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城,國子監附近的一處居所。
天氣正冷,一個穿著雜色皮襖子的年輕男子,正盤膝坐在屋裡烤火。
“砰砰”
門口響起了敲門聲。
旋即一個瘦小的漢子推門進來,跪在了地板上,“主人,杜立峰迴來了,滿身的胭脂味兒,我們已經確定他又是在朱雀樓過夜的。”
男子頭也不回:“哦,他一個人?”
漢子搖頭說:“不,這一次有大康的裕王世子柳銘淇在。”
男子驀的回頭,“這是第幾次了?”
漢子心中早已有答案,“回稟主人,已經是第六次了。”
男子站了起來,焦躁的道:“柳銘淇請了他六次去花樓,而且還給了他那麼多好處,你說說,你說說,到底是因為什麼!?”
“主人息怒,屬下們還沒有查出來。他的侍衛又個個都嘴硬,根本問不出什麼東西。”漢子苦惱的道:“我們給的好處,根本比不上杜立峰給他們的,他們也沒有那個背叛的膽子。”
“我就不信了!難道還有不偷腥的貓?”男子在房間裡走來走去,“你想想,還有什麼法子?”
“除非……除非您能給他們一個我們蘇祿的貴族身份,賜予他們一個莊園和奴僕……”
“混賬!”
男子直接就把鞋子給扔了過來,“給他們這些?他們配嗎?我有這個權利嗎?”
最後的這句話才是重點。
他不過是蘇祿國的其中一個王子,怎麼可能冊封貴族,賞賜莊園和奴僕?
漢子沒話說了,只能伏在地上,任由主人發火。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這位蘇祿國的王子大吼道:“憑什麼?憑什麼?杜立峰憑什麼就能被柳銘淇青睞?難道因為他放屁放得好??”
可憐的焦躁王子,一心嫉妒那個曾經如同螻蟻一樣的小透明、如今翻身成了人上人。
但他卻根本想不到,他的這句發洩的話語,恰好就說中了秘密。
……
南宮相爺府。
南宮丘成氣喘吁吁的到了自家祖父的書房,先急匆匆的喝了口茶,才算穩了氣息下來。
“爺爺,你可不知道今天淇哥兒府上有多麼擁擠,我看到了好多熟人。”南宮丘成道,“真的是跟搶的一樣,大家拼命的想要多點肥豬,但都沒能如願以償。”
“哦,那我們得到了幾頭?”正在看書的南宮忌慢悠悠的道。
“一頭。”
“嗯?”
南宮忌訝然的放下了書,“怎麼可能才一頭?”
“我不是說了麼,大家都沒能如願以償。”南宮丘成好笑的道:“所有人都只有一頭,而且去晚了的都沒有,比如肖總督家的小兒子就跑了個空!他聽說要再等四個月才有新的一批,”
“可惜啊!”
南宮忌想起了昨天皇帝請客吃的回鍋肉,都有點忍不住吞口水,“一頭就一頭,先拿到再說。對了,你得早點去定第二批的,死纏著多要兩頭,免得又沒有了。”
幸好老夫藉著今天又輪值的名義,去蹭了一頓飯,不然哪裡能嚐到這麼多的美味?
可惜陛下的臉陰沉得都要擠出水來,不然今晚上不也可以多吃一頓的嗎?
“爺爺,不至於這麼急迫。”南宮丘成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小本子,遞了上前,“來,你看。”
南宮忌接過來一瞧,上面寫著“養豬秘籍”四個字。
他好笑的開啟,一頁頁的看了過去。
“養豬秘籍”並不長,只有十幾頁的樣子,用的是印刷字,南宮忌一炷香的時間便粗略的看完了。
“爺爺,這是今天他們大管家田榮發給所有人的,說這就是從飼養到屠宰的全過程。我回來的路上看了,柳銘淇寫得可真是詳細,其中的奧妙如果沒有人告訴,恐怕要很久很久才能摸索出來啊。”南宮丘成讚歎的說道。
南宮忌此時又在看第二遍,聞言微微點頭:“的確如此,騸割公豬可以大大消除豬騷臭味道,然後精飼料飼養又能讓豬多長肥膘,經常運動還能促進豬肉緊實一些。還有……”
他翻到了最後,多看了兩眼才道:“原來屠宰之後都還有這些講究,‘冷溫排酸’?裕王世子哪兒來那麼多新花樣啊?”
