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談森瑜的激進,一下子就把肅王給惹怒了。
所以現在肅王想的根本就不是為柳銘淇和柳芷雨減少處罰,他決心要盡力為兩人脫罪,最好一點處罰都沒有。
否則如了這群人的意之後,天曉得他們以後會怎麼對待宗室子弟。
宗室子弟是天潢貴胄,絕對不是讓你們這群人來肆意看低的!
談森瑜自己也沒有想到肅王反應會如此強烈,他一時間也有些發愣。
可是馬上談森瑜又對著肅王一拱手:“肅王殿下,微臣聽聞先賢雲,不教而誅,則刑繁而邪不勝。
裕王世子本身是皇朝貴胄,應該一切以太祖法令行事,遇到孩童被拐賣的事情,第一時間通知有關職權的帝京府衙門,或者是刑部衙門,都可以。
結果他不但沒有這麼做,反倒是自己去了西邱村,並且一口氣殺戮二百多人,其中包括了老幼婦孺,請問這是哪條法令允許他如此做了?
我朝法令,即便是罪大惡極之人,也應該先交由巡捕衙門、刑部、大理寺、御史臺來查處審判,才能定罪的。
今日裕王世子固然是因為想要救人而這麼做,但有了這個開始,誰敢保證他下一次不會為一己之私,從而大肆殺戮無辜之人呢?
古人云,防微杜漸。微臣以為,為了制止這種可怕的傾向,不斬裕王世子,不足以寬天下人之心,不足以維護我朝法家之威嚴,不足以彰顯陛下之聖明。”
“匹夫都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難道宗室子弟就應該袖手旁觀?”肅王冷笑了一聲,“本王就奇怪了,西邱村也不是為惡一兩天,而是幾十年了。
這麼多年以來,怎麼沒看到你談大人伸張正義,在朝廷裡大聲疾呼,剷除這群惡賊?
還有帝京府的苗大人,都說你愛民如子,嫉惡如仇,那麼這些年你又做了什麼?就是派人去看看,然後就沒了下文?
本王在這裡說一句,如非我皇室麒麟兒,單單京城就不知道還會有多少家庭骨肉分離,有多少家庭慘遭噩運,從此再無一天笑容!
銘淇和芷雨為了救人,承擔了多大的風險?銘淇還被賊人砍傷,一條胳膊都差點保不住!如此少年英傑,怎麼能不讓人敬佩?
難道你們就覺得,宗室子弟遇到這種事情,乾脆直接視而不見的走人,或者是同流合汙,就符合你們防範我宗室子弟的心思了嗎?
如有這樣的想法,本王覺得,那才是大康朝的禍害,那才該奏請皇上斬了你這樣的奸佞之臣!”
肅王本身就是一張刻板臉龐,如今聲色俱厲下來,比起談森瑜要有氣勢多了。
他這麼一番言論,有理有據又合情合理,反倒是更加的容易打動人。
一上來兩方人就如此針鋒相對,場面火爆,實在是讓人難以想象。
旁邊的大臣們見狀,只能是先暫時閉嘴,看看他們怎麼繼續交鋒,以及皇上怎麼樣的反應。
最重要的,當然還是皇帝怎麼想。
依照景和帝的性格,他肯定是不會藏著掖著,像是老狐狸一樣,等著他們分出勝負之後,再自己說話來定江山的。
果不其然。
景和帝聽到他們兩個的說話,深深的皺眉,“談卿家,你的話未免太過危言聳聽了,還沒到那一步。事實上,銘淇也是奉了朕的命令,才去災民區看一看的,如果他有錯,最先錯的就是朕。”
“陛下為什麼要派裕王世子去呢?朝廷內外難道沒有合適的人?”談森瑜不依不饒,“無論千牛衛還是繡衣衛,或者是帝京府衙門,精於此道的人多了去了。”
“朕只是想著他一個年輕人過去,身上又沒有任何的官氣,自然就沒那麼打眼。”景和帝道:“事實上是朕錯了,不該讓他冒險的,下次朕不會這麼做了。”
“可是陛下……”
“大膽!”
旁邊的內務大臣張翔怒了:“陛下都認錯了,你還想怎樣?談森瑜,你有把君父放在眼裡嗎?”
張翔在朝廷裡面沒有多少勢力,他主要掌控著皇帝的錢袋子,掌控著內務府那麼大的家業,可人家也是從二品的大官,自然能呵斥談森瑜這個正七品的刑部給事中。
談森瑜的話馬上停了下來。
他也明白了自己太過激動,所以忘記了尊卑。
你指責柳銘淇是大義,可如果揪著皇帝的錯誤不放,那就是和絕大部分朝臣們作對了。
幸好這時候王智耿走了出來,“陛下,固然您是因為各種原因,派遣了裕王世子前去探查民情,可是微臣相信,您絕不會授命他濫殺無辜的。
短短一個時辰殺了這200多條人命,而且是自作主張的行為,臣以為,裕王世子有罪,當交付帝京府、大理寺和御史臺三司會審。
至於睿王縣主,雖然也在期間違反了很多規矩,不過因為她並沒有參與到具體的殺戮之中,也不是她下令,臣以為交給宗人府處置就可以。”
一群朝臣們聽得微微點頭。
還是王智耿聰明,根本就不和皇帝糾纏,直接用朝廷制度和國家法令來辦事。
按照法令制度,那麼裕王世子就應該被會審。
況且王智耿還懂得分化,他不追究睿王縣主,那麼睿王那邊的聲浪就會小一些,宗室的反擊也會弱一些。
相比之下,談森瑜就太沖動了,一上來就誰都要弄一把的意思,連皇帝都不放過,這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嗎?
