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瀛，二條城。
徵夷大將軍府。
豐川真幸不僅僅在這裡有官邸，他在旁邊的大阪也有自己的天守閣。
只不過為了守住天皇，他很多時候都在這裡。
即便大阪距離此地也不過幾十里的距離。
大阪這邊的冬天還比較暖和，很少有下雪的時候。
不過屋子裡的正中間火坑裡面，仍舊燃著熊熊的烈火。
和一年之前相比，這個屋子裡坐著的人明顯變少了。
豐川真幸手底下最重要的就是三神將和五大護衛將軍，結果這一次在大康攻略之中，直接損失了三神將之一的池野信綱，這也是最讓豐川真幸心痛的。
能讓豐川真幸認命為十萬大軍的統帥，由此可知這個池野信綱的能力和受信任程度。
池野信綱也是倒黴。
如果是在野戰之中，他多半是能逃脫的。
可偏偏他們佔據了一個城池，想要拖住大康更多的軍隊。
結果被不用常理出牌的柳銘淇，直接用火油給燻死了大半，剩下的都沒有什麼戰鬥力，落得個全軍覆沒的下場。
這個情報是秋天的時候，東瀛探子們透過收買參與圍城戰鬥的軍士們得到的。
豐川真幸對於這樣的作戰方式是無話可說。
這也就是在大康。
在大康才能不要錢一樣的拋灑出數百萬斤的火油，然後直接燃燒燻死數萬人。
如果是數量不夠，火油也根本沒有這麼大的煙燻效果。
而且還因為池野信綱為了方便防守，佔領的是一座小城，面積狹小，所以更加容易被燻死。
如果是佔領的蘇州、杭州、金陵這樣的城市，想要燻死裡面的人，起碼火油的數量還得增加十倍。
哪怕是大康，也沒有這麼豪爽的。
所以這是老天註定要讓池野信綱死在這一戰之中，豐川真幸也沒有辦法。
至於剩下戰死的五大護衛將軍之一的小林宮保，也是遇到了敵人的夾擊和木柄手雷的瘋狂狙擊，戰死也是沒有辦法。
但那個據說已經投靠了大康，成為了可恥叛徒的志村康勝，豐川真幸心中就不是什麼惋惜了，而是回來後都不怎麼確認，就斬殺了志村康勝的全家老小。
大康攻略東瀛軍隊一共出動三十多萬，最後能回來的不過是十五六萬，其中三萬還是第一次運送搶奪而來的財富回來時，一起運送回來的傷兵。
除開了將領的傷亡，東瀛損失大量的中下層將領，也是豐川真幸很心疼的。
這麼一批骨幹的將領們的損失，起碼也要三五年才能恢復得過來。
要不是最後撤離的時候，豐川真幸逼著三萬多大名士兵拼死斷後，東瀛的大名們帶著十多萬私兵死得只剩下了兩三萬，豐川真幸還得擔心自己的“江山不穩”。
現在好了，反正他們這些大名損失得比自己還大，我們大哥不說二哥，一起倒黴。
稍微讓豐川真幸感到欣慰的，是自己趁著大康北方水師全軍護衛羽林衛北上偷襲室韋軍時，不但運送了三萬多的傷殘軍士回來，還把大部分擄掠而來的財物給帶回了東瀛。
不然以最後他們在松江府港口上船的充滿慌亂，能帶回來多少寶貝？
東瀛別的不多，就是人口眾多，兩千多萬的人口，只要有充足的時間，有充足的財富，就能補充軍隊，捲土重來。
而受傷戰死的將領軍士的家庭，也需要一定程度的撫卹，不然以後誰還敢跟著你打仗？
幸好有了這筆財富，不然豐川真幸非得傾家蕩產不可。
……
思緒過處，豐川真幸轉而望向了一個坐在右側面的年輕人。
這個年輕人面色陰鬱，穿著打扮和東瀛的風格截然不同。
當然也不僅僅是他，許多的東瀛貴族們都喜歡仿造大康的衣著款式，以此覺得自己高人一等。
但這個年輕人卻根本不是東瀛人，是正兒八經的大康人。
“林公子。”
豐川真幸按耐下了思緒，和聲的問道：“今天請你過來，實則是室韋的三皇子殿下有一個重大的問題，想要諮詢你。”
年輕人點頭：“大將軍請說！”
“你在大康國內，聽說過木柄手雷這個東西沒有？”豐川真幸一字一句的問道。
“沒有。”
年輕人乾淨利落的搖頭，“柳銘淇發明了不少東西，但之前肯定沒有這一項，不然我大哥肯定能知道。”
豐川真幸對此倒也沒有懷疑。
畢竟他們多方面蒐集情報後知道，沒有任何跡象說明，柳銘淇在來到江南之前，有發明這種恐怖的東西。
但卻不是沒有蛛絲馬跡。
“木柄手雷沒有，可我聽說他在鬼門關很是搞出了一些動靜，對吧？”豐川真幸道，“對於這一點，你應該能明白的，林公子！”
“的確。”
林公子也沒有推脫，說道：“他在鬼門關用的是一種叫做苦味酸炸彈的東西，據說威力驚人，足以炸碎那些萬年生成的暗礁。”
豐川真幸眼神一亮：“那麼這種……苦味酸……炸彈，你大哥那邊就一點資訊都沒有？”
“沒有。”
林公子臉上也出現了遺憾之色，“其實苦味酸炸彈的秘密，太子曾經詢問過柳銘淇。”
“啊！？”
豐川真幸又驚又喜，卻又不敢太過歡喜，因為剛才林公子提前就說了，這是沒有訊息的。
