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的最後幾天,京城便已經開始下起了鵝毛大雪。
具體有多大呢?
基本上五天的時間下來,路面上便已經堆積了差不多一尺厚。
帝京城外城的許多窮人住的茅草屋,也一下子被壓垮了上千戶。
修繕城牆、護城河、道路的那群工人們,此時肯定沒辦法再繼續做了。
但恰好因為大雪來得太快太大,所以苗炎和巫夜霜靈機一動,又把他們轉到了除雪救災的工作中。
於是帝京城的內外道路、重要的建築物等等,都能看到他們的身影。
這樣哪怕是人太多、稍微浪費了一點,也不至於讓他們斷了活兒,從而一家老小沒飯吃被餓死。
本來已經低下去的糧價,包括麩糠的價格,在這幾天也稍微的上調了一些。
不是那些糧食商人們不願意趁機大漲價,而是因為有苗炎在,他下了死命令,誰敢再在這段時間漲價,那麼就等著他登門拜訪吧!
上一次被登門拜訪的鄭三爺,差點連命都丟了,誰還敢重蹈他的覆轍?
但是稍微有一個半成、一成的價格提升,卻也是沒有問題。
畢竟正當的做生意也有個波動,這一點苗炎便不能管得太多了,不然御史彈劾的就該是他了。
然而,苗炎的憂愁還沒有完結。
他直接進了宮面聖。
“陛下,大學才降了五天,城內的外城、內城房屋,已經被壓垮了不下兩千家,這還是在帝京府城裡!”苗炎道,“微臣去看了災民的聚集區域,那裡的情況更加嚴重,他們之前根本沒想到會遭遇雪災,所以房屋倒塌了上萬間都不止。”
“啊?”
景和帝大驚,“那怎麼辦?”
苗炎道:“微臣已經允許他們從四面的森林砍伐樹木,臨時用木頭來支撐房屋四周和屋頂了,如果他們再積極的每天除去屋頂積雪,問題不是很大。
但是有一點更讓微臣擔心的是,他們不可能有大量的木材來取暖,更不可能有錢買煤炭燒火取暖。要是這個雪繼續的下下去,恐怕會凍死成千上萬的老人和孩子啊!”
大康所有的山川河流、礦山礦脈,全都是皇帝的私有物。
可就事論事來說,民眾們如果平日裡上山撿點柴火,甚至是砍伐一些樹木來賣、用,一般官府都不會管。
然而,別的地方不提,京城周圍的樹木,卻是抵抗風沙侵襲的重要屏障,更是阻止滑坡災害的重要屏障這一點,幾百年前的古人就知道了。
因此絕大部分的樹林和森林,都是不允許大規模砍伐的。
比如說柳銘淇的造紙工坊,之前規模小的時候,還能在京畿地區的樹林森林砍伐,但現在用的數量暴增十倍、幾十倍,就只能到更遠一點的伏牛山、太行山去砍伐了。
災民們聚居的地方,本來平日裡的燒柴做飯就需要大量的木材,他們又沒有錢去買,只能就近砍伐。
他們在這邊生活了幾個月,已經幾乎砍掉了三座大山的樹林了。
為此苗炎還特意告誡了周圍巡邏的巡捕們,不允許他們砍伐太大的樹木。
要不是如今忽然遭遇雪災,苗炎這個口子都不可能開。
如果現在再讓他們放開去砍樹燒火取暖,哪怕是再有三五座大山樹林都不夠的。
況且木頭燃燒的煙霧太大,在屋裡用木頭燒火取暖,簡直是受罪,更容易引發火災。
所以城裡人一般用的就是煤炭,皇宮裡面和有錢人家,一般就用木炭。
煤炭的煙火小得很,熱量也比較足夠,但就是比較貴,還有味道比較大,容易中毒。
燃燒木炭不會中毒,可是木炭價格比煤炭價格貴了太多,不是富貴人家真的用不起。
所以苗炎根本提都不提木炭。
“煤炭啊……”
景和帝現在曉得了,苗炎為什麼要來找自己。
煤炭和鐵礦一樣,都是屬於皇帝的私人產業,是不用繳納稅賦,賣掉之後直接入內庫的。
這些礦產收入也是皇帝小金庫的來源、也就是內務府最大的收入來源之一。
他沉吟著道,“京城的庫房裡面倒是有不少的煤炭,不過是準備發放給在京的官吏和禁軍家屬們的……”
“還有一部分用處是用在宮裡的。”苗炎先幫他補了一句,才道:“我的皇上啊,現在這個時候了,到底該顧誰,您難道還要猶豫嗎?”
