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做出了擴張決策,但趙瀚沒有立即動兵。
因為即將秋收,不能誤了農時。
由於小冰河氣候的影響,廬陵縣水稻收割時間,大概在農曆六月底到七月中下旬。
期間,重新調整行政區劃,之前的兩鎮併為一鎮。
趙瀚仔細算過一筆賬,基層官員確實太多了,農業社會根本養不起。
前期憑藉分田減稅,以及大量的提拔機會,讓基層官員充滿積極性,很低的俸祿就能讓他們滿足。但這種發展模式是畸形的,必須提高官員俸祿,讓他們不依靠土地收入,也能維持相對較好的生活。
而且即便兩鎮合一,官員數量也遠超大明,畢竟大明的基層在縣城,而趙瀚的基層深入村鎮。
七月底,行政區劃調整結束,一半官員被抽調出來,暫時沒有任何職務。
非但無人抱怨,反而個個興奮,許多人都猜測是要擴張地盤了。
得益於江西的文風鼎盛,這裡秀才、童生、學童數量奇多。他們科舉無望,鬱郁不得志,很多人還陷入貧困,每個月都有讀書人“出山”,想要輔佐趙先生創立驚天偉業。
趙瀚這個反賊,完全不缺人才,只是時間尚短,來不及批次改造這些人才。
所有打算派往新地盤的官員,都被趙瀚叫來短期培訓,主要是讓他們加深理解大同思想。
信與不信,其實已無所謂,重要的是守規矩!
趙瀚在短期培訓結業時,對這些官員說:“規矩你們都背熟了,壞了規矩怎麼處罰,你們心裡也很清楚。從下個月起,各級俸祿增加五成,我不苛待你們,你們也別苛待百姓!”
抓到貪汙怎麼處理?
降職是肯定,而且還要罰田。若第二次被逮到,沒收全部田產,送去山裡燒石灰、燒木炭!
其實還真沒啥貪汙空間,貪得少了不值當,貪得多了容易被發現,現在就敢貪的全是傻子。即便要貪汙,也是地盤大了再貪……更何況,還有宣教官和農會盯著呢。
八月中旬,秋收完畢,兵分兩路出發。
趙瀚親自帶兵,沿禾水入贛江,直取吉安府城。
費如鶴獨領一路,沿瀘水前往安福縣。左孝良被任命為安福知縣,帶著諸多基層官員同行,隨軍的還有許多宣教人員。
龐春來留在永陽鎮,黃順甫輔以文事,江大山輔以武事。
……
“縣尊,趙賊殺來了!”
王調鼎正在縣衙內院讀書,他現在也只能讀書了,除此之外根本無事可做。
一聽反賊殺來,王調鼎立即起身,提劍來到城樓上。
知府、同知、通判等官員陸續登上城樓,望著城外賊兵面面相覷。他們全都屬於倒黴蛋,春天前來赴任,秋天賊兵攻城,身邊還沒有可用之兵防守。
“府尊,開啟府庫,在城內募兵守城吧。”王調鼎說道。
楊兆升絲毫看不出緊張,只陰陽怪氣說:“府庫?府庫都能跑耗子了。整個吉安府,到處都是刁民,夏糧就沒徵上來幾個,八月以前必須遞解到南昌。我這剛把夏糧送出去,秋糧還沒開始徵繳,反賊便跑來攻城,可真選得個好時候!”
“就這樣等死?”王調鼎問道。
“人生艱難,惟一死而已,”楊兆升無比淡定道,“趙賊何時破城,老夫便何時殉國。”
這知府當得真牛逼,沒有本事剿賊,早就等著自殺了。
王調鼎懶得再跟知府扯淡,他跟府同知、府通判一起,開始調集衙役守城。又去勸說城中富戶,讓富戶出錢出力,怎麼也要把城池守住。
那些富戶更有意思,全都閉門不見客。
咱們之前說了,大部分居民在城外,城內的居民很少。去年冬天,城內富戶就見識過反賊,知道趙賊不會搶糧搶錢,只是逼他們釋放家奴而已。
既然錢糧無憂,那為何要反抗?
