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婉的右手緊握著匕首,正要往左手臂上刺下去,卻有一隻手掌從斜側邊伸過來,毫不遲疑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握住了刀刃。
水果刀的刀刃的長度不過十多釐米,而這隻手的手掌寬大,足夠握住整個刀刃,再加上他用了太大的力道,溫婉握著刀柄的手不由得鬆開。
那隻手卻仍舊保持著原本的狀態,緊緊握著刀刃,手臂橫在半空中,只留下一個黑色的刀柄。
幾秒鐘後,鮮紅的血湧了出來,從他雪白的指縫裡淌出,又一滴一滴地砸落在地面上。
“阿修!”溫婉驚叫了一聲,見穆鬱修還是沒有鬆開匕首,她甚至來不及抬頭去看穆鬱修,眼中的淚珠子忽地滾落時,她要去掰開他。
只是剛一動作,他染滿鮮血的五指鬆開。
“咣噹”地一聲響,匕首掉落在地上。
溫婉頓時鬆了一口氣。
然而下一秒,迎面卻是一陣掌風,隨著“啪”地一聲,溫婉的左臉被甩了一個耳光。
溫婉出於本能地抬手捂住半邊臉,心中的震撼大過臉上的疼痛,她的眼睛大睜著,所有的淚水像是突然被凍結,就那樣一瞬不瞬地鎖著穆鬱修,不可置信地問:“阿修,你打我?”
“誰准許你傷害自己的?你以為每次我都可以把你救過來嗎?”穆鬱修收回手,另一隻手也垂下來,掌心裡的鮮血便更順利地淌下來,砸落在地面上時,在寂靜的房間裡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他覺得這就像自己的心在滴血一樣。
他疼得咬牙,一雙血紅的眼眸絞緊溫婉,嗓音從喉嚨深處發出來,沙啞而用力的,“血債血償?好一個血債血償!溫婉你乾脆給我一刀算了,求你不要這麼折磨我好嗎?”
“我……”溫婉看到穆鬱修眼中的痛怒之色,她自己的心也是刀割一樣的疼,目光移向他淌著血的手掌,她那些理直氣壯的愧疚,卻是半點也表達不出來。
為了不讓自己受傷,他寧願赤手握住鋒利的匕首,甩她一巴掌,只是因為她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溫婉眼中的淚水又掉了下來。
“你什麼?你還是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嗎溫婉?你不是錯在你布了這場局,你錯在信任他盛祁舟!你愧疚什麼,你以為你對不起的是阿寒嗎?實際上你對不起的是你自己,你對不起的是我!”穆鬱修說到這裡,聲音猛地抬高,語氣也加重了幾分,“你要血債血償,拿著匕首往手臂上刺,你以為自己有多敢作敢當、多偉大無私?其實在我眼中,你這是一種最愚蠢可笑的行為。”
說完,他也不等溫婉回應,就轉過身去,高大的身形自然而然地把溫婉擋在了背後。
他看向沙發上的幾個人,他激烈的情緒緩下來,面上卻是帶著淡淡的嘲諷,“舅母,阿寒為了陸衛航跟你們斷絕關係,為了報復我,她以‘故意殺人’的罪名把我這個大哥告上法庭,我念在她一時被陸衛航迷失了心智,走了彎路,念在她是我的親人的份上,我沒有跟她計較,而婉婉身為我的妻子,她心疼我,她心裡對阿寒有了怨恨,也是正常的,但即便這樣,她選擇教訓阿寒的方式也只是為了讓阿寒看清陸衛航的真面目,不要再讓阿寒錯下去,她和舅母你打阿寒,為了懲罰阿寒而跟阿寒斷絕母女關係一樣,她也是為了阿寒好,她何錯之有?”
