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杭州。
費映環看著眼前的南雄侯大印,再看看院子裡送來的聘禮,哪裡不知趙瀚是什麼想法?
納其次女費如梅為妃,讓他辭官做個清閒侯爺。
婁氏嘆息道:“這樣也好,省得費家權位過重,你也能在杭州致仕享福。想回鉛山亦可,算是衣錦還鄉。”
“侯爺便侯爺吧。”費映環撫摸著大印,心裡難免有些失落。
他已經做到省廳級官員了啊,如今正是地盤擴張期,不出兩三年就能主政一省。
費映環確實沒心沒肺,也喜歡吟詩作賦,可身為傳統士子,誰又不想齊家治國平天下呢?他捨不得權位!
婁氏說道:“宮中一後一妃,軍中兩位大將,費家不可再出風頭了。更何況,費純、費瑜、費元鑑這些,也能視為費氏之人。”
“這些道理,我怎不曉得?”
費映環慢慢收起侯爵大印,似乎又重新變成浪蕩子,笑道:“過些日子卸任了,便天天遊山玩水。把墨香也帶上,你們來了杭州,好些名勝還未去看過。”
不僅費家顯赫,李家的勢力也大得很。
李邦華、李日宣叔侄倆,一個尚書,一個布政使。還有許多族人做官,兩個知府,一個知州,四個知縣,另有一個府級大法官。
只要他們不犯事,趙瀚也懶得動,否則會讓元老們寒心。
“娘,我真要嫁給瀚哥啊。”費如梅悄悄跑來。
婁氏笑問:“不願意嗎?”
費如梅臉紅道:“我可沒說,就是有些……”
婁氏嘆息:“這幾年,也跟你說了不少人家。沒一個你看得上的,存著什麼心思誰不知道?”
費如梅低聲嘀咕:“芳妹妹也沒嫁呢,我又不著急。”
趙貞芳是個野丫頭,至少在外人看來如此。
十九歲了還不嫁人,整天跟男子混在一起。她不但自己加入數學院,而且還經常往物理院跑,盡搗鼓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
南京。
莫愁湖邊,莫愁湖園。
這裡原是魏國公家的園林之一,如今作為數學院的辦公機構。
蕭時選已經娶妻了,還生了個女兒。這傢伙整天鑽研數學,後來又迷上天文、物理,根本沒心思談情說愛,家裡隨便安排一樁婚事便成親。
趙貞芳對此有些小失落,只是小失落而已,備胎鄭森天天殷勤著呢。
“蕭兄,你要升官了。”趙貞芳微笑走來。
蕭時選正在驗算一個公式,抬頭紋:“什麼升官?”
趙貞芳低聲說:“我也是偷聽來的。哥哥登基之後,數學院這邊要改革。設立欽天院,下轄天文館、地理館、數學館、物理館。翰林院那邊也會細分,下轄大同館、史學館、文學館、經學館。”
“這是好事啊,殿下愈發重視數學、物理了!”蕭時選高興道。
翰林院,欽天院,兩大學術機構。
翰林院主文科,欽天院主理科,院長秩比二品大員。下轄各館的館長,秩比從三品大員。
蕭時選的資歷最深,不但精通數學,還兼修天文和物理,肯定能做第一任欽天院院長!
至於翰林院,訊息傳出之後,已經開始明爭暗鬥了。
錢謙益和張溥二人,鬥得最厲害。
趙瀚對此樂見其成,只要不影響工作,讓他們慢慢鬥去,省得鬧么蛾子來煩自己。
還未離開莫愁湖園,趙貞芳就迎面撞上鄭森。
“又偷懶溜出來?”趙貞芳笑問。
鄭森嘆息說:“唉,我是來辭行的,要回福建一趟。”
趙貞芳問道:“什麼時候回來?”
鄭森搖頭:“不太清楚。”
“哦。”趙貞芳居然有些不捨。
鄭森說道:“我父親的事,如果能夠辦成,便讓父親遣人來提親。”
趙貞芳紅著臉說:“誰答應嫁給你啊。”
鄭森說道:“左尚書有個侄女,年方十六,賢良淑德……”
“你敢!”趙貞芳呵斥打斷。
“哈哈哈哈!”鄭森頓時大笑。
其實鄭森非常頭疼,因為趙瀚要對鄭芝龍下最後通牒,他這次就是回去說服父親的。
鄭家商船可以保留,鄭家的戰艦卻必須交出。
另外,鄭家不得再收保護費,並且還要把臺灣交出來。
如今的臺灣,並非荷蘭一家獨大。
鄭芝龍組織大量福建人,往桃園、臺北一帶移民。
西班牙則在基隆附近建立殖民點。
荷蘭只能統治臺南一帶,為了維護殖民統治,還得分化拉攏臺南的漢人,跟部分原住民結盟對付其他原住民。
荷蘭步兵實屬拉胯,長期被原住民打得不敢遠離城堡。直至六年前,臺南爆發瘟疫,大量原住民染病而死,荷蘭才在漢人的支援下,徹底奠定自己在臺南的統治地位。
另外,臺南的漢人,一直在互相殺戮,只為爭奪那裡的皮貨資源。
趙瀚決定設立臺灣府,隸屬於福建省,把一盤散沙的臺灣漢人組織起來。
……
南京貢院,全國最大的科舉考場。
自從趙瀚佔領江南之後,這裡就一直荒廢至今,考場裡的草都人那麼高了。
今天,城中百姓皆來圍觀,因為有一場女官考試。
吳王即將登基,而且不用太監,只在宮裡使用女官,並且女官面向社會公考。
傳統儒生,對此痛心疾首,少不得要說許多酸話。
但在得知內廷不得干政之後,許多儒生又歡呼慶祝。今後沒太監了,不再有閹黨之禍,而且內廷女官也不參與朝政,偉大的吳王將與讀書人共治天下!
