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陳茂生寫信之後,趙瀚又給所有窮縣的鎮長,群發信件讓他們報告山民情況。
鎮長們陸陸續續回信,都抱怨山民不好管理。
就拿永寧縣來說,全縣也只三個鎮。鎮長若去山民家裡探訪,有時候單程就得走一兩天,基本全靠各村的村長進行自治(村長沒有工資,全靠用愛發電,否則會把財政拖到崩潰)。
而且拿下永寧縣已經三個月,山中的分田工作都還沒搞完。
再看龍泉縣的報告,分田工作同樣沒做完,原因也是山路太過難走。
好在這些地方的山民,不像客家人那樣抱團,而且人地矛盾也比較突出。只要把官吏派去,給他們分發田地,山民都很擁護趙瀚,宣教團和農會也能順利發展。
趙瀚仔細思考之後,寫下一篇文章:《山中之政,鋪路為要》。
這篇文章,經秘書們謄抄之後,立即發給各縣鎮官員。
那些山區官吏,今後的主要工作,就是組織村民修路。將路段分片區劃給村鎮,各村負責自己那一段,忙時耕種,閒時修路。
當然,紅薯和玉米的推廣,也同樣不能放鬆。
特別是紅薯,山地貧瘠,那玩意兒能讓農民吃飽。
至於賦稅什麼的,其實趙瀚並不指望,山民能養活本地官吏即可,別讓總兵府撥款就已經很不錯了。
趙瀚慢悠悠走回內宅,把龐春來、李邦華請到家裡吃飯。
還沒到傍晚,三人坐在院子裡喝茶。
趙瀚拿出一張紙,遞出去說:“字輩編好了,兩位先生且看。”
龐春來掃了一眼,又遞給李邦華。李邦華掃了一眼,又遞還給趙瀚。
兒子都生下來大半年了,一直沒有起名字。
本來趙瀚給取了一個,但龐春來和李邦華都反對。這是未來的太子,起名必須精神,因為會給之後的子孫定下相應規則。
比如朱元璋的長子叫朱標,於是兒子全都“木”字旁。
他們讓趙瀚準備譜系字輩,甚至參與進來幫忙制定,但整出的東西都讓趙瀚給否決了。
現在,趙瀚自己弄了個字輩,歷代子孫排序為:匡世濟民,治國定邦。安富恤窮,始志莫忘。文昌武勝,內修外攘。選賢舉能,其道大光。
李邦華提醒道:“只三十二字,是否太少了?”
趙瀚笑著說:“我還嫌太多了,能傳二十個皇帝,便是死了我都能笑醒。明太祖定的字輩倒是多,大明皇帝能用到第幾個?”
李邦華瞬間無語,就沒見過這樣的。
別說開國君主定字輩,便是普通大族,也會整出一長串來。趙瀚倒好,短短三十二字,似乎是嫌子孫傳國太久。
“不如再加三十二字。”龐春來建議道。
趙瀚搖頭說:“能傳三十二代,既可笑傲歷代皇朝。三十二代而不息,那運算元孫的本事,到時候他們再續定也不遲。”
趙瀚用手指蘸茶水,在石桌上寫下長子的名字趙匡桓。
這名字也是有講究的,趙瀚不想講究,大臣們卻硬要講究一番。
明為火德,水能克火,因此趙瀚取代明朝是天命使然。否則為何名字裡正好帶水旁?
水生木,因此兒子們當帶木字。
桓,大,威武。
趙匡桓,趙匡桓……李邦華唸叨兩遍,總感覺有些彆扭,幸好趙瀚沒給兒子取名趙匡胤。
趙瀚也很彆扭,難道自己的子孫,也要來個元素週期表?
“二哥,我回來啦!”
趙貞芳揹著書包,蹦蹦跳跳進來。
見了龐春來、李邦華,立即鞠身行禮:“龐先生,李先生。”
“好!”龐春來高興道。
李邦華坐著拱手,並未站起,他以前想站起來,被趙瀚給制止了好幾次。
趙瀚問道:“今天學了什麼?”
趙貞芳站在哥哥身後,趴在椅背上說:“上午學算術,我早就會了。下午練字,背誦唐詩,又教了女紅。”
“不錯,努力學習。”趙瀚鼓勵道。
士紳們開辦的女校,不教四書五經,趙瀚也沒有強求,實在是會那玩意兒的女老師沒幾個。
說實話,趙瀚越是研究理學,越覺得理學博大精深,其哲學思想影響了中國今後幾百年。即便是21世紀,中國人的許多言行,都被理學潛移默化而不自知。
趙瀚沒打算廢除理學,但必須刪除許多內容。
同時,科學思想也該引入,今後不能純以八股文取士。
準確的說,不是引入,而是啟發與創造。因為西方現在也一塌糊塗,東一錘子西一榔頭的瞎搞,牛頓要等到崇禎上吊的前一年才能誕生。
趙瀚很想重新編訂蒙學教材,但他整天忙於軍政事務,根本沒時間親力親為,那些士子編訂的玩意兒他又不滿意。
不多時,惜月來喚眾人吃飯,費如蘭已經擺好了碗筷。
李邦華見一次唏噓一次,便是普通的大戶人家,也沒幾個女主人親自擺碗筷的。
“咚咚咚!”
