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仁懷的猜測很有道理。
雖然柳銘淇的計謀非常巧妙,而劉仁懷啟用的人又非常保密,和這些糧食商人們沒有關聯,但在這個世上,只要是人做的事情,就都會有破綻。
更何況還是那麼多人一起行事。
蘇鳳點點頭又搖頭:“即便如此也沒道理,曹素評不是個笨蛋,這麼做對他有什麼好處?對整個曹家有什麼好處?雖然他們能掙一筆錢,但曹相的臉不就被他們丟光了嗎?”
“這倒不一定。”這邊的鞏才博插嘴道:“賢公,曹素評已經快四十歲了,四十歲都還只是一個曹相的提線木偶,我相信他也是有一點想法的……或許這就是他證明自己的機會?”
劉仁懷笑了笑,“子云的想法也很對……這樣,西青你再去信鴿房看看,有沒有什麼來自於湖州附近的報告。”
他指使的是第二個跑進來的幕僚冷光堅
身為劉仁懷貼身幕僚之一,冷光堅的才華並不出眾,但他有一個特別好的優點,那就是他可以把劉仁懷的周邊事情安排得妥妥當當,一點都不會因此而操心,從而劉仁懷可以全心全意的投入到工作中去。
冷光堅點頭去了。
果不其然,一會兒他就拿了幾份文書到劉仁懷手上。
劉仁懷看了看,不覺啞然失笑,“好哇,子云果然說對了……咱們都成了曹大公子成名的墊腳石了!”
蘇鳳和鞏才博都接過了文書,仔細一瞧,果然如同劉仁懷所說,湖州周圍的那些大地主和大糧食商人們,都接到了曹家傳來的訊息。
不僅僅是湖州,旁邊的蕪湖、宣城、無錫、蘇州等地,也都收到了曹素評大張旗鼓的文書告知。
“我不服劉總督的壓迫,一定反抗到底。”
“諸位如果相信我的話,請等一等,我一定能據理力爭,讓他改變低價巧取豪奪的惡劣行徑。”
“我們曹家,是湖州的曹家,一定會為眾位鄉親謀福利,不會任由別人宰割的。”
“請等我幾天,我立刻上總督衙門,和劉總督談判!”
“……”
瞧著這猖狂又張揚的話語,鞏才博卻反倒是沒有那麼暴怒了。
他緊皺起了眉頭:“齡公,看來您真是說對了,我們的計謀暴露了。”
“是啊!”
劉仁懷有些惋惜的道,“可惜了,這事兒一傳開之後,就再也沒有張家、馬家和陸家這樣的‘好心人’了。我們才收到最多七八百萬石糧食而已,還不夠填補丘縣和考縣的損耗虧空的。”
蘇鳳淡淡的一笑:“有就已經不錯了,八百萬石糧食,也對得起我們花的錢!”
頓了頓,他道:“現在咱們就要確定好,陸家那邊千萬不能出岔子,要是他們反悔了,巢湖那邊的四五百萬石糧食可就太可惜了。”
“嗯,我知道!”
劉仁懷想了想,開始在自己的案前坐下來,拿著毛筆開始寫起了文書。
然而,今天註定是讓人驚訝不斷的日子。
他才寫了沒多久,外面本來已經出去了,辦自己的事情的冷光堅,又忽然大呼小叫的跑了進來。
“齡公……齡公……”
這是冷光堅第三次進來了。
饒是蘇鳳這樣沉穩的人物,都忍不住眉頭皺起,心想今天難道是不吉利的日子?
可看到了冷光堅興奮的笑臉,蘇鳳馬上就鬆了一口氣。
這次是好訊息。
“大喜!大喜呀!朝廷來公文了,我算是知道為什麼馬家、張家和陸家要積極出糧配合了!”
冷光堅一邊說著,一邊把文書遞給了劉仁懷。
鞏才博有些心急的道:“西青,你倒是說呀!”
“哦,是這樣的。”冷光堅趕緊給他們解釋:“皇上從海外小國找到了一種叫做紅薯的神物,吃起來軟糯甜,非常可口,生吃都可以。最關鍵的還不是味道,子云你猜猜是什麼?”
