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府,後院繡樓。
馬駒子瞪著眼睛,看著眼前金燦燦的一切。
鳳冠霞帔不用說,用的是九釵九鳳的的鳳冠,鎏金的霞帔。
還有各色金玉首飾,如,事事如意的八寶瓔珞,年年平安的組佩壓裙,一寸寬的累絲龍鳳金手鐲,累絲抱珠紅寶耳墜,還有裝了金鴛鴦的荷包,鑲嵌著羊脂玉的腰帶。
這些還只是上轎時穿的穿戴。
旁邊還預備了兩套,一套繡了百子圖的緙絲大紅襖,配著蔥綠色百褶裙,是次日認親時穿的;一套的繡著百合花的緙絲大紅襖,配著水紅色八面裙的,是“三日回門”穿的。
因馬寨主招婿,不能叫“三日回門”,就是三日謝賓時穿的。
還有兩套配套的金玉首飾,都是鑲嵌了各色寶石,流光溢彩。
蓮子米大小的珍珠串,正紅的珊瑚手釧,隨便拿出一種,都是壓箱底的好東西,不少都是之前九爺給的。
滁州軍進了金陵後,馬寨主尋了最後的銀樓為馬駒子加緊鑲嵌的飾品。
這些嫁衣,是霍五早就託鄧老爺在金陵這邊尋了繡莊定製。
馬駒子的嫁妝,除了馬寨主自己攢的那些,還有霍五與九爺預備的。
就是薛彪與杜老八,兩個做叔叔的,也沒有幹看著的道理。
薛彪這裡,為了化解昔日那樁恩怨,答應馬駒子要厚厚添妝,自然不敢懈怠。
他又是以海貨發家,這次從杭州回來,就拉了半船的洋貨。
等身高的玻璃鏡子,鑲嵌著西洋畫的八寶玻璃炕屏,八角琉璃燈,還有琺琅器物若干。另有各色西洋料子,都是市面上見不著,專供皇家之物。
到了杜老八這裡,饒是再粗心,也知曉當初的不恰當,存了補償之心。
他雖是戰績不如其他將軍顯赫,可和州、廬州、太平府三地戰事都親歷,繳獲破豐。
他也沒有弄這些精細的,直接兌了一萬兩金子,給馬駒子壓箱。
另有鄧健、馮和尚、水進、林師爺、與都統、宋知府、王都尉等人,按照遠近親疏,早有預備添妝。
馬寨主的幾個手下,也是各有敬奉。
還有徒三、袁二、善明等人帶來的賀禮,也多是給馬駒子添妝。
“就是皇帝老爺嫁公主,也就這樣氣派了吧!”
這樣說的,是看著眼前金玉首飾嘖嘖稱道的宋二太太。
給馬駒子絞臉的是於夫人。
太尉府也好,將軍府也好,都沒有正經女眷。
霍六嬸是寡婦,還帶著重孝,幫馬駒子理會些雜事還好,正經日子反而要避開。
只是馬寨主未許,這倒不是單為霍六嬸一人。
南山村諸霍,除了虎豹兄弟,身上都有孝,包括霍寶。
霍五收了馬駒子為義女,馬駒子與霍寶為姐弟。
馬駒子成親,是從太尉府發嫁,抬回馬家。
霍寶這個兄弟當背上花轎。
難道讓霍寶也避開?
還有這些孝啊什麼的不好細論,否則馬駒子既拜霍五為義父,徒氏就是義母,這孝服不服?
……
即便馬寨主說不在意這些,霍六嬸還是心中有避諱,這姐弟是自家人不用迴避,自己這族親到底隔了一重。
萬一衝撞了,日後小兩口有個磕絆,她不是得愧死?