“誰知道,自從他掉進河裡,就變得這麼神奇了。”南宮丘成道。
然後他就看到了自己爺爺眼神不對勁兒。
“丘成啊……”
“爺爺你不要說了,我身子骨弱,受不了!萬一被淹死了,你豈不是白髮人送黑髮人?”南宮丘成斷然拒絕了南宮忌的妄想。
南宮忌只好不說。
因為擔心爺爺又有奇怪的想法,南宮丘成道:“我相信柳銘淇的人品,他寫的養豬秘籍應該不假,所以我們只要自己去飼養豬,不就能要多少有多少了嗎?”
“你去啊?”南宮忌道。
“我怎麼可能去,我是說找一群下人,讓他們租一塊地開始飼養唄!”南宮丘成道。
南宮忌問道:“為什麼有些人飼養的牲畜就長得好,有些人飼養的就不好呢?”
“手藝問題嘛。”南宮丘成回答了之後,才有點恍然大悟:“爺爺你是說,我們需要去學柳銘淇的飼養方法,才能更好的養出好豬?”
“聰明!”
南宮忌道,“你去跟他們的管家說一下,我們南宮府派幾個人去學習幾個月,使勁兒讓他們幹活,不要工錢。”
“好吧!”
南宮丘成答應過後,忍不住道:“爺爺,我可真是很期待那頭豬來到家裡,嚐嚐味道呢!”
“你不會失望的。”
南宮忌雲淡風輕的一笑。
能讓老夫傾倒的美食,征服你這個毛頭小子,又有什麼困難?
……
京畿總督熊文慶平日裡都在自己的牧野城總督官邸辦公,不過這幾天因為有災民要務跟皇帝稟報,所以已經在京城停留四天時間了。
明天他就得啟程回牧野城,不然京畿總督長時間離開自己的駐地,那可是不利於掌握全域性的。
身為京畿總督,熊文慶的責任非常重大。
京畿地區西面是山西,北面是河北、東北面是山東、東部是安徽、南面是湖北。
眾所周知,凡是和別的地方交界的地兒,歷來都是不大好管理的,容易有各種許可權交叉的糾紛。
京畿地區不但和上面的五個省份銜接,更重要的它中間包裹著的還是帝京府!
如此奇葩的管轄範圍,造成了京畿總督不是強人就絕對不能駕馭。
而凡是能把京畿總督當好的,至少都會晉升為副相,這和江南總督是一個道理。
但相比起江南總督劉仁懷的激進,熊文慶卻顯得四平八穩,把自己的一攤子管得井井有條之餘,又不會得罪很多人。
今天晚上,吃過晚飯的他,便把兒子熊大寶給叫了過來。
熊大寶是千牛衛校尉,在宮中執勤,一般是四天輪一班,不過一個月也只有四天休沐,兩父子除了春節的時候,很少有時間能湊到一起。
“裕王世子公開養豬秘籍一事,你怎麼看現在的他?”熊文慶問兒子道。
“銘淇自從差點被淹死之後,整個人都變了,讓人根本看不懂。”熊大寶苦笑著道:“原來的他,比我都還像一個武夫,粗魯又不懂禮數,這樣的人在我們武將方面還能受歡迎,但絕對不是一個好的帝國郡王。
結果現在爹您看,他做出了肥皂、花香精油、廁紙、消毒酒精、白糖、大白兔奶糖……等等,還有發明了馬球足球和橄欖球,哪一樣不是驚才絕豔的東西?
正因為他有如此多的奇思妙想,所以他現在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來,反而孩兒不好把握他的心思,不知道他心裡怎麼想的!”
熊文慶皺了皺眉頭:“你認為他的改變就這麼一點?”
“嘿嘿。”熊大寶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西邱村那事兒,我擔心您說我,所以沒提……銘淇能那麼殺伐果斷,斬除那些罪孽深重的惡人,真是大快人心!孩兒是很敬佩他的!”