鞏才博直接瞪了他一眼:“你想要我打人嗎?”
“什麼!?”
本來認真在看謄寫文書的劉仁懷,忍不住驚呼了一聲,臉上充滿了不可置信。
蘇鳳眉頭緊皺,心想又怎麼了?
這對於善於控制情緒的總督大人來說,有點不尋常呀。
冷光堅見狀嘻嘻一笑,道:“看來齡公也看到最關鍵的一點了!公文上說呀,紅薯畝產平均達到了兩千三百斤左右。”
蘇鳳:“!?”
鞏才博:“!?!?”
蘇鳳這麼穩重的人,也連連搖頭:“這怎麼可能?開什麼玩笑?這份文書確認了嗎?是京裡來的?”
“是朝廷文書。”
劉仁懷此時說話了,順手把公文遞給蘇鳳看,鞏才博也顧不得失禮,湊到了蘇鳳跟前,和他一起看。
“用了大小寫兩種字型來標註,這樣的訊息,做不得假,誰敢這麼開玩笑?”劉仁懷悠悠的說道:“西青說得對,這就是為什麼馬家、張家和陸家服軟的原因啊!
如果換成了是我,當大米已經不足以成為挾以自重的武器之後,我也會趕緊把它給放棄,用來討好江南總督、朝廷諸公和皇上。”
蘇鳳邊看邊在聽,然後緩緩的點頭。
倘若這個紅薯真的如此神奇,種下一畝就能得到兩千三百斤,那大米這點產量算是什麼?
鞏才博一目掃十行,此時已經看完了公文,他振奮的道:“皇上真是聖人也!居然能找到這樣的東西!真想現在就吃一口呀!”
“其實也不是沒有隱患。”蘇鳳接著道,“公文上只說了在帝京府種植非常順利,並沒有說哪種氣候土壤條件都適合!萬一只能在寒冷乾燥的地方種植,像是南方這種炎熱潮溼的氣候,就不行了呢?”
“沒關係。”
劉仁懷笑著搖頭,“哪怕只是在京畿地區、河北、山東、山西這幾個省份種植,以它畝產兩千多斤的產量,相當於增加了二十個省的糧食產量。這樣一來,北方不缺糧了,江南這邊糧食自然就能更加有底氣。”
“還有,我可不覺得紅薯不能在南方種植。”冷光堅心思很細膩,“齡公您看看,這是從南洋小國找到的……南洋小國是什麼氣候?比咱們的廣東、海南都還要炎熱!那裡能成長的農作物,沒有理由不能在南方省份種植呀!”
“對!”
蘇鳳也很贊同這個說法:“其實我以為,這一次朝廷試種成功了紅薯,最大的意義就在於此!本身南方就可以種植,現在在北方也種植成功了,這不正好證明,紅薯就是能南北適宜的好東西嗎?說不定全國各地都能種植呢!”
蘇鳳和冷光堅的想法,讓劉仁懷心頭頓時敞亮,“難怪!我還是太狹隘了,沒有想到這一點……難怪他們這麼容易就範……呵呵!”
事實證明,朝廷裡有大員的家族,眼光就是獨到,而且反應非常快速,馬上就同步了。
但是旁邊的冷光堅也有些疑惑:“奇怪了,為什麼張家、馬家和陸家都能接到訊息,曹素評卻沒有接到呢?他背後可是曹相啊!”
曹儀是丞相,任何朝廷事情都不可能專門瞞了他,否則曹儀日後的報復可不是說著玩兒的。
“這就不曉得了。”鞏才博幸災樂禍的一笑:“反正活該他曹家倒黴!這麼一份文書過來,還有對湖州等地區地主和糧食商人的煽動……這可沒有他曹家的好果子吃呀!”
“哼,不用等別人了!”
劉仁懷說道,“本來我還想著,只要能收到更多的糧食,我劉仁懷當一次孫子又如何?所以沒想著和曹家鬧翻。
但現在朝廷已經種出了紅薯如此神物,光靠他曹家一個人死挺,難道有效果嗎?沒有人會陪著他們送死的!
