迷津!”
柳銘淇正在這兒等著他呢,聞言笑著道:“來,不用客氣,我們坐下來慢慢說!”
只要魚兒能上鉤就好。
待他坐下,柳銘淇緩緩的道:“彭州府在大家的眼裡,就是一塊試驗田,就跟我的紅薯試驗田、辣椒試驗田、胡椒試驗田一樣。但它卻又跟那些農作物不一樣,不單單可以只實驗一種東西!
我們大康,或者說整個農耕文明和封建中樞集權制制度,都有著不小的缺陷,這也是為什麼各個王朝都會被覆滅,從而又有新的王朝能建立起來的原因,你說對吧?”
這話柳銘淇要跟別人說,別人肯定都得被嚇著。
但唯獨是對法家弟子講,才不會引發他們的驚恐不安。
法家子弟的最終目的,是讓整個天下都處在法律的規定之下做事兒,包括皇帝也是如此。
有著這樣的膽子,談談什麼王朝興衰更替,談談什麼法令制度的優劣,那都是正常操作了。
換句話說,柳銘淇也是看準盤子下菜。
不是法家學子的話,他還不會說呢。
果不其然,司馬北神色鄭重的道:“殿下請說!”
柳銘淇的神色雖然不凝重,但司馬北卻從中聽到了一絲特別的味道,這讓他心神有些顫慄,卻又捨不得不聽。
少年道:“想要做一個地方的行政長官,所處的城市不一樣,面臨的困難也不一樣,面對的人也更是不一樣。就拿你的彭州府來說,剛才你講的農民和地主士紳的矛盾,在我看來都不是最重要的,而且這也只是一個開始。
分地了之後,需要怎樣才能更大限度的調動農民的積極性,怎麼樣才能讓你的彭州府變得更好,糧食產量更多,老百姓更加的豐衣足食,你想到過沒有?”
司馬北毫不猶豫的說:“微臣想過,無外乎就是我在新野的政策的延續,打壓豪強士紳,讓他們不敢壓迫小老百姓,並且大力的修建水渠、防洪防災。同時降低老百姓們的勞役,使得他們可以輕鬆的種地,從而漸漸的擺脫貧窮,一方面可以納稅,一方面也能自己吃飽肚子,有點存糧。”
頓了頓,他又道,“其實今天微臣前來,還是希望殿下能給微臣一些政策的……比如說蜂窩煤工坊、馬車工行,甚至是白糖工坊都可以,這樣那邊就能迅速的開啟局面,不會單純的只做農業,靠天吃飯。只要那些地主士紳們拿捏不住農業生產,那他們就沒有招兒。”
“你這樣想倒是不錯,可惜不符合實際。”柳銘淇搖頭,“如果你能接二連三的從我手裡得到工坊的開設權利,對你一定不是好事兒!相對來說,裕王府也不會再次摻和在這個彭州府的範圍內。”
司馬北默默的點頭。
事實上他在考慮這事兒的時候便已經想到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
別人求一個裕王府的工坊都不行,你一個區區的小官兒,居然在一個地方任職就能得到一個,這難道不會讓人羨慕嫉妒恨?
雖然四川、東北、江南也都有成功的案例,但那是副相葛松道於四川、東北總督廖石聰於河北、江南總督劉仁懷於浙江、江蘇。
這三個人已經是天下最為顯赫的人了,當然別人不敢拿他們怎麼樣。
可無門無派,獨自一人的司馬北,卻容易被別人給故意刁難,甚至會影響到他治下的彭州府。
所以他才沒有直接提出來,而是希望柳銘淇給予他另外的指導。
“其實,單純做農業,也有很大的發展前途。”柳銘淇道,“你覺得現在糧食產量上不去的重要原因是什麼?”
司馬北精神一振,“難道殿下願意把紅薯的試驗基地放在我彭州府?這敢情好啊!彭州府別的不敢說,土地肥沃,各種灌溉措施經過巫尚書的治理,已經非常好了!這樣的地方種植紅薯,我敢肯定,不一定比京畿地區差,還有可能更好!”
紅薯這個東西有多麼神奇,司馬北是耳朵都聽起了繭子了。
畝產量達到了三千斤的超級糧食作物,就問你怕不怕!?
這還是朝廷諸公、皇上一起監督下的產量,從去年一直到今年,沒有任何人敢如此大規模的作假,所以絕對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如若是拿到了彭州府,絕對是一個巨大的利器,幫助司馬北穩定住彭州府的局面。
但紅薯如今是朝廷的寶貝,司馬北之前去詢問過,得到的答覆自然是拒絕。
柳銘淇是紅薯的主人,如果他說話,說不定自己能撿漏!!
但是很遺憾,柳銘淇聞言搖頭:“不行,皇上和丞相們都決定了,在紅薯沒有達到一定數量的儲備之前,不能離開京畿地區……最早也要等到後年才會開始往外面發,等到有結果,應該是第三年的時候了。”
迎著司馬北的遺憾眼神,柳銘淇道:“司馬大人,你應該拓寬思路來想一想,為什麼老百姓的勞動積極性不大?是因為苛捐雜稅?還是因為各種攤派負擔?還是各種天災人禍?”
“都有!”
司馬北也是一個敢說話的,直接便這麼回答。
柳銘淇頜首道:“這是我們大康,乃至於所有農耕文明的弱點,處在最底層的老百姓是負擔最大,卻又最沒有保障的一批人,因此他們抗擊各種天災人禍壓力的能力就最小,一遇到什麼過不去的事情,直接便家破人亡,然後便變成了大規模的造反起義,最終席捲天下,毀掉這個朝廷。
根據前段時間皇上所說,你的彭州府肩負了許多工,最重要的是給朝廷搞到錢,所以很多方面他們都不對你有什麼限制,這就是你可以試驗一下,怎麼改變這個王朝更迭週期,老百姓們悽苦日子週期的好機會!”
“敢問殿下,怎麼改變?”
司馬北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柳銘淇這個人顯然不是泛泛而談的人,人家是有著真本事的。
無論是文是武,是發明創造還是對具體政務,柳銘淇都堪稱是一個聖人。
只是司馬北沒有想到,柳銘淇居然對整個天下的霍亂根源已經思索了這一步。
一想到自己馬上就要接觸到可以改變歷史的東西,他就忍不住渾身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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