“還有呢?”
“呃……還有什麼?”
“蠢貨!你的腦子都用去練武和喝酒玩樂了嗎?”熊文慶呵斥了一句,才道:“你怎麼不說他的文才?不說他給皇上的精妙建議?”
“文才我知道,寫了幾首詩,然後貢獻了一套數字方法。”熊大寶愕然道,“建議是怎麼回事兒?”
熊文慶指了指他,“當初蝗災四起,從山東蜂擁而來時,皇上緊急召集了苗炎商量此事,恰好裕王世子當時也在場……這還是你告訴我的!”
“對啊,孩兒執勤的時候看到了。”熊大寶道,“這有什麼問題?”
熊文慶瞪了他一眼,“用你的豬腦子想一想!他們商量了之後,陛下就宣佈用麩糠粥來救人!雖然麩糠粥難吃了一點,但三比一的兌換比例,還有可以填飽肚子的好處,不知道多救了多少人,這個你難道不清楚?”
“知道。啊!難道……”熊大寶駭然的道:“難道是銘淇出的主意?這怎麼可能?”
“苗太升是法家出身,頑固不化;皇上又不知道人間疾苦,怎麼可能想出這樣的法子?”熊文慶道:“排除的兩個不可能,剩下的是誰想的辦法,不就顯而易見了嗎?”
“銘淇變得這麼陰損了?”熊大寶嘖嘖稱奇。
一向穩重的熊文慶實在忍不住了,直接給了他手臂一巴掌:“臭小子!從兩湖流域到京畿地區,數百萬的災民,就因為裕王世子法子全部渡過了難關,難道不是好事兒?”
熊大寶不敢說話了,不過心中卻也認同了父親的說法。
熊文慶卻沒放過他,繼續問道:“然後你再想一想,裕王世子還出過什麼主意?”
“沒有了吧?”熊大寶琢磨了一陣,還是無所得。
“你想一想最近幾個月,朝廷下達的指令之中,有什麼是跟以往不一樣,卻又能收到奇效的?”熊文慶提點著兒子。
片刻之後,熊大寶憨厚的搖頭:“想不出來。”
熊文慶又是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他一眼:“我怎麼生了你這個兒子?你這樣的嗅覺,怎麼去當大將軍?”
熊大寶這一點就不同意了:“大將軍又不要什麼陰謀詭計,能打仗就行。”
“你再勇,勇得過霸王?勇得過呂奉先?他們得到什麼好下場了嗎?”熊文慶咬牙切齒的道,“古之名將,戰場上需要謀略,在朝堂上更需要謀略,和同僚下屬相處,同樣需要謀略!我看你啊,這點能耐也就是當個衝鋒陷陣的將軍罷了。”
熊大寶終於不再反駁了。
其實熊大寶不是愚笨,他只是不願意去多想,覺得殫精竭慮是文官的事情,他還是喜歡豪爽乾脆一點。
“向鹽商們增發一千萬份鹽引的辦法,以及讓鹽商們捐贈錢糧得牌匾的主意,都應該是裕王世子提的。”熊文慶也不賣關子了,一口氣說完:“這種主意根本不符合儒家和法家的思路,反倒像是商人的策略,而且是非常懂商人的商人才能想出來。裕王世子在經商方面,真的是才華橫溢,非常出眾啊!”
熊大寶很贊同:“銘淇的確很聰明,哦,是現在。”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跟你提起這個嘛?”熊文慶問兒子道。
“是要我和銘淇多多來往,以後好沾光?”熊大寶猜測道。
“蠢貨!”
熊文慶呵斥了一句:“恰好相反,在他沒有接任宗正之前,你儘量少和他來往。”
“啊!?”
熊大寶是真正的震驚了。
他沒想到一向忠君愛國又溫和敦厚的父親,居然會說這樣的話。
看到兒子不解的樣子,他低聲道:“如此出風頭,簡直比太子還要厲害,萬一太子有什麼不滿意,太子繼位後,能有裕王世子的好處?”
“不會吧?!”熊大寶睜大了眼睛:“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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