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一章 收徒
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雖然這個比喻用在這裡並不甚妥切,不過這就是柳一條對待朝中各種關係勢力的一種態度。不依權,不附貴,泛交而慎入,大行不為中庸之道,所以,當李承乾想要招攬他時,失意而回,當李恪想要招攬他時,亦是沒有如意,便是李世民這個皇帝老頭兒,暗中示意想要納他入朝為官時,柳一條也給他來了個婉拒,甚至還直接地給自己冠上了一個商賈的名頭,徹底絕了李世民的意向。
所以,今時今日,在面對著越王李貞的請師之請時,柳一條的態度亦然,不應,不允,不為,李貞甫一開口,柳一條便想很是堅決地就出聲斷了他的念想。
不入府,不為幕,不沾朝中因果,我為自己,我為柳氏宗族,絕不甘為旁人手中可以利用的工具。這是柳一條與長安各方權勢交往時的一條底線。
“不是小民不願入府執教,”羅府客廳裡,柳一條與李貞二人分賓主落座,李貞居於正首,柳一條落座於其下,著下人為李貞端上茶水,柳一條委婉措辭,道:“事實上,能夠蒙得越王殿下看重,著請小民添為一府之西席,小民便已是受寵若驚,實不願弗了越王殿下的一番美意。”
說這些話的時候,柳一條心中不由一嘆,自來到這唐朝之後,自己著落實是變得虛偽了許多,想當年自己多麼純潔的一個四有新人,到現在,竟墜落到說謊都不帶臉紅的地步,可悲,可嘆,不過便是如此,有些話他卻還是不得不去說講,抬頭看了小李貞一眼,柳一條滿是惋惜地出聲說道:“不過,小民的身份在那放著,一無功名,二無出身,而且身上還帶著一個脫不去的商籍,實是沒有資格入府為師,還望越王殿下見諒!”
李貞雖然在歷史上名聲不顯,且現在還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但是不管怎麼說,人都是皇帝老頭兒的兒子,是為越王殿下,換句比較現代一點兒的話說,人家的成分忒高,遠非自己一個小老百姓所能比擬,所以,對於他,柳一條也不好說得太過決絕,平白遭來一個皇子的忌恨。
“先生自謙了,依著先生之才,漫說是本王一個小小的越王府,便是皇宮,便是太極殿,先生也都有資格入內,”說著,李貞從椅上站起,衝著柳一條躬身俯首,欲再次行那師徒之禮:“還請先生能夠應允,讓貞能有機會在先生的跟前聆聽教誨!”
“誒~!越王殿下,這怎麼使得,小民生受不起,越王殿下快快起來!”邊起身側讓,柳一條邊伸手上前相扶,止住這孩子的拜師大禮,道:“方才小民不是已經說了嗎?小民有商籍在身,依禮,依法,都不宜入府添職,越王殿下莫要如此為難小民。”
這死孩子,怎麼這麼固執?在止住李貞舉動之時,柳一條輕聲在心中腹議,非要雜家把話挑明瞭才能明白,之前遇到他時他身上的那股聰明勁兒跑哪去了,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死心眼兒了?
“若是如此的話,學生也不強求,與先生為難,”經柳一條這麼一扶,李貞趁勢而起,面上眼中,又恢復了一些往日的清明之色,拱手向柳一條說道:“既然先生不肯入越王府做為西席教導學生,是懾於身份,忌於禮法,那學生便收回方才的心思,不再著請先生入府。”
聽了這些話語,見李貞已是不再糾纏,若是擱在往常,柳一條原本應會鬆了一口氣,心裡也會隨之變得敞亮高興起來,但是這次,不知怎麼的,看著眼前這小子說話時的神情,柳一條的面色反而變得愈發難看起來。
輕皺著眉頭,總覺著這裡面有些那麼一絲不對,擱在以往,諸如李承乾李恪之流,哪一個來著請自己時不是死纏爛打一通?有誰會像李貞這般,才說了兩句,這小子就心知肚明的收起了心思,不再多加勸說?
