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口外,察哈爾部。
八歲的阿布奈,剛娶了寡嫂馬喀塔為妻。按照倫理關係,他跟以前的寡嫂,也就是現在的妻子,屬於不那麼正經的姐弟關係。
因為阿布奈是林丹汗的遺腹子,他的生母被黃臺吉俘獲,母親做了黃臺吉的多羅大福晉(囊囊太后)。自此,黃臺吉成為阿布奈的繼父,而其寡嫂又是黃臺吉的親生女兒。
稍微再理順一些,阿布奈娶了繼父的女兒、娶了哥哥的遺孀。
他的繼父黃臺吉,帶兵征討他的親生父親。而且前後打了三次,從張家口一直追殺到青海,他的生父林丹汗在逃跑途中病死。
不但如此,他的生父林丹汗,一共有八位福晉。黃臺吉自己娶了兩個,分給兄長一個,分給堂弟一個,分給兒子一個。
分給堂弟那個,正是阿布奈兄長的生母。
也就是說,黃臺吉娶了阿布奈的生母,讓堂弟娶了阿布奈兄長的生母,黃臺吉又將女兒嫁給阿布奈的兄長,現在這個女兒又改嫁給阿布奈。
另外,阿布奈同母異父的兄弟,傳說被順治戴了綠帽子,簡單來說就是叔嫂通姦順治搶了兄弟的妻子,也就是那位董鄂妃,還把兄弟給弄死了。當然,只是傳說,無法考證。
那麼繞了一圈回來,察哈爾部的首領阿布奈,與滿清那位順治皇帝,屬於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姐姐,我想吃菜蔬。”阿布奈看著奶製品,卻怎麼也提不起胃口。
身為阿布奈曾經的寡嫂、如今的妻子,固倫溫莊長公主馬喀塔嘆息:“想吃菜蔬,便遣人去張家口採買,過幾日便能吃到了。今年糧食不夠,羊肉等入冬再吃,你先吃這些將就一下。”
“哦。”
阿布奈就著茶水,艱難吞嚥各種奶製品。
有羊奶做的,也有馬奶做的。吃一兩頓還好,天天吃簡直反胃,阿布奈實在受不了這種飲食。
他今年只有八歲,此前一直住在瀋陽,後來又被帶去北京,從小跟著生母長大,吃得跟黃臺吉其他兒子一樣。他的兄長、察哈爾之主額哲,前些年病逝了,如今的察哈爾部不穩,他便被火速扔來迎娶寡嫂。
黃臺吉的繼子和女兒結為夫妻,共同統治察哈爾部,在多爾袞想來肯定不會出事。
歷史上當然出事了,阿布奈長期不去覲見皇帝,被康熙派人抓來削爵軟禁。等阿布奈和馬喀塔的兩個兒子長大,兄弟倆直接起兵叛亂,想要把父親給救回來。
看著弟弟、丈夫兼小叔子把食物吃完,馬喀塔忍不住嘆息。
她作為滿清的長公主,十二歲就嫁來草原,如今也不過十九歲而已。原配丈夫對她非常不好,畢竟他跟丈夫雖有兄妹名分,但她的父親,間接殺死了丈夫的父親,還搶走了丈夫的權位和地盤。
丈夫兩年前去世,他們結婚多年,卻沒生下一兒半女,丈夫甚至都不願意碰她。
如今這個丈夫,八歲孩童而已,感情雖然很好,但與其說是夫妻,還不如說是姐弟、母子。
由於緊挨著張家口,以前滿清得勢之時,馬喀塔的物質條件還不錯。能頓頓吃白米飯和麵粉製品,也有蔬菜水果享用,這在草原都屬於大貴族待遇。
而現在,滿清江河日下,李自成又管控糧食貿易。
從張家口賣出的糧食,大都被滿清買走,察哈爾部只能買剩下的。部落裡的首領和長老,漸漸都不聽話了,還跟長公主馬喀塔搶糧,先一步把那些糧食買走。
馬喀塔已經三個月沒吃蔬菜水果,補充維生素全靠茶葉。
“有漢人商賈來了!”
就在馬喀塔望著天空出神之際,遠處忽然傳來歡呼聲。
馬喀塔立即翻身上馬,侍女一路跟著跑,奔上前方的小土坡,果然看到來了一個商隊。
不知何時,八歲的阿布奈也站在她身邊,問道:“姐姐,這些漢人商賈會送來果蔬嗎?”
“問過才知道。”馬喀塔回答。
商隊由遠及近,馬喀塔自動無視其餘人類,把目光投在左孝成的身上。
多麼英俊的男子啊,戴著好看的冠帽,用一根玉簪插著。穿著美麗的絲綢,挺直坐在馬背上,是那樣的器宇軒昂。
而且還很斯文,不像草原男子,一個個都粗魯得很。
十九歲的滿清長公主,忽然間芳心狂跳,紅著臉大膽的看向左孝成。
或許是察覺到異樣目光,左孝成也扭頭看過來,一眼就鎖定馬背上的馬喀塔服裝更華麗乾淨,皮膚也比草原女子白淨些,在這破地方想不引起注意都難。
定然是哪位蒙古貴女,左孝成懷著結交之心,朝對方報以燦爛微笑。
馬喀塔彷彿被那笑容給融化了,隨即打馬接近,主動攀談:“你是來我的部落販賣貨物嗎?”