王調鼎滿腔憤懣和無奈,重新回到城樓,卻見反賊的艦船已然北上。
那是李邦華帶兵去吉水,回到自己的老家分田,也算趙瀚給老李同志賣個面子。
在李邦華的主持下,吉水縣那些地主,能不殺肯定不會殺,前提是老老實實配合分田。同時,有李邦華的名聲感召,有黃么帶兵鎮壓地主,想必許多讀書人會主動投效。
當然,害怕李邦華心軟,陳茂生、蕭煥也跟去了。
老李若是不願殺人,他們兩個可以幫忙。
至於趙瀚,則親自坐鎮白鷺洲,把書院圍得嚴嚴實實。
又派兵到城外維持秩序,接著出錢募集遊民,到城西去填平窪地。
城西原是大校場,供吉安千戶所練兵,漸漸的一個兵都沒有了。普通軍戶,全部變成農奴,校場附近興起許多民居,能種田的地方用來種田,不能種田的則淤澇變成窪地。
“反賊在作甚?”王調鼎問道。
心腹文吏說:“維持城南治安,拆除城西民居,填平窪地重新做校場。還有許多人去了更西邊,看來是要給軍戶分田。白鷺洲書院也被圍了,反賊沒打算即刻攻城,不過肯定不會再走就是。”
其實,王調鼎也看出來了,只是心裡不願意承認。
王調鼎快步奔向南城樓,發現城外碼頭井然有序。別說普通百姓,就連商賈都不怕反賊,他們知道趙瀚不會胡亂搶劫。
突然之間,城外傳來歡呼聲。
王調鼎懸筐派人下去打探,探子回來報告說:“縣尊,趙賊貼了安民告示。而且……而且今年商稅全免,門攤稅從明年元旦起徵,按崇禎元年的稅額徵收,廢除崇禎以來的歷年增稅,商戶應徵的雜稅也全部廢除。”
“好個趙賊,真會收買人心!”王調鼎渾身無力,傻傻看著正在歡呼的城外商戶。
之前還是分田討好農民,現在又降低門攤稅討好商戶,除了大地主誰還會抵抗趙賊?
其實無所謂討好,門攤稅已經夠重了,廢除崇禎朝的增派非常合理。
數日之後,城西窪地已經平整出來。
附近民居也被拆除,趙瀚不但照價賠償,還幫拆遷居民在更西邊重建房屋。
繼而,吉安千戶、副千戶,全家被髮配去勞動改造,扔進大山裡燒木炭和石灰。他們侵佔的軍田,悉數分給普通軍戶,全體軍戶都轉為民戶。
就這樣,趙瀚還不急著攻城,而是在城西校場練兵。
每天喊殺聲從城外傳來,驚得城中官吏睡不著覺。
當官的不敢投降,他們妻兒老小全在外地。本地吏員,卻毫無心理負擔,開始暗中串聯著獻城之事。
終於,一天夜裡。
心腹文吏帶著衙役,半夜闖進縣衙內院:“縣尊,對不住了,咱們全家老小得求活命。”
王調鼎似乎早有所料,說道:“不必綁我,我不會逃的。知府那邊也有人?”
“知府,同知,通判,推官,他們府上都有人去。”文吏說道。
“等我把衣服穿好。”王調鼎從容起床。
而在府衙那邊,聽到外面有人闖進來,知府楊兆升同樣不慌不忙。這貨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繩子,手腳麻利的上吊自殺,臨危一死報君王而已。
很扯淡,死都不怕,卻不願做事,更沒想過募兵剿賊。
翌日清晨。
吉安府同知丁德昌、推官楊祿,帶著府縣兩級官吏開門獻城。知府自殺,通判自殺,還有個推官不知所蹤,其餘經歷、照磨、檢校、司獄等官員全部投降。
趙瀚領兵來到西城門外,那裡已經跪了一堆,只有知縣王調鼎還站著。
“拜見趙總鎮,恭迎趙總鎮入城!”
這些傢伙不但投降,而且還知道趙瀚自封的官職。
趙瀚掃了一眼跪著的官吏,最後看向王調鼎,笑問:“不逃,不降,也不自殺,你心裡是怎想的?”
“不曉得。”王調鼎茫然道。
趙瀚說道:“李先生正在吉水縣分田,要不你過去看看,等想清楚了再來見我?”
王調鼎說:“好。”
不怕王調鼎逃跑,知縣丟城失地,就算成功逃走,最輕的處罰也是罷官。如果不花銀子打點,還有一定機率被砍頭。
趙瀚又指著其他官員:“至於你們,全都去協助分田,幹得好可以升官。至於府城的官職,你們暫時就別想了,今後靠立功升遷吧。”
這一堆倒黴官兒,全是今年赴任的,想殘害百姓都沒什麼機會。
黃順德跟在趙瀚身邊,神氣十足的跨入府城。他是第一個從賊的童生,雖然當時不情不願,雖然最初只為工資,現在卻已經死心塌地。
大明朝廷,肯定幹不過趙瀚,黃順德對此非常篤定。
現如今,趙瀚身邊有三大秘書,具體職務叫做“掌書”。一個負責政事,一個負責軍事,一個負責大同會(含宣教和農會事務),黃順德就是趙瀚的軍事秘書。
從跪著的官員群體中間走過,黃順德掃了一眼府同知,心中那是說不出的暢快。
他一個秀才都考不上的童生,正五品的同知卻跪在面前,那種踩踏權力的滋味實在太爽了!
假以時日,他還想踏進南昌府,讓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揮使給自己下跪。
天下大同?
黃順德不信那玩意兒,但嘴上可以相信。他聰明得很,工作也很努力,一文錢都不貪,只夢想著今後做大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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