她與霍五說了此事,就請了兒女雙全的於夫人與宋二太太過來主持。
就是妞妞也避開。
倒是秀秀與薛金,孝期已過,無需避諱,笑嘻嘻的看著馬駒子裝扮。
馬駒子被笑得面上發紅,倒是有些新娘的羞澀。
於夫人與宋二太太對視一眼,都鬆了一口氣。
幸好嫁妝豐厚,又是招婿,要不然憑著馬駒子這模樣,擱誰家都叫人犯愁。
即便請了金陵城裡最好的妝娘過來,這樣的底子,也畫不出天仙模樣來,只能說終於有了些女孩兒模樣。
馬駒子卻是忍不住齜牙咧嘴,在臉上摸了一把。
還別說,絞了汗毛,用雞蛋滾過,還真是滑溜溜的。
只是成親……想著霍虎的憨樣……
馬駒子一時也是無語。
……
馬寨主雖沒有改口,依舊是招婿,可實際操辦就含糊著。
依舊是曬妝,也有男方親迎,只是新娘子閨房設在太尉府,新房設在馬宅。
倒像是霍五嫁女,馬寨主娶兒婦一般。
不管是男方賓客,還是女方賓客,就都在太尉府吃酒。
兩家親若一家,可見一斑。
馬宅與太尉府後,在鄧宅與林宅之間。
花轎從太尉府出發後,會繞城一週,送回馬宅。
……
十月二十六日,酉初(下午五點)。
太尉府前,“噼裡啪啦”,鞭炮齊響。
煙霧瀰漫,滿地碎紅。
而後是鑼鼓喧天,霍虎帶人來接新娘子了。
隨行六儐相,霍豹、霍磊、霍柏之外,還有牛清,另有兩人是侯曉明、朱堅,被霍豹拉著湊數的。
守門的是霍寶帶了薛孝、林瑾、林平安、安長生。
不管是武力,還是智力,只有碾壓的。
只是大家都沒有為難新郎的意思,意思意思就讓開了大門。
霍寶這個弟弟,揹著鳳冠霞帔馬駒子出來。
馬駒子身量高,長手長腳,比眼下的霍寶還略高一個拳頭。
落在不知道霍寶底細的人中,只覺得叫人心驚。
霍寶走的很穩,只是心情略糾結。
瞧著霍五與馬寨主的架勢,這各論各的要一直論下去了。
馬駒子即便出門子,也不會是他的侄媳婦。
這輩分扭的,實在夠亂的。
至於薛孝與林瑾,跟在霍寶身邊,都是滿臉笑容,卻是心思各異。
薛孝有些後悔。
他不是傻子,已經察覺出義父對自己的防備。
同輩分的幾人,其他人都嶄露頭角,只有他這裡諸事不顯。
之前他還當是義父這個靠山比不得旁人的緣故,可眼見薛彪的地位穩如泰山,並沒有因沒有軍功就落在後頭,他也就明白了。
不是他靠山不硬,而是他的靠山沒有抬舉他的意思。
薛彪自己不提拔他,旁人怎麼會越過薛彪重用他?
要是在黑蟒山時,與馬家聯姻……
一時之間,竟有些怔住。
林瑾心中,亦有些酸澀。
他記事起就跟著祖父在黑蟒山長大,馬寨主視他為子侄。
與馬駒子青梅竹馬長大,兩人雖無男女之思,卻也曾親密無間。
到底,是他不義。
自滁州軍進金陵,士紳大族想要巴結滁州軍,有膽大的惦記幾位鰥夫將軍,更多的是盯著沒有婚約的小一輩。
林瑾,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只是林師爺都給推了。
“兩、三年之內,不要想此事了!”
這是林師爺給孫子說的話。
薛彪這些日子對馬家父女的殷勤,都落在林師爺眼中。
為的是什麼?
還不是當初那樁毀婚之事。
薛彪是幫兇,都如此心虛,林師爺心中如何能不計較?
薛彪畏懼的自然不是馬寨主父女本人,否則的話當初也不會生算計之心,慫恿杜老八單幹。
他畏懼的是與馬寨主親密無間的霍五。
林師爺忌諱的,也是霍五。
只是他與馬寨主相交十幾年,也霍五也打了半年交道,曉得兩人外圓內方,自有格局,不是那等小氣報仇的性子。
可馬駒子是女子,又是他看著長大的,最是好強愛面子的性子。
等到馬駒子嫁人生子,心氣平了,事情才算真正翻篇。
林瑾這半年,成長許多,不再是之前“紙上談兵”的井底之蛙,也知曉自己的過錯與馬寨主的寬厚豁達。
對於祖父的話,他亦是心中認同。
不是不悔,不是後悔毀約,而是後悔用那種一走了之的態度。
否則的話,今日背馬駒子出閣的,應該是他才是。
……
太尉府門口,霍寶將馬駒子放進花轎。
“謝謝小寶!”
披著蓋頭的馬駒子小聲道。
她的聲音裡沒有緊張,也沒有什麼期待。
霍虎的情況如今看著好許多,人前只是略木訥,已經看不住半年前還是個“傻子”。
身高長相,身份地位……
或許在旁人眼中,霍虎可謂良婿,可在馬駒子眼中呢?
是不是還是個抓來湊數的、不會約束她的招牌?
馬駒子看著大大咧咧,其實心思細膩。
這一對湊到一起,才是“巧婦伴拙夫”。
只能等馬駒子自己想開。
霍虎雖在男女之情上還不開竅,卻也知人好惡。
如今視馬駒子為親人,希望這兩人能善始善終。
霍寶一頓,輕聲道:“新婚大吉,姐姐!”
“嗯!吉!”
馬駒子的聲音終是帶了幾分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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