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伯顏猛可會找個駱賓王一樣的大才子,寫上一篇聲情並茂的討逆文章,歷數紅娘子背盟忘義之罪以爭取民心,但是這裡是草原,只有流動的部落,沒有固定的城市。
草原只相信鋼刀代表地實力。他縱然找個才子寫上一篇能抵十萬大軍地好文章也沒處張貼,伯顏猛可唯一能用地,就是趁著紅娘子立足未穩,挾勢反擊,挫敗她的攻擊,為自已徹底征服瓦剌,重新崛起於草原爭取時間。
成綺韻拭了拭額頭地汗水,從馬鞍上拿起掛在那兒的水囊。拔開木塞咕咚咚地灌了幾口。紅娘子輕鬆自若地騎在馬上,在一旁瞧見了譏笑道:“怎麼,捱不住了?早叫你別來,還得我一路照顧你”。
成綺韻哼了一聲,說道:“誰用你照顧了?關外莽莽草原,我也奔波來去有些日子了,不要小瞧了人”。
崔鶯兒笑嘻嘻地還要打趣一番,前方忽有一名騎士單騎飛馳而來。馬行甚速,身後捲起一路煙塵。那是白衣軍的斥候兵,他奔到近前還未立穩戰馬,就一頭栽下馬背,這人全然顧不得了。跌跌撞撞地爬起來,撲到紅娘子面前,大呼道:“報!王爺,前方右翼二十里外發現敵蹤!”
這人呼呼直喘。肩後一支狼牙箭刺透肩胛,搖搖晃晃看的怵人。
“來人,裹傷包紮!”紅娘子冷靜地道。她說完舉起胸前掛著地千里眼冷靜地向遠處觀察片刻,唇角露出了一絲冷笑。
這千里眼就是這樣好處,對方如何排兵佈陣、採用何種陣勢進攻,可以在對方鐵騎殺到之前瞭解的清清楚楚,及時做出對策,而這一點是對方的‘空中偵察機’海冬青所不具備的長處。一隻訓練有素的海冬青。能夠示警,能夠告訴主人敵人進攻的方向,但是決對無法分辯那種種複雜的陣勢。
一道道軍令下達下去,大軍陡然加速迎了上去。數萬人策騎跑動,黃浪翻湧如浪,灰塵瀰漫,遮天蔽日,數萬大軍形如數十萬鐵騎。傳令兵在各個縱隊之前穿稜不斷。吼的嗓音沙啞,白衣軍和朵顏三衛聯軍與伯顏猛可地第一場大規模遭遇戰開始了。
遠方。黃沙的地平線上湧起一條灰線,繼而變成奔湧的潮水,無數戰馬的鐵蹄踐踏在灰黃斑駁的草原上,大地在微微地顫抖,雄渾有力地號角聲伴隨著無數螞蟻般密集的騎兵陣形向紅娘子的大軍衝了過來。
紅娘子的中軍大旗飄揚了起來,全軍將士隨之舉起了長槍、摘下了弓箭,揮起了雪亮如林地馬刀,戰馬奔跑,二十個方陣依然錯落,從天空望下來猶如一塊精美的地毯,一路延伸向前方。
而前邊,一個卷帶著漫天黃沙的巨浪奔騰咆哮著,潮水的潮頭漸漸錯開,形成一支支鋒利的箭矢狀攻擊陣形,壓向紅娘子陣營。
大地的顫抖已經變成劇烈的轟響,萬馬奔騰而來,大棒槌所在的方陣最先迎上了那鐵騎組成地鋒利箭頭。
沒有進攻,很詭異地沒有助跑進攻,大棒槌的方陣忽然勒馬停止了前進。第三隊弓騎隊加速前行,從一二列隊伍中間穿過去,在千夫長的命令下,無數枝淬毒輕箭斜指長空。
前方煙塵漫天,飄飛於大漠之上,只有前方看得到狂衝而來的戰士,後方已盡數隱在灰塵之中了。劉大棒槌不為所動,手中黝黑的鐵棍向前一指,高聲下令。
“颯!”一蓬箭雨飄飛。
“颯!”又是一蓬箭雨射出,此時,第一撥箭雨剛剛沒入那漫天的灰塵。
“換箭!”
評估著雙方的距離,和對方騎兵俯衝的速度,千夫長、百夫長們高聲下令。士兵們換上了重箭,又是一蓬箭雨無情地打擊!