這小子,當是還安著一些旁的心思。抬頭看著李貞,柳一條沒有言語,靜等著這小子露出尾巴,說出下面他真正想說的話語。
“學生肯請先生,”果不其然,李貞的身子剛一站起,便又拱手彎身向柳一條請道:“便如對待駱賓王駱先生一般,在私下裡將學生收於門下!不記名份,不違禮法,只望先生能在有暇方便之時,隨意指點學生一二。”
“呃?”柳一條輕挑了挑眉頭,這個狡猾的臭小子,倒是給自己下了一個套套兒,用自己之前的話,來堵自己現在的嘴,現在想想,從一進門兒,這小子就在用心算計自己,說是請自己入越王府擔任西席是假,想要在私下裡拜自己為師當才是他的本意。
“話是這麼說,不過之前阿瞞拜我為師,所學僅是書法一途,而我所能教授的,也僅書法與醫術兩項而已,”不甘自己被人算計,柳一條再次出聲推脫,道:“越王殿下的書法,已是略有所成,若是現再改習‘柳氏書法’,得不償失,且也有事倍功半之憂。至於醫術,雖然有些用處,但是殿下貴為皇子,隨身太醫隨傳即到,似並無學習的必要,依小民之見,這拜師之事,還是算了吧。”
“先生編《三字經》,創‘漢語拼音’識字之法,作《梁祝》佳曲,寫諸如《水調歌頭》之足以名垂千古之詩詞,足見先生胸中之才氣,說是博聞強記,學貫古今,一點也不為過,足以為學生之師,”見柳一條想要賴皮,將他好容易才得來的一點優勢化去,李貞哪裡肯願,忙著再次躬身行禮,道:“望先生能夠收下學生!學生所求不多,只要能在先生閒時,能有機會隨在先生邊聆聽教誨便足矣!”
凡事,可一可二而不可三,今天已經是李貞第三次向自己行禮,而自己也已是拒了他兩次,柳一條低頭看了李貞一眼,這小子雖是耍了一點心機,但是面上的誠意卻是十足,再加上對於這小子柳一條多少也有一些喜愛,且他所說的私下門生也不是不可以接受,所以,這第三次的大禮,柳一條倒是沒有再側身讓開,而是穩穩地站在那裡生受了下來,至此,也算是將這個狗皮膏藥一樣的學生給收了下來。
“請老師喝茶!”見柳一條這次沒的避開,李貞心中猛的一喜,急忙在一旁的桌上斟了一碗熱茶敬上,一臉殷切地看著他的這個新先生。
“好了,起來且在一旁坐下吧。”伸手將李貞遞來的茶水接過,象徵性地放在嘴邊輕輕一抿,柳一條抬頭輕聲,吩咐著這小子在一旁坐下。
“多謝老師!”心中的石頭總算是落了下去,聽到老師的吩咐,李貞滿帶著笑意地躬身一禮,遂讓開上首之位,在柳一條的下首側旁坐下。
“越王殿下既然認下了我這個師傅,那有些規矩為師希望殿下能夠遵守,”既然受了禮,飲了茶,成了這段師徒名份,柳一條便也不再矯情,直身而坐拿起了為人師表的架勢來。
“還請師傅示下!”李貞拱手應聲。
“第一,這拜師一事,你知我知便好,為師不希望再傳入第四人之耳。”
“呃?”李貞的神色一愣,柳一條不想讓外人知曉這件事情,李貞可以理解,事實上,便是李貞自己,也不願讓太多的人知曉這件事情,他也不想因此而遭了他們家老大還有老三他們的猜疑嫉妒。
只是為什麼他們家師傅不說第三人,而是直接言講至第四人?這是什麼意思?李貞心中不解,不過現下卻也不便開口詢問,見柳一條扭頭向他看來,遂點頭彎身應道:“是,師傅,學生記下了。”
“嗯,”柳一條輕點了點頭,接著說道:“第二,即為你師,為師自是會教授你一些東西,也會為你解去一些疑惑,日後若是遇到什麼難題,可儘管來詢為師,不過,若是事關朝政,為師概不理會,你到時也莫要在此多費唇舌。”
“是,師傅!”這一條,雖然讓李貞的心中多少有些失落,不過能夠跟在師傅的身邊多學些東西,長些見聞,那朝政時局上的難題,也未必就能難得倒自己,所以,稍猶豫了一下之後,李貞便再次點頭應了下來。
“至於第三嘛,”低頭看了李貞一眼,柳一條淡聲說道:“事關尊師重道之事,全乎個人本份、心性,不提也罷,你只要記得前兩條便是。”
皇家無父子,皇家無兄弟,對於這種皇家子弟,關於尊師重道這一塊兒,柳一條並不報有太大的希望,眼前的情形或還好說,但是以後,又有誰能夠保證如一呢?