他知道,這是皇帝的老毛病又犯了。
總想著什麼都顧及到,卻不知道什麼叫做取捨。
在京的官員、小吏、禁軍們,平日裡的俸祿都很高,一次不給他們發煤炭,難道就會凍死他們嗎?
但外面的那些災民們不一樣啊!
如果今年沒有這些煤炭給他們,他們一定會凍死!
成千上萬,甚至好幾萬人一起被凍死,這樣的慘劇苗炎根本不敢想象。
“可是這樣還不夠,對吧?”景和帝忽然問道。
苗炎點點頭:“如果是隻救帝京府周邊的災民是綽綽有餘,但如果加上整個京畿地區,恐怕還是不夠。”
“那不夠的方面你怎麼辦?”
“微臣認為,第一時間應該讓山西那邊運煤過來,越早越好,越快越好,免得大雪再封路了,斷絕內外,會引發嚴重的後果。”
“可以。”
景和帝道,“我這就讓張翔下令,讓山西運煤過來……不過京城發放煤炭一事,我還要考慮一下……你別催,我最遲明天給你答覆,好吧?”
“微臣遵旨!”
苗炎沒有辦法,拱手行禮後就往外走。
但走了一半路,他就又退了回來:“陛下,這個時間點,裕王世子是不是在宮裡教導壽王殿下?”
皇帝道:“嗯,是的,你找他?”
苗炎頜首道:“微臣想起來一個也很重要的事情,那便是煤炭燃燒的時候會發出毒氣,每年冬天都有許多人家因為這個全家死掉。
災民區肯定會有這種情況,而且說不定更加嚴重。裕王世子素來聰明,微臣想問問他,有沒有什麼解決的辦法。”
景和帝笑了笑,“你這個倒是找對人了,這小子搞這些歪門邪道的東西最為擅長。”
……
柳銘淇被找了過來,聽了苗炎又講了一遍情況。
“想要讓民眾們用煤炭不中毒?”柳銘淇笑了,“這倒是簡單,他們災民們的家就是一間屋子,在上面加一個彎頭煙囪,保證房屋之中的氣流暢通便可以。”
說著,柳銘淇就在御書房拿了紙筆,開始畫起了圖紙。
他不但畫了屋子,還把帶彎頭的煙囪給畫了出來,看上去簡單明瞭。
苗炎看得連連點頭。
房間關著密閉,就很容易造成煤炭中毒,那麼裕王世子用這種方法讓空氣保持流通,自然就沒有煤炭氣味堆積的危險。
另外這種彎頭的設定,又可以不讓大雪直接從煙囪裡面灌進去,反而造成堵塞。
還有一點是他最欣賞柳銘淇的。
那便是柳銘淇做事情最為爽快,也最能拿出實際方案來,並且這些方案簡單明瞭,非常利於執行。
這樣的人,如果不是宗室,哪怕他是勳貴,我也要拼命的提拔他,讓他成為我法家的大將啊!
他一定能取得比我更加輝煌的成就!
“但是你這個用什麼材料做?泥土嗎?”景和帝看出來缺點,“如果是磚土的話,他們的房頂是承受不了的,本身雪的積壓就夠重的了。”
“城裡的磚土房可以用這個方案,茅草屋就用鐵皮吧。”柳銘淇道,“稍微厚實抗風抗重的鐵皮,一家人的煙囪用二十斤就差不多了。”
“讓他們買鐵皮?還是買成品?負擔有點大吧?”景和帝皺眉道。
現今鐵價大概是三十文一斤,前面怡王府賣給草原小部落聯盟的一百口鐵鍋,口徑四尺,大約用鐵是十斤,加上打造和流通費用,到京城老百姓的手裡是五錢銀子一口。
這個價格不算高了,如今的工地上巫夜霜給的是兩百文一天的天價,幹幾天活兒就能買一口鐵鍋。
“買什麼買?”柳銘淇鄙視了一下皇帝大伯,“如果讓他們買,他們大部分人都捨不得。不如讓苗大人和熊大人這邊,以工錢的形式給他們結算,就按五錢銀子一個吧!