又是兩輪箭盡,輕騎弓手策騎不動,排在二三列地騎兵同時策馬上前,再次超越到他們的前邊,每個重騎兵都抽出了一柄槍尖鎧亮、帶有鐵尾翼地投槍。
“嗨兒!”隨著上千戰士齊聲吶喊,打擊力可怕的可以刺穿戰馬的一千餘支投槍帶著淒厲的嚎叫投射出去,與此同時,第三列弓騎兵的箭矢再次如烏雲般出現在天空中。
一杆杆長槍舉了起來,如同一片密集的樹林,浴血奮戰的一刻來臨了,正前方地箭矢形攻擊隊形已經被數輪箭雨和投槍射的不成樣子了。
牐犃釗說ê的吶喊廝殺聲蓋過了戰馬的嘶鳴和大地的轟響。這一方陣陷進了短兵相接,但其他方陣仍然在繼續前進,由於伯顏的大軍擺出的是鋒矢攻擊陣形,本身就是犬牙交錯,紅娘子的大軍又是成方陣地各自進軍,一個方陣交戰,另一個方陣仍然均速前進,這一來立即將韃靼人的先鋒陣營裹脅在他們穩步前進的隊伍裡面。
每一支被箭矢和投槍打擊的不成樣子的衝鋒隊。都尷尬地發現他們的前方是敵人的方陣,而左右甚至後方,也是敵人的方陣。正前方地敵人縱轡急奔,幾乎是以一種瘋狂的速度衝擊過來,高舉矛戟,揮舞刀劍,如出柙猛虎般咆哮著向他們猛衝。
而左右突進中的白衣軍一邊縱騎急進,一邊消滅著他們陣營邊緣散亂出擊的戰士。就象刨子刨木板一般,一層層地把他們削薄了。
大漠上雙方往來策騎衝鋒,拼死廝殺,鮮血噴灑、零落成泥。紅娘子的波浪式層進衝鋒,把伯顏每一個衝殺過來地鑿穿戰隊都當成了一塊塊石頭。潮水洶湧,把他們包圍在自已的一片汪洋之中……
大戰結束,已是子夜時分。大漠上,淒冷的月光下遺下無數具屍體。受了重傷跪臥在地的戰馬嘶鳴之聲如同嗚咽呻吟,不知什麼時候,死屍堆裡會爬起一個甦醒過來地戰士,象殭屍似的磕磕絆絆行走一段時間,然後又卟嗵一聲栽倒在地,也不知是斷了氣還是力竭摔倒。
伯顏猛可首戰告敗,但是在這一戰中他也發現了紅娘子軍的弱點,朵顏三衛的軍隊使用的戰陣比較新穎。數萬大軍配合行動的戰陣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成形就相當不錯了,朵顏三衛既沒有時間、也不可能平素匯聚這麼多軍隊進行排兵佈陣的演練,他們地配和默契度只能在戰場上一點點磨鍊。
這樣一來,剛剛拿上戰場使用的這種戰陣,就還有著許多破綻和需要不斷在實戰中補充完善的細節。所以這種戰法雖是應付鑿穿戰術的一個方法,但是現在還有缺陷,各個方陣之間的縫隙就是他們的弱點之一。
伯顏猛可迅即改變戰術,在接連幾日的對抗戰中將大軍整合成四支隊伍。利用朵顏軍分散合圍配合尚不能得心應手的弱點實施重點打擊。迫使紅娘子只能集中隊伍與他進行大兵團正面決戰。
一連三天,殺得屍橫遍野。日月無光。成綺韻實實未想到韃靼兵如此勇猛,與火篩百戰之餘地疲弱之兵居然還如此強悍,雖然正面決戰才是消耗對方有生力量地主要手段,但是已方還有倚仗,還有大明軍隊的扶助,沒有必要以硬碰硬,便規勸紅娘子改正面衝突為騷擾纏戰,在等候大明援軍地同時,希望阿德妮的敵後騷擾產生動搖軍心的效果。
伯顏猛可的軍隊在連番大戰之下也已疲弱不堪,慶幸的是火篩戰死後,瓦剌軍隊一蹶不振,勒古錫阿克拉率領殘餘的軍隊望風而逃,根本不敢與朵顏三衛的軍隊進成前後夾擊,伯顏因此還能在和朵顏軍的游擊戰中暫時得以喘息。
然而很快,一個個令人擔心的訊息傳來:朵顏軍派遣小股部隊對他們失去保護的大大小小的部落展開了襲掠,一個個部族受襲的訊息傳到軍營中,那些部落的戰士們心急如焚,他們不知道家裡的情形、牽掛著親人的死活,軍心開始渙散了。
同時,伯顏還收到訊息,奴兒干都司已經派出大軍,匯同漢人的民壯團練部隊過捕魚兒海,自東北穿插過來。關內明軍出古北口,日夜兼程。唯一令伯顏稍感寬慰的是:這兩支大軍攜有車馬輜重和步卒,因此行軍速度受到影響。暫時不會加入戰團。
伯顏猛可知道不能再和紅娘子周旋下去了,他現在必須得搶在明軍到達之前徹底擊垮這支強悍的力量,否則在明軍的支援下,朵顏大軍橫掃大漠草原,征服他的部落,他伯顏猛可將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死中求生的唯一選擇,把伯顏猛可再一次推到了決戰地道路上,唯有決一死戰了!