“你們說一切的起因是她?可笑了,他陸衛航這個始作俑者,倒是一點責任也沒有?如果真的說溫婉有錯,她只是錯在信任了盛祁舟,她也是被盛祁舟利用,她也是無辜的受害者,你們若是真的想為阿寒報仇,你們怎麼不去找盛祁舟,不去找陸衛航?你們抓住溫婉的愧疚心,逼她自殺,你們才更應該被送去警察局。溫婉因為愧疚,甘願受你們的罪,你們倒是得寸進尺,以為她是那麼好欺負是嗎?我告訴你們,就算她同意,我穆鬱修也不允許你們這些外人,傷害我的妻子半分。”
“阿修……”溫婉捂住嘴,眼中的淚珠子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
她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他寬厚挺直的脊背彷彿為自己撐起了一片沒有傷害和背叛、沒有淚水和悲傷的蔚藍天空。
原來他剛剛不開口為自己求情,不是他怕穆家的人,不是他懦弱,更不是他顧及太多,他只是在等她的解釋,他再抓住最好的時機指認陰謀的主導者盛祁舟,然後在此刻進行最有力、最有效的反擊。
他剛剛用那種眼神,用那種語氣跟她說話,不是責怪她害了穆清寒,而是他在生氣她找了盛祁舟幫忙。
她就知道,就知道她的阿修始終還是阿修。
全天下的任何人都有可能傷害她,他再生氣,生氣到打她一個耳光,他還是會護著她,他依舊不允許其他人傷害她。
雖然平日裡穆鬱修的性子冷漠,但這些年他對穆家的長輩一直都是恭謙而禮貌的,幾乎沒有說過重話,此刻卻不僅長篇大論一番,而且還一改往日的溫和,為了保護溫婉,而忤逆她們。
這讓穆母有些驚訝。
就像上次他們讓穆鬱修去容家跟容昭媛談商業聯姻一事一樣。
穆鬱修提出給容昭媛一大筆鉅額財產,不讓溫婉跟容家有任何牽扯的行為,讓她很憤怒。
所以剛剛她任由穆清寒的大娘和二孃把溫婉逼到絕路,只是她在借題發揮,想以此來警告、威脅穆鬱修。
其中的原因再簡單不過。
眼看著穆正宏沒有多久活頭,雖說穆氏現在是自己的丈夫當家做主,但穆正宏手中握有最多的股份,穆正宏心中的繼承人之選是穆鬱修,所以穆鬱修成為了他們獨吞穆氏最大的障礙。
表面上和平相處,實際上只要有機會,他們各種針對、陷害穆鬱修。
但很顯然這次他們再次處於下風。
穆母沒有說話。
其他兩人更是被穆鬱修的這一番話堵得啞口無言。
畢竟他們剛剛已經認可了這一切都是盛祁舟的陰謀,此刻穆鬱修再把所有的矛頭指向盛祁舟,他們自然無法辯駁。
穆清寒的大娘冷哼一聲,語氣卻沒有之前那麼囂張,反而有些心虛,“不用你提醒,我們會去找盛祁舟和陸衛航的。”
“最好是這樣。”穆鬱修點點頭,態度卻是前所未有的冷漠。
他們剛剛差點逼得溫婉自殺,算是徹底惹怒了他,以往他還會看在外公的份上跟這些人維持表面的平靜,但經過穆清寒的事以後,他總算是被傷透,更看透了。
如今這個世界上除了外公和溫婉兩人外,已經沒有值得他去在乎,去守護的人了。
然而唯一他願意用生命去珍惜的兩個人,卻都是病入膏肓,沒有那麼長的生命陪伴他。
不。
他不能這麼想。
他覺得他是太累了,厭倦了這些心懷鬼胎的人和永遠止境的勾心鬥角,以至於他的情緒低落,竟然會產生外公和溫婉都會離開他的悲觀念頭。
穆鬱修微微闔上眼睛。
又是一片靜默。
事情雖然解決了,但氣氛卻比剛剛還要劍拔弩張,幾個人又玩起了暗鬥。
溫婉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穆鬱修受傷的手上,她想要帶穆鬱修去診室,但奈何她在這幾人中根本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蹙緊眉頭沉默片刻,她把視線轉向凌越帆。
凌越帆很快會意,勸著穆母說:“已經是凌晨四點了,你們今天也累了,不如就先回去休息吧!阿寒這裡有我照顧就好了。”
提起穆清寒來,凌越帆的眉眼間再次被痛楚和擔憂籠罩。
剛剛這一群人鬧出這麼大的動靜,穆清寒也還沒有醒過來,這種情況讓他怎麼放心?
穆母本來想留下來陪女兒,但覺得這是凌越帆和女兒單獨相處,培養感情的好機會,她還是同意了。
穆母幾人離開後,穆鬱修正要跟凌越帆說話,凌越帆望了一眼站在身後一臉焦急的溫婉,再看向穆鬱修浸滿鮮血的手掌,他先開口,“你先去處理下你手上的傷口,有什麼話明天再說。”
說完,他的目光落在穆清寒蒼白的臉上,溫柔而繾綣,“你們也不用太擔心阿寒,我會好好照顧她。”
穆鬱修想說些什麼,最終卻是點點頭,“我明天再過來。”,跟凌越帆打過招呼,穆鬱修也不管溫婉,抬腳就往外走。
“謝謝你凌大哥。”溫婉匆忙跟凌越帆道了謝,跑著追上穆鬱修。
穆鬱修並不是往診室的方向去,反而是走向電梯。
溫婉見狀立即拉住穆鬱修,“阿修,我們還不能回家,你先跟我去診室看看你的手。”
“我們?誰跟你我們?”穆鬱修卻用力甩開溫婉的手,猛地轉過頭來,墨色的眼眸裡燃起火焰,冷笑著說:“你不是要折磨我嗎?你繼續啊溫婉!你管我的死活做什麼?!我疼,那是我自己的事。我不用你管,同樣的,你更不需要我,你需要的是盛祁舟,你去找他,你跟著我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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