朝廷統一一下煙囪的口徑大小長短,再把這個單子發放下去,給城裡城外的上百家鐵匠鋪,由我們提供生鐵,他們只要賺打造費用就行。這樣一口氣做幾百上千個,鐵匠和徒弟們又能賺一筆,我們相當於又幫了上千家人。”
“妙!”
苗炎忍不住拍案叫好,“裕王世子聰慧如此,實乃我大康的幸運啊!”
景和帝難免有點訕訕,然後就又挑毛病:“銘淇,你都說了他們捨不得,那麼扣工錢,算下來也是接近三天沒有一點收入,他們能願意?還是捨不得吧?”
柳銘淇哪裡會被這種問題難倒,“簡單啊,讓他們加班就行了!早上早上工一個時辰,晚上晚一個時辰下工,加班五天時間就能白得這麼一個鐵煙囪,皇上你說他們願意不?”
苗炎聽得笑吟吟的,連連點頭。
景和帝聽得默然無語。
這個臭小子的腦袋還真是靈活啊,鬼主意一個接著一個的。
但他又不可能否定柳銘淇的建議。
因為這樣宣佈下去,工人們絕對會同意的。
加班的錢本來就不在他們的計劃中,現在加班能白白得到一個大鐵煙囪,完全是白嫖,誰不喜歡?
至於說他們也付出了勞力……
拜託,勞力這東西,用光了休息一下就會回來,怕幹活那你還怎麼生存?
“那就這麼幹?”片刻過後,景和帝面無表情的望向了苗炎,“錢你們帝京府出,沒問題吧?”
“沒問題。”
苗炎爽快的答應了,“但是煤炭的事情,我們就無能為力了。除了朝廷發放之外,還請快點從山西運煤過來,免得中途沒有了才糟糕。”
“好。”
這一點景和帝倒不會推脫,他最珍惜老百姓的生命了。
“等一等!”
沒想到的是,柳銘淇提出了異議,“小臣我建議,不能白白的發放,白給的東西不公平。”
景和帝皺眉問:“為什麼?他們買一個冬天的煤炭,這有可能嗎?”
“他們的工錢並不低,一天兩百文錢,比城裡許多幹活兒的都高。”柳銘淇道:“一百斤煤炭價格才一錢二分銀子,也就是一百二十文,他們五口之家每天全天做飯取暖,最多也只用三十斤煤炭,也就是三十六文。這叫買不起?”
苗炎說了一句:“殿下,他們還得存錢回家展開生產生活,這點錢存得不容易,能幫就幫吧!”
柳銘淇看了他一眼,“苗大人,民不患寡而患不均,你們這麼做了,那帝京城的老百姓怎麼辦,京畿地區的老百姓怎麼辦?他們就比災民容易很多?在這個天下,誰不是用盡全力才勉強活著?要給大家都給,要不給大家都不給,否則何以服眾?”
苗炎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的臉色都變了。
就在景和帝以為他們要幹起來的時候,苗炎忽然對柳銘淇鞠了一躬,“今天世子殿下屢屢指教下官,下官卻還是走入了誤區之中,謝謝世子殿下當頭棒喝,才沒有讓下官失去法家的本心!對不起,殿下,是苗炎錯了!”
柳銘淇看到他這麼嚴肅,倒也有點不好意思。
景和帝剛才只是考慮到了虧待文武百官、小吏和禁軍將士們,卻沒有考慮比他們更加窮困的老百姓。
手心也是肉,手背也是肉。
皇帝一個都割捨不下,所以這個方案還真不行。
所以他問柳銘淇,“銘淇你有什麼主意?不許來歪主意!”
“小臣的主意就是便宜一點賣,一錢二分銀子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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