“進來!”
秘書院的一個軍務秘書,不顧趙瀚正在吃飯,送來一封翻譯好的密信。
趙瀚看完頓時笑道:“崇禎正式恢復監軍了,高起潛還得個‘總監’的頭銜。”
龐春來、李邦華頓時一眼,同時說道:“賀喜總鎮!”
崇禎之前全面召回太監,後來只是小範圍重新派出,而且權力並不是特別大。
今年韃子破關,帶著掠來的十八萬頭牲畜,還有許多人口和財貨,大搖大擺的離開京畿,還在長城邊上立木牌“各官免送”。
文臣武將,果然不敢送,坐視清軍從容撤退。
崇禎被刺激到了,徹底喪失對文武的信任。他不但重新派出太監,而且監軍權力變得更大,達到了整個明朝的巔峰!
唉,可憐的大明督師們,本來就做事艱難,今後還要被太監指手畫腳。
李邦華問道:“太監監軍已至江西了?”
“沒有,”趙瀚笑著說,“估計剛剛出京,還得一兩個月才能到。”
李邦華頓時更為驚訝,趙瀚的密探真厲害,太監還沒出京,訊息居然就傳到了吉安府。
其實也沒那麼玄乎,任命各地監軍太監之前,相關訊息就會迅速傳播,復社那群讀書人都吵翻了,一個個鬧著要上疏阻攔。揚州密探得到訊息之後,立即送至九江,九江再送到南昌,由徐穎轉發到趙瀚手裡。
……
“咳咳咳咳……”
朱燮元比趙瀚晚一天得到訊息,他傻傻躺在床上良久,突然就是止不住的咳嗽。
皇上,糊塗啊!
其實派不派太監,都跟朱燮元無關,因為他已經病入膏肓,現在連下床吃飯都困難。
“督師,王先生求見。”
“讓他進來。”
王廷試來到病床前,拱手說道:“拜見督師。”
“坐吧。”朱燮元有氣無力。
王廷試被俘虜之後,只關了半個月就放走。他對外宣稱,自己躲到舊友家中,生病休養一場,才悄悄逃回南昌府。
王廷試唉聲嘆氣道:“督師,上次敗北,良家子皆不願從軍,晚生在鄉下根本無法募兵。”
朱燮元寬慰道:“非你之過,是我指揮失當。我已上疏請罪,也讓江西三司舉薦你復起,究竟如何只能慢慢等待皇命。”
王廷試朝門外看了一眼,低聲道:“督師,從南昌到九江,如今人人皆畏趙賊。便是能招募到士卒,今後打仗恐也難為,官兵將士必然望風而逃。”
“扶我坐起。”朱燮元說。
王廷試連忙攙扶,朱燮元撐著床沿,艱難無比的坐起來。
這位督師說道:“豐城一戰,官軍盡喪,贛北已無可用之兵。換成別的賊寇,恐怕要大舉擴張,攻略數府都不在話下。可那趙賊卻沉得住氣,只是派人組建農會,等瓜熟蒂落再下手。翻遍史書,也找不到這樣的反賊,其志甚大也。我已時日無多,不怕因言獲罪,若大明江山傾覆,得天下者必為此賊!”
王廷試順著朱燮元的意思說:“督師高見,南昌府城、南昌縣城之外,如今盡握於農會手中。農民與佃戶,紛紛加入農會,便是一些貧寒士子,也被那趙賊所蠱惑。今年的秋糧,是肯定收不起來的。”
秋糧賦稅的徵收日期,是從秋糧收割到次年二月之前。
當農會發展起來,城中官吏都不敢出去,一個個躲在府城、縣城。
大地主也不敢阻攔農會,實在是豐城一戰,官兵敗得太慘了。他們害怕對農會下手,今後遭到趙瀚的清算,那時候就是舉族覆滅的下場。
如今謠言滿天飛,有說趙瀚會妖法的,有說趙瀚星宿下凡的,也有說趙瀚是鉛山費氏家奴的。
為了儘量隱藏身份,趙瀚也派人散佈謠言,一會兒說自己是吉水某族家奴,一會兒說自己樂安某族庶出子,一會兒說自己是撫州某族商賈子弟,一會兒還說自己其實是私鹽販子。
謠言太多,官府無法確定實情,也就懶得去追查鉛山費氏。
此時此刻,費映環依舊在福建做知州。
王廷試低聲說:“左布政使丁魁楚,已經稱病數日,我怕此人會掛印而走。”
朱燮元沉默不語,連布政使都嚇壞了,這江西還有救嗎?
王廷試又掏出一本冊子,遞上去說:“督師,這是最近流傳的反賊之書。”
朱燮元翻開一看,頓時徹底無語。
《大同女將錄》。
收錄了一百零八位女宣教官,從姓名到履歷,寫得清清楚楚。
如果說,《大同集》是給讀書人看的,那這玩意兒就是專給女人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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