“一日為師,終身為師,學生雖然愚笨,但是卻也知君子五德,自是不會負了師傅!”見師傅在尊師重道這一方面,對自己似並沒有太大的信心,李貞感覺好似受了屈辱一般,急聲向柳一條說道。
“呵呵,殿下莫急,為師並沒有別的意思,你莫要放在心上。”擺手衝李貞輕笑了笑,柳一條端起桌上的茶碗兒,放至嘴邊輕飲,之後眯著眼睛看了李貞一會兒,道:“越王殿下,現在你我既已全了師生之禮,那便再也不是外人,有些話,有些事情,為師希望你能如實地告於為師。”
“師傅請說,學生定是知無不言!”聽柳一條這般說講,李貞心下咯噔一跳,面上仍是神色如常地恭聲說道。
“今日來羅府拜師一事,這前後的行事法度,是何人在背後為你謀劃?”柳一條雙眼緊盯著李貞的面旁,輕聲詢問。
從李貞進門,一直到拜師禮成,柳一條一直都有一種被人算計套住的感覺,先是西席不允,再是私授婉拒,再到自己不得不將其收入門下,每一步都有一個框框,每一步都是一個專門針對自己的矛、盾,拿自己的矛,攻自己的盾,讓自己雖然心裡明白,也有所察覺,但是不管怎麼卻都是跳不出來。
這麼高明的手段伎倆,絕不會是李貞這個小毛孩子就能想得出想得到的,所以,柳一條斷定,在李貞這小子的身後,當是還站著一位高人,且他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栽在了誰的手裡。
“師傅睿智,早就知瞞不過師傅,”見師傅真的問題此事,李貞的心緒反而變得鎮定了起來,拱手向柳一條一禮,恭聲回道:“不瞞師傅知曉,今日學生所為,確是出於他人授意。”
“是何人?”柳一條應聲問道。
“回師傅話,教授學生此為的並非旁人,”抬頭看了師傅一眼,李貞輕聲回道:“她便是學生的母妃,燕妃娘娘。”
“哦?”竟是一女子?柳一條有些驚愕地坐直了身子,這一點他倒是沒有料到,不過細想想,倒也不是沒有可能,宮裡既能有像是長孫皇后那般聰慧賢德的皇后,又怎麼可能會沒有像是燕妃這般睿智且攻於心計的娘娘?
宮裡的人,不管是男是女,都不是那省油的燈火,整日裡勾心鬥角,明裡暗裡的,今日裡落在了一個娘娘的算計之中,倒也不算丟人。
畢竟是來自於二十一世紀的四有新人,柳一條眼中並沒有太多男尊女卑的偏見,二十一世紀比自己有能耐的女強人,海了去了,所以,偶爾地有一次輸在了女人手裡,柳一條倒也不會有太多的自卑羞愧的感覺,聽了李貞的話後,雖有驚愕,但最後也只是輕點了點頭,並沒有李貞想像中臉紅脖子粗,羞愧欲死,不給自己好臉色看的情形出現。
“師傅果然是非常之人!”看到柳一條如此大度地對待這件事情,李貞不由得在心裡稱道了兩句,同時對柳一條的敬佩敬重之意,也在不覺之間,又提升了幾個等級。
“如此看來,燕妃娘娘倒也是一多智之人,柳某佩服!”隨聲誇讚了一句,柳一條再次扭頭向李貞看來,小壓著聲音,淡聲向其問道:“不知道對於越王殿下現在的處境,燕妃娘娘對殿下可有什麼見解與囑咐?”
“回師傅話,母妃說,”提起這個,李貞蒼白的小臉上泛起一陣潮紅,聲音之中滿是不甘地輕聲說道:“母妃說,與大哥三哥他們相比,貞兒現在還猶如一稚童初行,無力而不穩,讓貞兒莫要多想,能夠平平安安地做一安樂王,足矣。”
“哦?”柳一條不得不再次輕讚一句,這個燕妃娘娘倒是看得透徹,依著李貞現在的處境,還有其在李世民這位皇帝老子眼中心中的地位和份量,太子之位註定是與他無緣,此生能夠做一個安樂的小王爺,倒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只是,看李貞這小子方才說話的神色,似有不甘,難不成他也不甘於現狀,想要跟他的那幾個皇兄皇弟,搶一搶皇上的那個寶座?
“燕妃娘娘之言,為師心中,也是甚為贊同,”不想自己的這個皇子徒弟在日後的帝位爭奪之中枉送了性命,柳一條不得再次對他敲打一番:“一無權勢,二無靠山,三又不得皇上看重,想要立足於東宮,無異於痴人說夢,做人,還是現實一些好。”
“呃?是嗎?”好像是被什麼東西擊中了一般,李貞整個身子一僵,面色變得蒼白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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