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鐵牛、劉柱這一路大軍,全程都在撿便宜。
只有衡陽、耒陽、衡山三城,由於廖晟帶兵駐守,一時之間難以攻克。但還沒圍城,廖晟自己帶主力離開,想要偷襲截斷黃么的糧道。
然後,廖晟全軍覆沒,衡陽豪奴起義,耒陽、衡山二城守軍潰逃。
張劉二人連下八城,只在奇襲酃縣時打過仗。
其餘地方,要麼官兵迅速投降,要麼賊寇望風而遁,白撿城池撿得不亦樂乎。
但是,跟他們一路的宣教官、官吏和農會,卻全都唉聲嘆氣、叫苦不迭。
因為這八座城池,全是被賊寇肆虐過的,恢復和重建工作簡直累死人。村鎮凋敝,土地荒蕪,百姓躲入山中,必須招撫流民分田耕種,而且還得從江西搞移民過來。
這八個地方,今年非但不能帶來財政收入,還得趙瀚掏錢給糧去恢復民生。
兩人順水而下,直奔郴州。
只要打下郴州,再打下宜章,他們就能進入廣東,跟費如鶴一起東西齊進,打得廣東官兵顧頭不顧尾。
傍晚紮營,張鐵牛吃著晚飯說:“老劉啊,不曉得這郴州好不好打。”
“總得打幾場硬仗,不能指望一路白撿。”劉柱說道。
張鐵牛說:“我也想好生打兩場,黃么、李正他們那邊可打得熱鬧呢。”
“是啊,連長沙都打下來了。”劉柱感慨道,他也是前兩天剛接到訊息。
張鐵牛咂嘴說:“也不曉得如鶴那小子怎樣了。”
劉柱猜測道:“估計不是很順。我聽說,兩廣總督這幾年,先是在廣東剿匪,接著又去廣西剿匪,去年又回廣東剿匪。連續打了幾年的仗,一頭豬都能變得厲害,更何況是那些官兵。”
兩人一陣閒聊,吃過晚飯,已是天黑,劉柱扔下飯碗巡營去了。
第二天,下午時分,距離郴州城還有數里,張鐵牛命令全軍停下紮營,派出探子去州城打探訊息。
一個時辰之後,探子回來了,還帶來幾十號人。
張鐵牛疑惑道:“這些都是來投軍的?”
探子回答:“來獻城的。”
“又白撿一座城?”張鐵牛總感覺怪怪的。
“不是一座城,”探子嘀咕道,“他們手裡有六座城。”
“六座城?”
張鐵牛瞬間無語,劉柱也給聽傻了。
這個年月,獻城都要搞批發嗎?
只見一個漢子上前,帶領數十人跪下大呼:“香花嶺劉新宇,率礦工、瑤民和佃戶兄弟,獻上郴州、桂陽州、宜章縣、臨武縣、桂東縣、桂陽縣,請趙天王主持分田!”
兩州四縣,果然是六座城。
張鐵牛嚥了咽口水,問道:“南逃的賊首小霸王呢?”
“死了,”劉新宇回答說,“三萬多賊寇南下,被我帶兵埋伏,已經全軍覆沒。”
劉柱好奇道:“兄弟以前是幹什麼的?”
“挖礦。”劉新宇說道。
劉新宇這個名字,真不是編出來的,屬於歷史人物,而且本該鬧得更大。
桂陽州、臨武縣、藍山縣之間,有一片三不管地帶,在明代叫做樂泉鄉,幾百年後叫做嘉禾縣。
大山之中,有李、彭、蕭、何、陳諸姓大族。
官差不能進,收稅什麼的別想。
哪個知州、知縣,若敢派人進山收稅,進山官差的屍體都找不到。
特別是李氏,明初遷入山中,而且是舉族避亂遷來,幾乎兼併樂泉鄉九成的肥沃土地。
這些山中大族,無法無天,無視朝廷威嚴,更無視小民的生命。
佃戶、礦工、瑤民,苦不堪言。
歷史上的崇禎八年,礦工劉新宇振臂一呼,響應造反者上萬人。他們從郴州出發,沿途攻城略地,一路打到長沙城下,差點就把湖南給直接殺穿。
如此鬧了三年,朝廷終於調兵征討。
你沒有聽錯,農民軍從郴州殺到長沙,歷時三年之久,崇禎皇帝才終於調兵平亂。
若不是長沙城被圍,估計朝廷還要繼續拖時間。
相比起來,趙瀚造反半年就被官兵盯上,實在是太倒黴了!
這個時空,由於江西來的賊寇攔著,劉新宇沒有帶兵北上,而是把湖廣最南邊的兩州四縣打下來。
被張鐵牛攆走的小霸王等賊,三萬多人想流竄到廣州,在路過宜章縣的時候,被劉新宇帶一萬多人打得全軍覆沒。
聽完劉新宇訴說事蹟,張鐵牛佩服之至,拉著對方的手說:“好漢子,今後一起打仗。你以前是挖礦的,我以前是扛包的,咱們都是苦出身,定要叫那些地主劣紳好看!”
