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幕府會議,不僅有老中和參議出席,主要藩國的大名都在。
酒井忠清逐條表達意見:“第一條,唐兵出征的軍費,可以賠償一些,但不能給得太多,絕對不能超過60萬貫(15萬兩白銀)。”
“60萬貫也太多。”德川家綱不想掏錢。
幕府的財政收入,全部來自於直轄領,可分為年貢、口米、三役、運上和小普請金等等。每年的收入是浮動的,大概能有50—80萬石稻米,30—60萬兩黃金,2萬貫(5千兩)白銀。
數量似乎不少,猶數黃金最多,但養家臣和武士需要錢啊!
前幾代幕府將軍攢下的家底兒,江戶大火重建時早就用光。在另一個時空,二三十年後的幕府,給家臣武士發俸祿都困難,只得透過鑄造劣質金銀銅幣斂財。
酒井忠清說:“那就50萬貫吧。”
德川家綱難得強硬,說道:“最多賠40萬貫,如果唐使不同意,那就死守江戶到底!”
酒井忠清又說:“第二條,歸還沒收的唐人財貨,這個可以答應。第三條,日本必須開國,這是萬萬不能的。唐人的棉布和鐵鍋,價錢遠比我們便宜。一船一船的運來,好多紡織匠人和鍛鍋匠人都失去工作。江戶的城下町,百姓都買唐布和唐鍋。再這樣持續五年,日本將不再有織布的匠人,日本將不再有鍛鍋的匠人。而那些失去工作的匠人,又會跟浪人合謀暴動。”
阿部忠秋終於忍不住說話:“為什麼唐布和唐鍋,會比日本貨物便宜那麼多?我問過唐人商賈,他們織布冶鐵都用蒸汽機。我認為,不管唐人皇帝有什麼要求,都可以暫時答應下來。然後派出更多的遣唐使,去學習蒸汽機技術,讓日本的工匠也用蒸汽機來生產。”
“荒謬!”
酒井忠清惱怒道:“這二十年來,幕府派出了不少遣唐使,結果都學到些什麼?學到了不忠不義的《大同集》,學到了南蠻(荷蘭)那一套偽學。我有個家臣的長子,被派往南京讀書,六年之後回國,整日都說大地是圓的……”
“大地確實是圓的,”阿部忠秋打斷道,“閣下忘了幕府也曾仿造南蠻船(蓋倫船),還駕船訪問了美洲和歐洲,一直向西航行,最後又回來了。這不能證明大地是圓的嗎?”
酒井忠清更加生氣:“那個混蛋,不僅是大地是圓的,還膽敢私自觀測天象。又說大地是行星,跟金星一樣,都是圍繞太陽旋轉!”
熊澤蕃山傳播陽明心學,都會被幕府通緝,可知此時的日本思想禁錮多嚴重。
為了防止日本人仰慕中國,就連《西湖志》也被列為禁書。
《西湖志》是啥玩意兒?
一部講述杭州文化和景點的書籍而已!
同樣被禁的還有《帝京景物略》,那是介紹北京文化和景點的書籍。近幾年,又把《金陵風物誌》列為禁書,害怕日本讀者知道了南京繁華。
亞里士多德《宇宙學》的中文譯本《寰有詮》,去年也被幕府給禁了,不許日本讀者研究天文學。
阿部忠秋質問道:“那麼多書籍,真能禁絕得了嗎?不如派遣唐使去學習,讓日本變得更加強大。中國唐朝的時候,大量遣唐使帶回知識,才有了日本如今的輝煌。大同朝跟大唐一樣強大,我們現在是時候全面學習了!”
酒井忠清懶得再辨,怒斥道:“你已經不是老中了,你現在甚至連參議都不是,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
阿部忠秋朝著幕府將軍行禮,隨即拂袖而起,朝著殿外走去,邊走邊說:“既然我沒有說話的份,那我也沒必要留在這裡了!”
眾人繼續開會,繼而派遣林鵝峰出城交涉。
林鵝峰對戴勝說:“第一條,日本可以賠償軍費60萬貫。”
戴勝明知故問:“60萬貫是多少銀子?”
林鵝峰解釋道:“1兩等於4分,等於16朱,等於4000文。1000文為1貫,4貫就是1兩。60萬貫,即15萬兩白銀。”
戴勝冷笑,獅子大開口:“幕府在打發乞丐嗎?600萬貫,一貫也不能少,繼續說第二條。”
林鵝峰說道:“第二條,我國願意歸還唐人商賈的財貨,並且給予一定補償。第三條,日本不可能開國,但可以增加兩個通商港口。”
“才增加兩個港口?”戴勝搖頭,“日本至少要有十個港口開海!”
林鵝峰繼續說:“第四條,唐國的金銀銅幣,可以在日本使用,但日本商民可以拒收。具體交易,全憑雙方商賈自願。第五條,我國承認蝦夷島是唐國領土。”
最後兩條,大出戴勝的意外。
居然允許商賈使用中國貨幣,居然同意割讓蝦夷島。戴勝本以為,這些內容是最難談成的,沒想到反而變得最容易。
林鵝峰只能又跑回城裡稟報。
“什麼?要賠600萬貫?”