達蘭特哩袞山下。比朵顏軍更熟悉草原地形地貌的韃靼大軍兵分兩路,將朵顏衛的大軍迫到了這裡尋求決戰。不能繼續遊鬥了,伯顏大軍擺出的是決一死戰的姿態,一面臨河,一面臨山,另外兩面被伯顏猛可堵的死死的。
除非棄馬,把數萬大軍拉上那一座座光禿禿的、砂土鬆軟攀爬極難地沙化山峰,否則。就能對接受挑戰,同伯顏猛可做最後一搏了。
“現在看來,他們布的是牛角陣!必有一角是主攻,一角是誘餌。”阿古達木一手立著長柄大刀,站在山坡上眺目遠望著道。
遠處。黑壓壓的韃靼大軍就象兩隻鋒利的牛角,自左右兩翼對山下的朵顏軍擺出虎視耽耽的姿態。
布和頭上纏著一條白巾,已經被血和塵土染成了灰黑色,他恨恨地吐了口唾沫。說道:“叔叔,我領兵做了三次試探性進攻了,兩翼的兵力、戰力都相當兇狠,什麼牛角陣,我看他們是要把我們全部困死在這兒”。
“不然!”成綺韻凝眸掃視著遠方黑壓壓的戰陣,說道:“你叔父沒有說錯,他們一定不會使用困兵之計地。我們的援軍正在星夜兼程趕來,前鋒部隊已經脫離了輜重營和步卒輕騎前進。這一來他們的斥侯就難以掌握援軍的準確行程。
而我們一側臨水,水源不成問題,如果殺馬為食的話,起碼還能拖延半個月,伯顏等不了。如果我們不肯主動出擊,他必然步步壓縮,主動進攻。而進攻地話,如果完全的硬碰硬。那麼想把我們完全壓死在這兒他要付出多大的損失?還有餘力應付大明軍隊的討伐嗎?兩翼一實一虛是非常可能地”。
巴雅爾沉聲道:“這一片區域被大河隔成了一條三角形。我們駐紮的這一面臨近山腳,地面坎坷、地方狹窄。如果陳兵據守,兵力難以排布,縱然人馬數量相當,也只能以少敵多,太吃虧了”。
“但是你看到了沒有?這一片地勢傾斜,多年來洪水大雨不斷沖刷入河,地面被沖刷成了寬寬的波浪形狀,同樣不利於我們進攻。現在雙方兵力相當,如果我們分兵出擊,以同樣的打擊力度攻擊兩翼,佔據地利的伯顏猛可必勝。
如果我們判斷錯誤,出兵打擊一翼而主攻方向錯誤的話,另一翼的敵軍就可以趁我軍始終不能攻克敵陣陣形大亂的機會從河谷地橫向殺過來,把我們截成幾段分而殲之。”成綺韻蹙眉說道。
荊佛兒象只困獸似地來回走了一陣,吼道:“我帶本部人馬再去挑戰,試探伯顏猛可主力所在!”
“我和你一起去!”布和不甘人和,提著大刀跟了過去。
片刻的功夫,山下一陣鼓譟,一路兵馬捲起一路煙塵向左翼敵軍攻去,紅娘子舉著‘千里眼’聚精會神地觀看著對方的兵馬調動、兵力部署。
然而主力與非主力並不只是人數的關係,還有涉及年齡和身體狀況的老幼強弱因素,還有本部與附庸忠誠度不同的因素,這些東西從望遠鏡裡是看不出來的。對方只要在前營駐以戰力最強的軍隊,後陣是主力戰隊還是虛有其表,根本一無所知。
荊佛兒和布和地衝鋒失敗了,帶著一路滾滾煙塵又退了回來。巴雅爾帶了一隊騎兵射箭掩護,朵顏衛士兵為節省箭枝,阻住了後面地追兵,便也跟著撤了回來。紅娘子頹然放下千里眼,在一塊沙化的石頭上坐了下來。
“敵人地主力之所在,如何能知道敵人主力之所在?伯顏的狼頭大旗就矗在那兒,然而誰知道他是真的在那旗下還是一個陷阱?”紅娘子茫然半晌,扭頭看向成綺韻。
成綺韻正坐在一旁咬著唇發呆。愣愣的半晌才發現她在看著自已,不禁勉強一笑。
“你也沒有辦法?”紅娘子一嘆道。
成綺韻微微搖了搖頭:“我還沒有想到。一直以來,我都對自己地才智頗為自負。大人說我一步三計,機敏過人,我也時常為之竊喜。沒想到在這茫茫大漠,卻全沒了用武之地!真正對決時,終究要靠實力……唉!”
兩個人都默然不語了,過了許久。成綺韻忽然雙手抱膝,悠悠地道:“噯,如果我們兩個人都死在這兒,你說大人會為誰傷心多一些?”
紅娘子睨了她一眼,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成綺韻笑了,幽幽說道:“你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強者,可偏偏在大人心中卻是容易受傷的人,所以他總想寵著你、慣著你。我呢。我總怕自已不夠強,總想給人一種自已無所不能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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