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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4【精銳得有限】

作者:王梓鈞
偷襲不成,就很尷尬,因為廖晟必須過河。

要麼走湘江西岸,去更下游橫渡湘江。要麼走湘江東岸,在淥口鎮對岸橫渡淥水。

淥口鎮有一座橋,始建於宋代,全長150多米,為木墩木樑結構,每隔幾年就要修繕一次。如果不走這座橋,整個淥水沿岸,就只剩醴陵那邊的淥江橋,同樣是木墩木樑的宋代橋樑。

廖晟沒有專門的水軍,他的船隻僅用於運送輜重。

趙瀚的水師也沒法從江西過來,船隻同樣只能用於運送輜重——當然,可以從長江繞一大圈,再沿著湘江一直到這邊。

橫渡湘江太困難了,廖晟只能選擇在淥水過橋。

在淥水南岸登陸,廖晟舒了一口氣,反賊總算沒有放火燒橋。

隔河紮營,當日未動。

廖晟讓自己的族弟廖昆,率1500水性良好之精銳,夜間去上游直接偷渡過去。到時候,主力強渡大橋,奇兵從東邊同時進攻,兩面夾擊可一戰而勝。

費映珙毫無反應,似乎不知道防備敵軍偷渡。

當胞弟成功偷渡的訊息傳來,廖晟在營中冷笑:“看守糧道之賊將,何其昏庸無能,此戰必然大勝!”

費映珙不動的原因有二:

第一,他現在雖然可以統率一千正兵,但黃么帶走五百用於圍城。他只有五百正兵、五百農兵,這點戰力分兵之後太弱;

第二,如果不讓敵人過河,他怎麼全殲?

次日正午,成功偷渡的1500團勇,在休息恢復之後,由廖昆帶領殺過來。

同時,廖晟提前強渡大橋,以此牽制賊兵,配合族弟順利抵達戰場。

盾牌手、長槍手在前,三百弓箭手在後,一次性只能投入幾百兵力,人數太多橋面也站不下。

他們也不急著進攻,就在橋上往對岸射擊,等偷渡的友軍到了再兩邊夾擊。

“爹,東邊的敵人過來了,偷渡一千多人。”費如惠說道。

費映珙扭頭瞧了瞧:“不急,再等等。”

守橋的五百正兵,正舉著藤牌防禦弓箭。待側方的1500團勇接近,費映珙突然驚呼:“快撤!”

趁著弓箭手射擊的間隙,守橋正兵轉身就逃,似乎害怕兩面夾擊,直接給嚇潰了。

非常拙劣的演技!

但是,正在橋上進攻的團勇卻信了,偷渡包夾過來的團勇也信了。

他們成軍以來,長期跟賊寇作戰。那些賊寇,也是這樣打著打著,一旦被埋伏或包夾就潰敗。

河對岸的廖晟急道:“鳴金,鳴金,過河集結,不要亂追!”

“噹噹噹當!”

銅鑼瘋狂敲響,但已經晚了。

過橋的團勇,偷渡的團勇,見大同軍正在潰逃,立即腦子發熱一窩蜂追殺。

很顯然,這些團勇精銳,根本無法做到令行禁止。

廖晟渡河之後,他的部隊已經分成兩股。一股在追殺大同軍,一股非常聽話的在岸邊集結。無奈之下,他一邊帶兵追趕,一邊吹號讓前方部隊停下來。

這是一個商業小鎮,人多了根本沒法列陣,只能沿著青石板街道前進。

兩條街道,呈“⊥”字形。

一條沿河橫向延伸,一條沿店鋪豎著延伸。

最先過橋的團勇,鑽進縱向街道追擊。偷渡的1500團勇,從鎮外小路追擊。全都拖成一字長蛇陣,準確的說是拖成兩條長蛇。

他們完全追瘋了,就像以前追殺賊寇一樣。

“籲!”

尖銳刺耳的銅哨聲響起,逃出正街的五百正兵,突然停下來集結列陣。

這種操作,整個大明,只有少數部隊能做到。大部分的官兵、鄉勇和賊寇,就算事先早有安排,逃著逃著也潰了,佯敗直接變成潰敗。

團勇們做不到,就認為大同軍也做不到,他們堅信大同軍是真在潰逃。

“天下大同!”

“種田吃飯!”

迅速列陣完畢的五百正兵,突然齊聲大呼,嚇得追在最前方的團勇心驚膽戰。

“殺!”

狹窄的青石板鎮街,頂多能並排十多個人。追來的團勇人數再多,也根本無法排開,瞬間被街口列陣的大同軍絞殺。

“快跑,有埋伏!”

跑在前方的團勇慌忙轉身,後面的團勇卻還在往前衝,很快就在街口處擠作一團。

團勇的指揮系統,此時已經完全失效,就連軍官都被擠在人堆裡。

鎮上商鋪全部店門閉門,少數店鋪有二層樓。掌櫃、夥計、客商……紛紛從二樓窗戶觀望,他們看到非常精彩的場面。

只見五百大同兵,在街口呈月牙形列陣,無數團勇撞入那凹型缺口。一個團勇,往往遭到好幾杆長槍刺殺,前後擁擠堵在那裡進退不得。

後方追來的團勇,剛開始不知道發生啥事,站在後面集體進入夢遊狀態。如此絞殺至少一分鐘,後面那些團勇才開始潰逃,但中間區域人擠人,驚慌之下無數團勇摔倒,許多團勇乾脆就是被友軍給踩死的。

一個住在客棧的外地商賈,透過窗戶全程觀戰,忍不住嘆息:“一邊是精銳之師,一邊是烏合之眾,這仗輸得不冤啊。”

另一邊,1500偷渡團勇,在廖昆的率領下,從鎮外小路追來包抄。

他們迎面撞上五百農兵!