面對王智耿的要求,景和帝還沒有說話,肅王就又先開口了:“裕王世子銘淇乃是宗室子弟,按照太祖規定的制度,應該是由我們宗人府來處理,這事兒你們就不用操心了。”
場中響起一陣喧譁。
王智耿驚訝的望向了肅王。
他知道肅王這個人,古板而又嚴明,是一個非常稱職的宗正。
原本肅王也不該這麼的袒護裕王世子啊,怎麼現在一副堅定要保他的架勢呢?
後面另一個六科給事中忍不住了,站出來道:“肅王殿下,牽涉到違反太祖規定,本該就是由朝廷三司會審處理,您這麼說,是不是有點無理取鬧?”
副相馬浩秋的嘴巴抽了一下。
真不愧是整個朝廷的攪屎棍啊,這些六部給事中真是什麼都敢說。
堂堂一個親王都能被他們貶低羞辱!
無理取鬧?
這是說親王的話嗎?
他眼睛看過去,只見皇帝的雙手都扶在龍椅上,毫無表情,顯然心中是不滿意的。
肅王聞言倒是沒有生氣,他冷眼瞧著這人,淡淡的道:“本王就是這樣,你們又能怎樣?
你們老是說要跟民眾們交代,那要不要我們去找京城的老百姓說理,看看他們怎麼評價?
如果他們大部分人說銘淇應該受到懲罰,那本王二話不說,馬上送他到大理寺去,行不行?”
走出來的六科給事中啞然無語。
用腳毛想都知道,民眾們肯定是贊成推崇柳銘淇的。
不僅僅是他沉默了,連王智耿一時間都沒有話說。
苗炎此時心中嘆了一口氣,緩緩的走了出來。
“臣帝京府府尹苗炎,啟奏陛下。”他一字一句的道:“在臣的治下,竟然有西邱村這樣喪盡天良的存在,實在是臣的大過!臣懇請在徹查完此事之後,陛下能將臣流放到海南,永不赦返,以儆效尤。”
說著,他深深的鞠躬了下去。
景和帝先是一愣,然後苦笑了起來:“苗愛卿,這又是何苦?西邱村又不是在你就任之後才出現的,要說責任,很多人都有責任,包括了朕也是。你不用自責,更不用愧疚。”
要是別人說自己罪大惡極,求皇帝懲罰,說不定是在以進為退裝可憐。
但苗炎不會。
他從來都是說真話,而且絕對不會打折扣。
他這麼說,就證明了他是決意去海南悔過的。
“臣有罪,是一定要接受懲罰的。”苗炎面無表情的說道:“不過臣也堅持認為,裕王世子命人斬殺二百多西邱村的村民,屬於不教而誅,屬於違反大康法令,私自濫用武力,實在是為國法家規所不能忍。
臣懇請陛下不要袒護裕王世子,以及睿王縣主,將他們儘快移交給大理寺,臣保證一定會給他們最公平的判罰。”
他這麼一講,景和帝就繼續頭疼。
好嘛。
今天出場的人,就只有一個肅王站在自己這邊的。
他忍不住用眼睛瞟了瞟丞相曹儀。
可是曹儀低著頭,沒有說話的意思。
曹丞相承受的壓力,遠比表現出來的要大得多。
昨晚上他回家就找了自己一系的官員來談,軟磨硬泡了好久,才總算說服了大部分的人,讓他們今天不要發難。
否則現在出現在垂拱殿的,就不是區區兩百多人了。
在京九品以上官員可是有兩千多人的,按照道理來說,他們都有資格參加大朝會,雖然不少人都只能在外面聽傳話。
曹儀可以私下影響自己一系的官員,但他卻不能在這大朝會之中表現得太過明顯,否則他就是在和整個文官體系作對。
他自己就是百官之首,怎麼可能明面背叛自己的陣營呢?
別說是他,皇上的超級鐵桿、副相鍾昶,同樣也沒有站出來說話。
他也有同樣的顧慮。
不站出來贊成彈劾裕王世子,已經是鍾昶能做到的極限。
他雖然是皇帝一手提拔的鐵桿、未來的丞相人選,但他也是一個正兒八經的讀書人,有著文官的堅守。
特別是在限制宗室這個方面,那更是百年以來文官系統的堅持,是一個鐵律。
連鍾昶都是如此,馬浩秋和南宮忌的沉默表現也就可以理解了。
所以當法家最強硬傑出的官員苗炎出場之後,就再也沒有能出來和他唱反調的文官。
肅王見狀也在心中苦笑。
今天想要保銘淇,真是困難重重啊。
但肅王卻越發的堅定。
當大家都要治罪銘淇時,那麼我這個宗正就更不能放棄,不然以後的宗室子弟們,信念也就完全崩塌了,肯定都會淪為米蟲。
畢竟做好事兒、做正事兒都會被處罰,那我為什麼要這麼出力不討好呢?
不如吃喝玩樂就好了嘛!
有著強烈責任心的肅王,是不能容忍這種事情發生的!
……
注:大康朝沿用制度為綜合體,其御史臺取唐朝之意,六科給事中取宋朝之意。
是的,眾位老爺們沒有看錯,吹噓得神乎其神的明朝六科給事中實際上是宋朝開始用的,不過當時職權沒有那麼大。
六科給事中本來為門下省的職務,後來置六部尚書就去除了中書門下三省,但一些職務卻得到了保留。
明朝改御史臺為都察院,實際上民間直到明末,仍舊以御史臺和一同都察院相稱,而明代都察院也有著超乎想象的職能,他們還兼印刷書籍的業務,刊發了不少書籍,三國、西遊、金瓶等等,都在其印刷行列之中,外快賺得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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