“後來太子跟我大哥他們說了，柳銘淇是這樣回答的。”林公子緩緩的道：“‘這個炸彈的配方除了具體制作的幾個人，只能是大康國皇帝才能知道。等殿下你登基之後，自然就能知道了。’”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苦笑道，“太子當時還是很高興的，因為他也並不是著急，只是想要確認柳銘淇的態度……卻沒想到……”
現在其實很清楚了。
這位林公子便是前任漕運總督的二兒子林浩，他的大哥就是上一次動盪之中，唯一被皇帝斬了的太子心腹林耀。
林浩也正是仗著自己對江蘇的熟悉，帶領倭寇在江蘇忽然登陸，一下子打亂了大康的部署，並且造成了數十萬軍民死傷的罪魁禍首。
景和帝在透過審訊被押送到京城的志村康勝之後，對林浩是恨之入骨，下了一百萬兩銀子的鉅額懸賞，要他林浩的人頭。
因此林浩現在不得不繼續在東瀛生活，希望豐川真幸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大康依舊強盛，而豐川真幸仍舊需要對抗大康，所以還少不了他這個對大康熟悉的叛徒。
想起來也是可悲，他林浩如今能保命，居然還多虧了大康！？
豐川真幸不覺是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可惜了！可惜了啊！！”
倘若當初柳銘淇能告訴太子，那麼林耀就一定能探聽到，從而告訴林浩。
由此自己也能製造出那種威力巨大的炸彈出來。
木柄手雷……
豐川真幸想著讓自己的能工巧匠一籌莫展的那繳獲的數十個木柄手雷，心裡癢癢的。
他已經集中了東瀛的所有能工巧匠，拆開了三個木柄手雷，每一個部位都認真的拆解開來，擺在了陽光之下，但偏偏是沒辦法領悟那最重要的火藥配比。
東瀛的工匠們已經完美的複製了所有的部件，也拼湊出來了木柄手雷，但問題在於火藥根本就炸不起來。
連鐵殼都沒辦法頂破。
哪怕是他們用了更加薄的鐵皮殼子，也充其量就是震裂開來而已，根本造不成真正的木柄手雷彈片四射，爆發範圍籠罩了周圍一兩丈的威力——為了讓工匠們真切的體會木柄手雷的威力，豐川真幸還心疼的使用了一個木柄手雷呢！
因為真正的木柄手雷裡面的黑火藥已經碾磨在了一起，混合著就根本沒有人能知道真正的配比。
三種原材料硝石、木炭和硫磺，東瀛都是非常豐富的，問題是這三種原材料的配比，可也有千百萬種，如果找不到最合適的比例，那麼黑火藥就只能和之前一樣，當作玩意兒消遣而已。
豐川真幸沒有辦法，也不敢發怒，他只能好聲好氣的跟工匠們說，讓他們盡力就好，不要有負擔，而且做出了好的黑火藥，就一定會有重重的獎勵。
那種明明是觸手可得，卻又沒辦法最終得到的痛楚，真是讓人難受啊！
他當然不曉得，黑火藥的威力其實也沒有這麼大，柳銘淇加入了苦味酸炸藥，這才使得威力翻倍了。
而怎麼讓穩定的苦味酸炸藥也參與爆炸反應，柳銘淇又在雷管裡面做了點改進。
這些小東西，如果沒有人指出來，以現在人們對於各種物理反應的模糊感覺，是絕對無法仿製出來的。
搞炸藥、炮彈和大炮，都是很科學的事情。
單憑著感覺，單憑著各種模糊的操作，是無法得到穩定的大量產出的，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國古代的很多科學發明，都沒有持續下去的原因。
因為他們沒有形成一個穩定的傳承系統，沒有用資料化和科學化來詮釋這些科學發明，自然不可能有人順著他們的道路走下去。
現代的華夏教育再怎麼說是填鴨式教育、應試教育，但這種教育都是可以傳承的，都是有章法可依的。
簡單的說一下，任憑一個大學士，哪怕是三流大學的畢業生，都能和一流大學的畢業生一樣，給不同的孩子以相同的科學啟蒙。
他們教授的知識都是一模一樣的，特別是基礎知識。
但你要在古代，哪怕找墨家同門的兩師兄弟去教導學生們，他們教匯出來的學生都是不一樣的。
於是你知道為什麼古代的科學是沒辦法進步了。
因為每一個徒弟教出來之後，他都是用自己的思維來考慮問題，在思索的過程中，對師父教導的知識就很容易形成偏差。
一旦有了偏差，那麼他就相當於又在從頭走這條路，又在重複著探討前輩們做出來的成績和問題。
而在現代就不會有這樣的問題，因為這些基礎知識、公式、公理、定理，都已經是真理，大家不用懷疑，直接在此基礎上繼續研究，向上攀爬就行。
這就是系統化、體系化的科學教育，帶來的巨大進步。
現在東瀛的優秀工匠們，卡就卡在了這上面。
他們連炸藥裡面含有苦味酸炸藥都不知道，又怎麼弄出真正同等威力的木柄手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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