西青,來幫我研磨!我要寫封信給曹素評,好好的教育一下這個曹大公子!”
“是!”
冷光堅上前就拿起了墨硯和墨,沾水碾磨起來。
……
曹素評這幾天非常忙。
自從他用六百里快傳把自己的信件送給了劉仁懷之後,他便不停的用信鴿和駿馬和周邊的地主與糧食商人們聯絡。
他甚至連張家的無錫、馬家的嘉興、陸家的巢湖都發了文書和信件過去。
擺明了曹大公子是要打臉三大家,讓他們的小弟們看看曹家的氣魄和底蘊,也讓更多的人曉得,誰才是真正可以依靠的人,而不是那些輕而易舉就軟下來的軟蛋!
在他的影響下,不少大糧食商人和大地主們都紛紛回信,表示願意支援曹大公子,願意和曹家共進退。
這也是廢話。
江南總督劉仁懷那麼心狠,只給七文一升的糧食收購價,就想收購他們手裡大半的糧食。
這可能嗎?
本來這幾年就災害連連,本來就該他們賺錢的時候,結果劉仁懷這麼一招出來,就是逼迫大家割肉啊!
誰願意?
誰喜歡?
現在有曹大公子站出來!
曹大公子是什麼人?
當朝宰相曹儀的大公子!
這麼紮實和強硬的靠山,比劉仁懷都要厲害。
他都不怕,我們怕什麼?
手裡拿著至少五十多份的信件和文書,曹素評樂得合不攏嘴。
今天晚上吃飯的時候,他都不停的在看信裡的殷勤佩服和馬首是瞻,覺得怎麼看怎麼順眼,連帶著黃酒都喝了一壺多,儼然超過了平日裡的酒量。
但就在他吃喝得高興之時,一個管事便敲門進了飯廳。
“大少爺,這是江南總督府來的信,剛剛六百里加急送過來的。”
“放下吧!”
曹素評笑嘻嘻的道。
等到管事的出去了,他也真好把鴨腿給啃完,手也不擦的拿起了信件。
拆開一瞧,曹素評的臉色就變了。
看著這語氣好像是劉仁懷寫的,所以曹素評忍住氣把信給看完了。
落款果然是江南總督劉仁懷。
曹素評卻冷哼了一聲,“啪”的把信件拍在了桌上。
他的臉色陰晴不定,又是憤怒又是羞惱,剛才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沒有了。
“劉仁懷啊劉仁懷!我本來想要看在你和我爹同朝為官的份兒上,給你留點臉面!”喝了酒的曹素評氣性非常大,“既然你不要臉,那就不要怪我不給你臉了!”
“來呀!去叫鄧東魁來!”曹素評對著門口大喊道。
不一會兒,鄧東魁便走了進來,“大少爺,您找我?”
曹素評此次仍舊是陰沉著臉,他沉聲道:“把劉仁懷用糧倉糧食假冒東瀛購糧的事情給傳播出去……明天的這個時候,我要一半的江南人都知道他的醜事!”
“啊?”
鄧東魁傻了眼。
這個討論之前就做了預案,可他從來沒有想到會有用上的一天。
要知道,這可是往死裡得罪劉仁懷的啊。
之前大少爺不也是鄭重其事,覺得不要透露出去為好嗎?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讓大少爺如此憤怒,想要和劉仁懷徹底撕破臉呢?
想了想,鄧東魁還是勸道:“大少爺,這事兒有點犯忌諱,我們沒有必要這麼得罪江南總督,劉仁懷可不是好惹的。不然以後老爺提起來,也會責怪我們不懂事的。”
他不提曹儀還好,一提曹儀,醉了一半的曹素評,那股子被老爹壓了一輩子的怨氣一下子就爆發了。
老爺,老爺,老爺!
你們心中就只有我爹,從來沒有我曹素評,我從來說話都不算數!
好!
這一次我就要讓你們看看,我曹素評說話也是算數的,我也能為曹家立下大功勞,豎立一面威武不能屈的大旗。
“啪!”
曹素評用力的一拍桌子,“豿日的,我說話就不管用是不是?趕緊給我去做!怕他幹什麼?劉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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