身體病弱的幕府將軍,頓時變得鐵血剛強,他拔刀大吼:“死守江戶,死守江戶,本將軍誓與江戶共存亡!”
沒得談了,還要再打一場。
隨著圍城戰持續十餘日,由於城下町的商業活動停止,越來越多日本百姓買不到糧食。
他們用麻布蒙著臉,接受大同軍的僱用,頂著炮彈去填護城河,只為給家人賺來每天的口糧。大同軍一向童叟無欺,只要老實幹活,必定按時發工資。就算被炮彈打死,那些日本百姓的家人,也能領到一小袋米做撫卹金。
在日本百姓的努力勞作下,江戶的護城河被一點點填平。
酒井忠清親自登城,用千里鏡往外一看,頓時肺都氣炸了。觀其穿著,填護城河的全是日本人,甚至還用麻布遮臉,害怕被熟人給認出來。他怒吼道:“戰後嚴查通敵者,一個都不許放過!”
填平護城河之後,那些日本百姓也沒失業,被派去挖掘攻城坑道。
從城下町一直挖到城牆外,放眼望去遍地是“Z”形坑道。坑道的每個拐角處,都用土堆壘砌工事,大同士卒躲在工事之後,防止城中敵人出來破壞坑道。
“不能坐以待斃,必須殺出去!”酒井忠清說道。
擔任總大將的稻葉正則只能聽命,讓城上的火槍火炮齊發,掩護兩千士兵從城門衝出。他們的攻擊目標,是那些正在挖坑的日本百姓。
日本百姓聽到喊殺聲,嚇得立即逃跑,順著坑道逃往城下町。
見此,兩千幕府軍士氣高昂,有的在坑道里追擊,有的在地面奔跑。
“砰砰砰砰!”
一連串槍聲響起,幕府軍不斷倒下,躲在坑道工事後的大同軍還擊了。
幕府軍本來在打防守戰,此時卻變成攻堅戰。
一番交戰之後,幕府軍留下數百屍體,狼狽逃回城門處。大同軍也不追,因為就算突破城門,進去之後也會變成靶子,敵軍的城堡有四道城牆。
日本百姓被叫回來,繼續坑道作業。
大同軍營寨。
“友軍傳來訊息,下關、大阪皆已拿下,請問是過來幫忙,還是去攻打京都?”
“不用來幫忙,控制住大阪就行,他要是閒得沒事做,想去攻佔京都也可以。”
黃蜚本來還有些擔心兵少,但就此前的交戰來看,日本士兵早就不堪用了,全都是些未經陣仗的窩囊廢。
江戶是政治中心,京都是文化中心,大阪是商業中心,這三座城市,就雲集了日本十分之一的人口。
一千幕府軍駐守的大阪,被韓守信輕鬆拿下。
這廝立功心切,左右沒事兒幹,反正京都也近得很,於是率軍朝著京都殺去。
那裡的守軍更弱,大炮一轟,熱氣球一炸,守軍逃得比兔子還快。
韓守信帶兵進城,來到日本皇宮,問一個宮人:“日本國王呢?”
翻譯官自動把國王譯成天皇。
那宮人回答說:“天皇在裡面,將軍大人請稍等,我這就進去通報。”
不多時,一個身材矮小中年婦人,被宮人和武士簇擁著出來。
韓守信驚訝道:“日本國王是個女人?”
此時的明正天皇,是第二代幕府將軍德川秀忠的外孫女。在政治博弈之下,前代天皇突然遜位,年僅五歲的明正女天皇登基,這事兒發生在崇禎繼位的第二年。
有個投靠大同軍的日本浪人說:“將軍大人,太上皇未死,而且握有京都權柄。”
“把日本的太上王找來!”韓守信立即下令。
不多時,麾下士卒帶來一個和尚,便是日本的後水尾天皇。
這位天皇並非任人揉捏的傀儡,他被迫迎娶了幕府將軍的女兒。雖然也有兒子,卻是跟宮中女官生的,法理上沒有繼承權。
當時的幕府將軍德川家光,覬覦天皇之位。肯定不是自己做天皇,而是以天皇無子為由,讓德川家跟天皇的後代繼位,又透過紫衣事件打壓後水尾天皇。
後水尾天皇以退為進,主動宣佈退位,把皇位讓給自己的老婆(德川家光的姐妹)。這一手可謂高明無比,德川家光自己都不敢答應,於是傳位給天皇的五歲女兒。但傳位之後,後水尾天皇表面做和尚,卻依舊把持著皇宮權力。
“政仁拜見天朝將軍!”後水尾天皇居然會說漢語。
韓守信樂呵道:“日本還真古怪,國王是個女人,太上王是個和尚。我看伱也挺可憐的,被幕府逼得出家了。不如這樣,大同軍幫你幹掉德川氏,將日本大權交還給你如何?”
後水尾天皇眼神中藏著喜色,卻連忙低頭說:“不敢,我已經退位了。”
韓守信笑道:“這日本國,君不君,臣不臣,太不像話了。依我看,你做國王才最好,我立即派人給江戶那邊發訊息!”
韓守信能混成師長,腦子肯定不傻。
他說這些話,純粹是給德川幕府施壓,把江戶城的守軍搞得人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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