貢院之外,大量女子聚集,並且受到三教九流的圍觀。
就連七八十歲的老頭子,都坐著轎子而來,想看看這難得一見的場面。
一個七十多歲的老秀才,捋著鬍子感嘆:“換成以前,貢院哪能容女子踏進半步?而今不但女子可以進入,還能堂而皇之的坐下考試。”
“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啊!”
“咦,那不是秦淮名妓顧橫波嗎?名妓也能做宮廷女官?”
“閣下竟然見過顧橫波?失敬失敬!”
“……”
勾欄瓦舍,才是啪啪啪的地方。
青樓,屬於高階交際場所,不是誰都能進去的。
你就算給錢,也只能喝茶飲酒,頂多名妓的侍女來陪同。極有可能,你來光顧好多次,前後花了幾百兩銀子,結果跟一群大老爺們兒喝茶,這就是所謂的“打茶圍”。
你花的銀子足夠了,終於能見到名妓,但也就喝喝酒、聽聽曲。
你得不斷光顧同一家青樓,不斷往裡面砸錢,不斷跟名妓交流,才能開始做朋友。做朋友之後,銀子是必須的,還要送禮物,還要有才華,還要會哄名妓開心,才有機會真正追求到名妓。
說起來很離譜,其實搔中了某些特定消費群體的癢處。
有銀子又飽讀詩書計程車紳,他們不缺女人睡覺。他們需要心靈的交流,他們想談一場浪漫戀愛,他們以青樓為交際場所聯絡朋友或者揚名。
“嚯,就這模樣也來考內廷女官?”
忽然之間,人群中爆發出喧譁聲,因為來了個又黑又壯的女人。
這女子看不出年齡,體格極為強健,身高接近一米八,用膀大腰圓來形容非常貼切。
排隊等候進場時,李香君就站在這人身後,忍不住問:“姐姐貴姓?”
這女子嗓門兒也大,說話聲音洪亮:“免貴,姓遊,遊居蓮。我爹是殺豬的,我從小就會舞刀弄棒。在施州府分田,我一個人砍死了四個土匪!那些土匪,都是土司麾下的土兵,被殺散了就盤踞在山林為匪。”
李香君頓時肅然起敬:“姐姐原來是女宣教官。”
遊居蓮說道:“嫁人就沒做宣教官了,辭職回家相夫教子,可惜沒能嫁個良人。那個負心漢,趁著我懷孕,跑去外面勾搭,被我逮住打個半死。肚子裡的孩兒也氣沒了,老孃乾脆跟他離婚。我這輩子也不想再嫁人,到宮裡給趙先生做女官,做到老了幹不動那天為止!”
“姐姐也是個苦命人。”李香君感慨道。
“啥苦命人?我不覺得命苦,”遊居蓮竟然笑起來,“這次考不上女官,我就回家考警察,似乎趙先生治下還沒女警察呢。”
眼見對方開朗豁達,李香君也跟著笑,覺得這位姐姐好有趣。
遊居蓮問:“妹妹以前做啥的?”
李香君回答說:“我從小被親戚賣進青樓,出閣那天逃出來,幸被大同士子所救。後來考了吏員,在江寧縣為吏,這回來試試運氣。”
遊居蓮嘆息:“你才是苦命人,竟被親戚賣了。我爹雖是殺豬的,我長得也不好看,從小卻被爹爹疼愛得緊。妹妹放心,若我倆都考上女官,定然不教你被別人欺負!”
“那就多謝姐姐。”李香君愈發喜歡這個健碩女子。
今年來考試的女人極多,秦淮河一帶,就有好幾百個報名。她們如果沒考上,就會嘗試應聘做宮女,反正只籤五年的僱傭合同。
十六歲的寇白門,便混跡其中。
她如今在做樂伎,跟著父母跑演出,沒再走母親的老路去賣身。而且,她一直苦學知識,正打算去考預備吏員,這次考女官正好用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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