劉新宇自豪道:“兩州四縣,壞地主、壞商人都被我殺光了,只留下一些有良心的地主商賈。”
這話聽得宣教官直翻白眼,劉新宇盤踞此地三年,可想而知殺了多少劣紳和姦商。
恐怕,有時候殺人是為了錢財!
劉新宇帶著張鐵牛、劉柱進城,一直在興奮說話:“我有一本《大同集》,是南下客商帶來的,專門請秀才講給我聽。趙天王做得好大事,文章也寫得好。我就照著《大同集》,釋放奴僕,釋放軍戶,讓妓女從良,給老百姓分田。就是分田的時候,經常搞出亂子,你分得多,我分得少,經常要打架。我還組建了農會,有時候農會也不聽話,我氣得前後殺了好幾十個。”
又是一個崇尚大同理論的野生粉。
張鐵牛和劉柱都哭笑不得,他們出兵到現在,根本沒打什麼像樣的仗,居然沿途白撿十四座城。
劉新宇這兩州四縣更厲害,連農會都有了,分田也分了,只不過搞得比較混亂。
進了郴州城,劉新宇不斷詢問江西的情況。
知道得越多,他越是興奮,渾身激動發抖道:“趙天王真是大英雄,恨不得立馬去江西拜見!”
張鐵牛笑道:“有機會的,等打下廣東,便帶你去江西。”
“那可好,”劉新宇高興道,“哥哥要打廣東嗎?小弟麾下有上萬勇士,以前是礦工、瑤民和佃戶,殺官兵跟殺雞一樣。我帶兵追隨哥哥,一起殺到廣東去,定打得廣東官兵哭爹喊娘!”
“好,一起去!”張鐵牛拍胸脯說。
劉柱連忙插話:“不要那麼多兵,佃戶全部遣散回家種地。挑選礦工和瑤民,只要三千精兵就行。”
劉新宇笑道:“礦工就不止三千。”
“那就挑選五千精兵。”劉柱說道。
“五千就五千,什麼時候發兵?”劉新宇問道。
“你把五千精兵挑選出來,編練幾天再走,”張鐵牛也回過味來,提醒道,“沿途不準搶劫,若是不聽號令,定然軍法處置!”
劉新宇笑道:“哥哥放心,我的兵很聽話,不聽話的早就殺了!”
劉新宇身強力壯,個子雖然不高,長相卻極為兇悍。
配合著滿嘴絡腮鬍子,一看就是個殺坯!
七月中旬。
張鐵牛、劉柱率領四千正兵,以及五千多人的運糧部隊,順著山中商道進入廣東地界。
其實還有許多農兵,但沿途留下來駐守新占城池。
每白撿一座城池,就要分出兩三百農兵。
足足十四座城,農兵根本不夠用,只能再分出運糧民夫守城。
至於劉新宇,率領礦工和瑤民組成的五千精銳,又讓三千佃戶兵幫忙運糧。
沿著商道,翻山越嶺,很快來到廣東樂昌縣。
此時此刻,沈猶龍正在跟費如鶴對峙,調集大量兵力前往東線。其餘部隊,主要駐紮在南雄和韶州(韶關),防備大同軍從梅嶺殺出。
至於樂昌,守軍還真不多,滿打滿算不足一千人。
還沒抵達縣城,張鐵牛就看到許多圓房子,建得跟一座座堡壘差不多。他好奇問道:“這些是什麼房子?”
劉新宇回答:“客家圍樓。”
“這地方怕是不好弄,到處都是樓堡。”張鐵牛咂嘴道。
廣東的客家圍樓也多,就拿樂昌城東的樓下村來說。只這一個村子,以及周邊部分割槽域,就有整整七十二座圍樓。
一座圍樓,就是一個碉堡,其主要目的是防備賊寇。
這裡的農會工作,也必須調整方式方法。
有許多地方,一座圍樓,代表一個客家大族。族田和圍樓都是公有的,族人佃耕家族的田產,田租相對較低並且還要歸公,不存在太過惡劣的經濟壓迫。
當然,宗族勢力很強,族長掌握著生殺大權。
另外,分出已久的族人,無法佃耕土地。這些人過得很慘,想被壓迫而不得,只能遷去湖廣和江西,跑去大山之中墾荒種地。
張鐵牛隻管打仗,這些問題他不用考慮。
浩浩蕩蕩來到樂昌城外,知縣得到訊息,連忙登上城樓檢視。
加上運糧民夫和隨軍文職,以及劉新宇的部隊,足足有一萬八千人之多。
知縣直接看傻了,城內守軍不到一千,這他孃的還打個屁啊?
當天夜裡,知縣直接帶著銀子跑路。
第二天上午,張鐵牛派人填平護城河,突然之間城門大開,主簿和典史帶著兩班衙役獻城投降。
“他孃的,又白撿一座城。就不能真刀真槍打一場?”
張鐵牛居然有些鬱悶,這是他撿來的第十五座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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