小路一側是房屋,另一側是旱田,廖昆舉旗大呼列陣。

面對嚴陣以待的農兵,團勇們也不敢再亂追,紛紛跳進旱田開始列陣。

然而,不等他們列陣完畢,五百農兵也跳進旱田,小跑著開始以鴛鴦陣衝鋒。

這些團勇確實是精銳,居然沒有當即潰敗,比湘潭周家的團勇厲害多了。

也僅此而已。

陣型都沒列好的1500團勇,面對列陣衝鋒的500農兵。大概堅持了兩分鐘的樣子,直接被從中間殺穿,團勇們想要拼殺,眼前卻全是狼筅,然後恍惚間就有長槍刺來。

廖昆舉刀劈開兩狼筅,突然被一杆狼筅刺傷。在他招架後撤之餘,又是一杆長槍刺來,隨即肩部中槍、腹部中槍、胸口中筅,當場倒地斃命。

廖晟本人帶兵趕來,兩支團勇已經全部潰逃,他只能撤回橋邊列陣接應。

可越來越多的潰兵奔回,後面還有大同軍追殺,廖晟的本陣也瞬間動搖。當潰兵越來越近,負責接應的團勇,一部分嚇得轉身就跑,隨即帶動全軍潰敗,廖晟連殺數人都彈壓不住。

廖晟帶來的五千團勇,已經是整個湘南地區,此時最最精銳的部隊。

他們打仗一年多,全部屬於見過血的老兵。而其他部隊,包括巡撫王之良麾下士卒,都是臨時徵召的農民,根本沒有戰鬥力可言,只能用來守城而已。

湘南僅有的精銳,就這樣全軍潰敗。

潰敗原因,竟然是費映珙非常拙劣的佯敗,導致這些精銳不顧軍令追到了伏擊點。

此時此刻,五千精銳還活著三千多。少部分沿著河岸兩面潰逃,大部分都在往木橋上擠,想從唯一的大橋過河離開,河對面是他們紮下的大營。

廖晟無力阻止潰敗,只能夾在亂軍之中,由心腹護著快速撤退。

廖晟倒是成功過橋跑了,更多團勇卻被擠在橋上,許多潰兵甚至被擠下河去。

“殺!”

費如惠一個女人,手提長槍衝在前方,朝著潰兵快速戳刺。她更喜歡用劍,但戰場廝殺,還是用長槍更舒服。

接連捅死數人,橋上潰兵紛紛跳河,剩下的被追著過橋。

“慢點,慢點!”費映珙著急大呼,害怕女兒出現意外。

費如惠卻已衝殺到對岸,一直追至數里外,方才氣喘吁吁停下來休息。

廖晟帶著殘兵瘋狂逃跑,沿著湘江原路返回。逃到天黑,終於不見追兵,他讓心腹清點人數,居然只剩下八十多個。

廖晟欲哭無淚,這是他的五千精兵啊!

雖然耒陽、衡山各有三千團勇守城,衡陽還有一千五百團勇守城。可那七千五百團勇,都是戰鬥力較弱的,屬於其他士紳招募的烏合之眾。

廖晟精神恍惚,感覺回天乏術。

他自己的精銳喪失殆盡,回到耒陽、衡山、衡陽有什麼用?即便回去,估計也指揮不動,因為那是別人的兵,鄉紳內部也是有矛盾的。

罷了,罷了,不打了。

廖晟在江邊等待兩天,陸續又有兩百多團勇逃回。這些都是他的子弟兵,只剩三百號人了,乾脆找個渡口過江,一路逃回他的隆回老家,沿途少不得要搶劫地主籌集口糧。

聽聞廖晟主力全軍覆沒,南線的衡陽、衡山、耒陽三城,頓時軍心浮動,每天都有逃兵現象。

張鐵牛趁機包圍耒陽,劉柱趁機包圍衡山。

兩城之間的衡陽,即將變成孤城,知府嚇得直接逃跑。知縣倒是個有種的,臨危挺身而出,開啟府庫就地募兵。

然而,衡陽守軍,越募越少。

知縣招募一個,當晚就逃跑七八個。

衡陽屬於商業大城,此地富商眾多,幾乎每個富商都豢養無數奴僕。

有一豪奴名為張豐,發家之後,請讀書人改名張文鬱。

他沒有去過江西,卻從江西客商手中,得到一本《大同集》,從此開始打聽江西的家奴情況。

《大同集》最新版本,有一篇文章叫《釋奴》,把佃戶、長工、家僕、軍戶都歸為奴隸。認為只有釋放奴隸,才能真正做到天下大同,這些奴隸也應該獲得平等對待。

眼見衡陽守軍逃得只剩兩三百,張文鬱立即開始串聯,半個衡陽城的家奴都被煽動起來。

從明末奴變來看,家奴造反的烈度,遠遠低於農民造反。

大多數情況下,家奴只是毆打主人,逼迫主人交出賣身契,或者逼著主人提高待遇,只有極少數會殺害主人。其原因很簡單,所有奴變運動,都是豪奴站出來領導的,這些豪奴也有家業,不希望搞得太厲害。

衡山、耒陽兩城還沒攻克,中間的衡陽反而變換旗幟。

張文鬱帶領無數家奴,趕走衡陽守軍,豎起一面自治的大同軍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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