左孝成說:“我從江南而來,有上好的蘇州貨。”
馬喀塔說道:“我的部落,還有一些馬和羊可以交換。我們需要糧食,如果沒有大米和麥子,高粱這些也可以要的。”
“我只要羊毛。”左孝成說。
馬喀塔回答:“羊毛有很多。”
左孝成說道:“察哈爾部的羊毛,今後都可以賣去張家口。我們在那邊有作坊,可以製成毛線、毛氈和毛布,運去更南方賣給漢人。”
馬喀塔越看越喜歡,覺得這人渾身上下都漂亮,她說:“尊貴的客人,請到我的帳裡談生意。”
兩人來到王帳。
十年前,這是蒙古大汗的汗帳。兩年前,這是滿清察哈爾親王的王帳。而今,八歲的阿布奈沒資格襲爵,只因統治草原的需要,臨時封了一個騎都尉。
馬喀塔親自給左孝成倒茶,居然不談生意,而是問:“貴客是讀書人嗎?”
左孝成回答:“慚愧,只來得及考上秀才,大明就被闖賊覆滅了。”
馬喀塔愈發歡喜:“果然是讀書人,我十二歲以前住在盛京(瀋陽),小時候也是讀過書的。父親請來漢人先生,教我認得許多字,我還會背漢人的詩詞。”
左孝成說道:“難怪你的漢話,說得這般流利。不知令尊是哪位貴人?”
馬喀塔說道:“我的父親,是大清的太宗皇帝。”
黃臺吉的女兒?
左孝成頓時驚訝不已,透過范家的情報,他恍然大悟:“原來閣下就是察哈爾親王妃殿下。”
馬喀塔說:“我的丈夫察哈爾親王已死,我現在不是親王妃。倒是閣下,堂堂的讀書人,怎麼親自到草原做生意呢?”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左孝成模稜兩可回答。
馬喀塔第一次聽到這句話,頓時崇拜道:“先生真有學問!”
左孝成長得英俊嗎?
也就模樣周正而已,但他皮膚白皙,都三十多歲了,看起來才二十出頭。還有就是讀過書,又做了好幾年密探,裝模作樣起來頗有氣質。
至於察哈爾草原,那都是些糙漢子。
但凡馬喀塔去過張家口,多認識幾個紈絝子弟,也不會把左孝成當成大帥哥。
還有就是,馬喀塔真的想男人了。十二歲嫁過來,被丈夫長期忽視,甚至是被丈夫仇恨,這些年沒碰過什麼男人,如今又改嫁給八歲孩童。
她如今踩著少女時代的尾巴,看到中意的男子當然會懷春。
左孝成隨口說道:“察哈爾部很缺糧嗎?我一路行來,看到許多飢餓牧民。還沒來到此地,半路上就被買走大部分糧食。”
馬喀塔害怕被誤解自己殘暴,解釋說:“這些年的天氣不好,夏天經常旱災,冬天經常雪災。旱災養不了太多牲畜,雪災會凍死大量牲畜。以前還可以買糧食,現在糧食也不好買。半路跟先生買糧食的那些人,都是察哈爾部的小頭領,他們越來越沒規矩了。換成以前,整個察哈爾部,不經過我和丈夫允許,其他族人是不準私自交易的。”
馬喀塔雖然是滿清公主,卻沒有半點政治頭腦。歷史上,她親手養大的丈夫,還有兩個親生兒子,全部在康熙朝捲入叛亂。
這位公主,更像是南方千金小姐,腦子裡想的是風花雪月。
馬喀塔說道:“我在盛京的時候,曾聽過一齣戲叫《西廂記》,先生看過這種戲曲嗎?”
“自然看過。”左孝成感覺有些不對勁。
他沒有勾引滿清公主的心思,但滿清公主似乎在勾引他。
這個滿清公主,在草原上算是大美人,但放在江南只能說還算清秀。
要不要捨身為國?
為了陛下,左孝成決定豁出去了!
曹逢吉已經跑去遼東覆命,但暫時不知啥情況,因此左孝成留在張家口,順便來草原看看啥情況。
沒想到第一次出門,就跟滿清公主、察哈爾部的女主人對上眼。
當即也不再談買賣,左孝成問:“女貴人是否學過撫琴?”
馬喀塔興致勃勃的說:“我會拉龍頭琴。”
龍頭琴就是馬頭琴,漢人又稱之為胡琴,或者要勺形胡琴。
在民國以前,馬頭琴很少有馬頭,而是分為人頭、骷髏、鱷魚頭、鱉甲、龍頭等等。也有一種馬特爾頭,形似龍,面似猴,屬於鎮魔之物。
左孝成說:“在下只會扶漢家之琴,正要請教胡琴彈奏之法。”
馬喀塔便讓侍女拿來龍頭琴,兩人認真討論音樂藝術。
當左孝成練習的時候,馬喀塔手把手教學,孤男寡女幾乎抱在一起。
想想這女人的身份,左孝成感覺格外刺激,忽然有些享受此次任務,比留在南方有意思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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